第八章:明誓
江寧想過蕭致和面臨的困境,不然他也不會在人間彌留的最后時刻還掛念著府中的孤母幼妹,但他畢竟不是皇室中人,他對朝局的了解都極其匱乏,自然是想不到那一層。 直到此刻,江寧才知道自己接手了一個怎樣的爛攤子,赫赫侯府,興衰榮辱自此就指望著江寧一個人。江寧嘆氣道:“我沒有讀過什么書,才華和武藝都比不上小侯爺,皇城中的人物我也都不熟悉,照你說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侯府,我去了不就立馬露餡了嗎?” “從十三歲投身軍營開始,小侯爺就很少在家,正是年少長見識的時候,每次回家來性情都會有點變化。近三年,西海國一直叫囂不停,小侯爺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回青州了,青州中的人也不怎么了解小侯爺。江公子是個沉穩的人,性子倒也和小侯爺接近。只要學著小侯爺的處處謹慎謙虛,在與侯府交好的那幾家,諫臺言官和親戚兄弟面前多注意就好了?!?/br> “就是難在我什么都不知道?!苯瓕幇欀碱^,在屋中踱步,說,“哪些人與小侯爺交好,哪些人在暗地里為難過平陽侯府,我什么都不知道?!?/br> “這個不難,我一直跟著小侯爺,除卻朝堂上的事情和小侯爺有意瞞著的,我都知道?!毕驺y站起來,說,“朝堂上的事情,唐公子和薛公子知道一些。唐公子是陛下親封的扶林將軍,西海戰線上的事他都清楚,小侯爺有事也和他商量著來。薛公子熟悉后宮中的事,小侯爺常常和他一起去探望太后呢?!?/br> “太后?” “侯爺是靖禎帝和太后養大的孩子,因此靖禎帝和太后也將小侯爺當自己的孫子看待。如今靖禎帝賓天,太后膝下眾多皇孫皇子當中最疼愛太子、淮安王世子和小侯爺?!?/br> “淮安王世子是……” 湘銀聽江寧問起了淮安王世子,眉眼間舒展了半分,說“太后誕下的兩位皇子,一位是如今的陛下,一位就是淮安王了?;窗餐鹾秃顮旉P系很好,侯爺被關進宗人府后淮安王還求過情呢。算輩分,小侯爺是淮安王世子的堂弟,他們平日里常在一起玩耍讀書,只是這些年世子跟著大將軍在西境,兩邊來往少了?!?/br> 湘銀說了許多,江寧大概知道了平陽侯府平日的來往人脈,見天色不早便勸她早點回去睡覺。 江寧將湘銀送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唐曉說蕭致和在戰場上被人偷襲身中兩箭,箭頭上淬了毒藥,軍醫束手無策。 蕭致和只說當年平陽侯麾下的軍醫沈輝的后代在凈月城,點名要薛競華與唐曉送他來了凈月城。江寧不知蕭致和口中所說那位圣手名醫是否真有其人,他此時心中想的都是一件事:蕭致和身重兩箭,自己要扮演蕭致和總不能完好無損的回青州去。 江寧從沒受過箭傷刀傷,裝不出那種樣子來。他自負身體強健,又是個較真的人,問湘銀:“你一個女孩子卻能跟著小侯爺在皇城與戰場兩邊跑,肯定也會些拳腳功夫,你可會射箭?” “我不會?!毕驺y聽明白了江寧話中所指,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江寧,眼中溢滿了淚水。 蕭致和沒有說謊,唐曉和薛競華在凈月城找到了沈軍醫的后人沈云嵐,沈云嵐只說自己沒有法子。 薛競華打算瞞著皇城中的人,反正現在是年關,等過了年,蕭致和的傷也好了大半,不會有人再起疑心。 湘銀沒有想到江寧為了把戲做全竟然有這樣的決心,可她又沒有辦法勸,任一個沒有腦子的人也能看出薛競華的做法要冒多大的風險,只能低著頭忍住眼淚低聲啜泣。 江寧語調平穩道:“你不必自責,這就當是我今日起的誓,若違了與小侯爺的誓言,不能護平陽侯府平安,就讓我死在凈月城陪著小侯爺。一件事既然要做,自然要做的滴水不漏,這才是蕭致和的做事風格?!?/br> 湘銀再也忍不住眼淚,用手背抹著眼淚跑開,在蕭致和的靈堂中哭了很長時間。 次日大早,天才蒙蒙亮,薛競華吃過了早飯又來靈堂為蕭致和上香燒錢,卻見到湘銀背靠柱子睡在地上,叫醒她問道:“湘銀,你怎么睡在這里?” “薛公子?!毕驺y揉揉眼睛,回了回神,看清了來人。將昨夜江寧的決定告訴薛競華。薛競華聽了,怔怔的在原地一會子,想起今日吃早飯時江寧和唐曉嘀嘀咕咕不知道說著什么,吃過飯后兩人先后離開了禪房。薛競華眼皮跳了兩下,他是知道唐曉性格的,唐曉祖輩都是武將,若是江寧請求他做這件事他是一定會做的。 薛競華口中說一聲“不好”,拉著湘銀去找江寧和唐曉。無奈他們繞了半個后山都看不見江寧與唐曉,只得懨懨的回來。哪成想他兩前腳剛進門聽見身后一陣哼嚀聲,唐曉的背著身中兩箭的江寧進了門,素色袍子沾染了血污,觸目驚心的紅色。 “你這是在做什么?”薛競華像是頭頂炸開了一聲悶雷,看著唐曉身上的血跡,氣就不打一處來,說,“你和江寧做什么就不能和我說一聲嗎?寒冬臘月,這里又沒有什么醫師,你和江寧兩個,不管是哪一個出了事,你要我怎么辦?”薛競華發火時也不忘幫著唐曉將江寧移到禪房中去。 “和你說,你會同意嗎?” “我當然不會同意,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你是軍中的神箭手,百步之外能取人性命…….”薛競華還有許多的話要說,卻見到一青衣女子掀起簾子立于門口便沒有再說下去。 那女子左肩背一張弓,右手拎著幾枝箭,身后還背著藥簍子。一身青黛衣裳,長發飄飄,發間別著幾支沒什么裝飾的素釵,面色冷清。 任是無情也動人,此女正是沈輝之女沈云嵐。 她看了看唐曉,二話不說進了禪房,卸下藥簍弓箭,自顧自的凈了手,走到江寧身邊。 此時江寧面色蒼白,額頭青筋暴起,滿身血污,還好鮮血流的不多,人也還算清醒。薛競華在七里鎮縣丞那里看過江寧的卷宗,知道他就是個清貧人家的孩子,連架都沒有打過,如今卻要他在這里承受不該承受的痛苦。薛競華在戰場上受過箭傷,他知道那有多疼,可江寧就是死咬著一塊破布不肯喊叫一聲。 薛競華問東問西,沈云嵐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 唐曉怕薛競華在這里搗亂,給沈云嵐使了一個眼色將薛競華連拉帶拽的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