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情義(二)
薛競華在這兩人中間焦急如同鍋蓋上的螞蚱,見江寧始終不肯言語,他站起來給江寧行了一個大禮道:“江公子,于情于理我們都不該讓你冒著險,今天你也看見了,致和哥哥他沒有多少時日了。偏偏平陽侯府離不開致和哥哥,太夫人病中需要靜養,她要是知道致和哥哥出了事,平陽侯府就徹底完了。江公子,我曉得你在擔憂什么?致和哥哥這次受了重傷,你要是不想應付朝堂中的人也可托病在家。太后向來疼愛致和哥哥,就算……還有薛家。你若能幫這個忙,孝敬太夫人,照顧兩位meimei到出嫁的日子,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薛家有,我定然二話不說雙手奉上。若這件事被人知曉告知了陛下,陛下怪罪下來,這也是我薛競華的主意,與你沒有一點干系?!?/br> 聽到這里,蕭致和早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他和薛競華算是一起長大的朋友,一起面對過很多事,不是手足更勝手足,特別是在那高高城墻的皇城中,這種感情彌足珍貴。 薛競華是薛尚書的獨子,薛皇后的外甥,身份尊貴。江寧哪里能受他的大禮,急忙將他扶起,猶豫再三說出了心中所想:“小侯爺和薛公子都是重情重義的人,我心中很是感動,我不是山中草木不知道人間感情,只是……只是我在鄉野長大?;适乙幘睾统蒙系氖虑槭裁炊疾欢?,從來沒有去過青州,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小侯爺將若是把平陽侯府托付給我,真的是太抬舉我了。如今我孤身一人,死不死的不打緊。只是我聽說皇城中人心算謀,我嘴笨腦袋笨,要是說錯了什么做錯了什么,或者說得罪了什么人,把平陽侯府、太夫人和郡主搭進去要如何是好?” 蕭致和與薛競華都沒想到江寧是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薛競華又驚又喜,他向來是個活潑的,知道江寧有意答應蕭致和的請求,一時歡喜抱著江寧就差跳起來,直說:“教你的先生,是我爺爺花重金求來的,他的學識雖不及宮中先生,但也是有一等一的學問。你的人品才學我一直有所耳聞,只是曉哥哥不放心,他非要親自考你一考。先生說你刻苦用功,人也聰明,老是寫信來夸你,弄得爺爺總是罵我不爭氣。哪天我倒是要和你比比,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聰明?!?/br> 江寧倒是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蕭致和為剛剛的涼薄之心愧疚,聽完江寧的話,越發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管不顧爬起身來給江寧磕了個頭,江寧立馬來攔也攔不住。蕭致和說:“江寧,我選了你,將平陽侯府托付給你,就是十成十的信任你。哪怕……哪怕以后你不能保全侯府,我也是絕對不會怪罪你的。不管以后平陽侯府如何,你都是我的恩人?!?/br> “也是薛競華和唐曉的恩人?!毖Ω側A在一旁緊跟著說。 “說起來,小侯爺和薛爺爺才是我的恩人?!苯瓕幷f,“等去了青州,我一定要去拜謝薛爺爺?!?/br> 聽完這句話,屋中的氣氛竟然有些壓抑,薛競華低著頭不說話,反倒是蕭致和強撐著身體拍了拍薛競華的肩膀,小聲說了聲:“沒事?!?/br> 江寧正納悶的時候,又聽見薛競華悶聲悶氣的說:“我爺爺早就過世了,父親并不知道你的事情,而且,我并不打算讓父親知道?!?/br> 江寧在薛競華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痛苦,他說不上來這種痛苦是什么,也不明白造成這種痛苦的原因是什么。他看到蕭致和向他眨眨眼睛,什么也沒有問,或者說是他不敢問,這些包裹在迷霧當中的秘密,蕭致和都會告訴他的。 江寧扶著蕭致和躺好,見蕭致和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緊緊握著他的手,直教他放心養傷,不要勞神勞力想這些事情。 蕭致和見江寧言詞懇切,心中自然又涌上一股暖流。他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八分相像的少年,心中恍然,只嘆上天自有命運造化。誰能想到,他在八歲時候的一時多心,為平陽侯府留下了一條后路。 “阿寧?!笔捴潞头畔铝诵闹凶钪匾氖虑?,如今也能安心撒手歸去了。唐曉還在獄中,江寧是肯定要回去換唐曉的,蕭致和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明天,索性今日將該說的話全都交代了。他將江寧的手與薛競華的手放在一起,對江寧說:“阿寧,競華和阿曉都是極可靠的人,湘銀是我的隨身侍女,遇事多與他們商量?;食侵卸⒅疥柡罡娜瞬辉谏贁?,多聽多看少說少做,萬望珍重?!?/br> 江寧看看這兩人,心中也是恍惚,少年意氣不是沒有幻想過青州城中的瓊樓玉宇,只是這一切都來的太快了,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夢。只是眼前人氣喘吁吁,言語間越發的氣力不足,江寧知道這不是夢。他俯身在蕭致和身邊,說:“是?!?/br> 蕭致和點點頭,又對薛競華說:“阿寧和你們一樣,幫我是兄弟義氣。競華,你和阿曉一定要護他周全,我在九泉之下……” “既然當我是兄弟,干嘛還說這么見外的話?”薛競華含淚連忙勸他趕緊去歇著,見蕭致和不停,拉著江寧就要往門外走。 蕭致和著急將剩下的話交代清楚,薛競華這一舉動讓他一時激動起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動作間又扯到了后背的一直無法愈合的傷口,霎時鮮血滲透棉衣。蕭致和疼的直抽冷氣,趴在靠墊上不敢動彈,薛競華見狀趕緊跑過來噓寒問暖。 “我還有些事情要和阿寧交代,競華,你出去一下?!?/br>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也不遲,你不要命了?”薛競華正要大喊大叫讓湘銀過來,又聞蕭致和幾聲咳嗽。蕭致和眼中被嗆出眼淚來,在喘息的間隙依舊堅持要把話說完。薛競華知道他是個不聽勸的,見他今日堅持這樣已然明了蕭致和心中所想,眼中灣了一泓清泉,又怕他動氣傷身急忙說:“好,好,我出去,你別這樣?!奔奔泵γΦ派闲觼聿患按┖镁团芰顺鋈?。 薛競華在院中看昨夜下的新雪,墻角一樹白梅含苞欲放。偏偏蕭致和的屋子火盆燒的旺,薛競華在房間中只穿了一身棉袍,剛剛出門著急又沒有拿披風,只能在寒冬臘月中凍到鼻頭通紅,未干的淚痕結成冰碴。未幾,連打了四五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