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江家往事
“你就是江寧?”身著青袍頭戴玉冠的公子哥在喜兒身后駐足,看著蜷縮在昏暗牢房中的人影,從獄頭手中接過半根蠟燭照亮小小一方天地,想要看清江寧的面貌。喜兒抬頭見這人風度翩翩,身上系著玉佩,袖中籠著香,心中更加忐忑,急忙起身乖巧站在一旁。 “你是什么人?大獄也是你一個小丫頭隨便來的地方嗎?”獄頭剛剛迎著唐公子,顧不上說,眼下得了空將聲音提高八度罵起喜兒來,罵了三兩聲還動手打了喜兒一巴掌,又瞪了陸獄卒一眼。 “你別打她,有什么都沖著我來?!苯瓕帍年幱爸姓酒鹕韥?,雙手抓著木欄,指節因生氣微微發白。 唐公子略帶責怪的看了獄頭一眼,他拿著蠟燭照著江寧的臉,目光說不上悲喜。雖是臟兮兮一片,倒也可以辨認江寧的容貌。見他眉似山,眼如水,鼻梁高高,天庭飽滿,若是好好的打扮一番定是凈月城中最尊貴的公子。唐公子微微點了點頭,將紅蠟交給身后的小廝,又從小廝手中拿錯一本厚厚的藍皮本子來,翻了兩下,手指停頓在一處,問:“天熙二十八年,我朝與西海國在蟬山交鋒,你可知場戰役結果如何?” “你是什么人?”江寧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心想這貴公子難不成是瘋了不成,怎的來這里與他一個要死的人說起蟬山一戰來。那場戰役東鶴雖險勝西海,但損失頗多,不僅賠進去了幾千精兵,還賠進去了一個太子妃,是東鶴人心中久久不能愈合的傷。 “唐公子問你什么,你好好的答就是了?!豹z頭白了江寧一眼,撇撇嘴將頭扭向唐公子那處,立馬換了一副嘴臉說,“這就是個不識字的野孩子,唐公子問這樣的問題,他答不出來的?!?/br> 喜兒抿著嘴,臉上淚痕未干,此時只恨自己不是生在大戶人家的小姐,怎么能讓他們這樣作踐江寧。 江寧也是少年心性,哪里能由得別人這樣說自己,也顧不得這位唐公子是何種來頭,開口道:“天熙年間,西海國挑釁我朝,德明太子奉旨出征,兩國于蟬山交戰。初時,西海國步步緊逼將德明太子逼到了蟬山南面的小村莊里,德明太子受了重傷,軍心大亂?;轁垡詾檫@場戰役必敗,急忙將身為太子的景汶帝從大谷戰線上調來。沒想到德明太子出了奇招,知西海將士不適應氣候,于寒冬臘月使計斷了他們的糧草、冬衣供應,終于在景汶帝大兵支援前險勝了西海國。不過……” “不過什么?” 江寧微微嘆了口氣。蟬山一戰之后,太子妃死的不明不白,德明太子生了場重病,病好后又瘋癲了一場,竟不知去了何處。想那德明太子出生時,有一只火紅的鳳凰繞著宮殿三日不肯停歇,皇城中人人都傳言他是上天擇定的太子。只可惜他享盡了一切的榮華富貴,為國也只做了這一件好事就沒了蹤影。江寧哀嘆德明太子的命運,說:“蟬山一戰,德明太子險勝了西海,終究是沒把他們打怕,這百年來,我朝與西海國的戰役竟一直沒有斷過,西海幾次挑釁我朝,元謹帝在位時徹底失了蟬山?!?/br> 唐曉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也只是微微一笑,合了本子說,“聽說你家門貧寒,你哥哥嫂子仍要你習文練武,今日一見,你也算是沒有辜負他們的心。你兵書讀到第幾本了?” “第三本?!苯瓕幨莻€極其聰敏的,雖說他不懂這個素未平生的人為什么要問起他讀了幾本兵書,但他隱約能感覺到這個人是可以救他的。 “你家境貧寒,所讀兵書是從何來?” “哥哥常年給一戶富貴人家送柴,我跟去過幾次。那家的老爺知道我讀書,抓住我問過一兩次我的功課,便讓我隨意從他們家書房里借書看了,他也給我講了不少功課。他家有位江湖是我的恩師,不要我一文錢,教了我很多的功夫,送了我不少書。初此之外,我在教書先生家也能看些,年底哥哥嫂子有了多余的錢也能買一兩本舊書?!?/br> 唐曉點點頭,心中默默說了一聲:“這就與小侯爺說的全對上了?!背诉@些,他又問了江寧許多,他都能一一答上,有些雖說不盡如意倒也還可以。唐曉的眉眼終于舒展開來,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忽而又面色凝重道:“你可愿跟隨我收復蟬山?” “你是誰?” “唐曉?!?/br> “唐公子這就是說笑了,我是戴罪將死的人。明年春天,我就不知道魂歸何處了,哪里還有命去西海戰線?”江寧聽過唐曉的名字,他是是西海戰場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陛下親封的北府軍副將扶林將軍。 百年前,東鶴是燕云十六國之首,各國來賀。少年沒見過百年前的家國是何種模樣,但也想著為國浴血奮戰恢復百年前的榮譽。他心中隱約知曉唐曉不是無緣無故來尋他。只是如今他在世上再無親人,自己又受了莫大的委屈,并不相信唐曉能與那樣的人家作對,幾經周折,卻又放不下心中那個未了的夢,嘆口氣說,“要是能死在西海戰線上,我也算是如愿了?!?/br> “江兄弟自謙了,以你的才情智慧,到了西海戰線也死建功立業的,怎么會白白送死?”唐曉說到最后兩個字時,不自覺稍稍停頓了一下。 昏暗燭火下,江寧看見唐曉硬生生逼回去的眼淚,心中不禁猜想:“難不成唐曉是從西海戰線下來的,剛剛喜兒說西海戰線打了勝仗,怎么他看起來如此悲傷,難道說西海戰線形勢嚴峻?可就算是形勢嚴峻,他又為何要來找我?雖說我自幼讀了幾本書在腹中,可從未上過戰場,又不值得被人尊重。他又是從何處知道我的?” 江寧心中有萬千問題要問個清楚明白,可他并不知道唐曉的來意,也只能按兵不動。 唐曉知道自己失態了,他一向重視儀態,只是一想到那人心中總是忍不住。好在此時燭火昏暗,除了與他面對面站著的江寧,旁人也未嘗看見。他拍了拍江寧的肩膀,示意獄卒打開江寧的牢房,說:“只要你有這顆報國的心就好?!?/br> “唐公子真的要送我去戰場?”江寧此時有些拿不準主意了,他看著大開的牢門,獄頭為他卸了手鐐腳鐐,問,“唐公子可知我是因何入獄?唐公子可是云家的人?” “我不是云家的人,我來找你,自然是把你查了個清楚明白。今天要放你走也不是我的意思。那人和云家有些干系,他也知道你的冤屈,只要你答應能放下與云家的恩怨,在西海戰線上好好立功,他能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br> 聽到這里,江寧默默將踏出牢房的一只腳收了回去,面色由喜轉慍,說:“云傅害死了我的哥哥嫂子,只要我活著一日,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唐公子若是依此為籌碼,換我茍活一世,便請回吧。要我原諒云傅,我寧愿開春就赴刑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