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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榮國府的嫡枝,氣度也不過如此吧。袁縣令與師爺對視一眼,雙雙拱手為禮:“早聞賈公子大名,今日一見,讓人如沐春風?!?/br> 賈珠微微一笑,那笑容好象剛露出臉頰,又似看到的人花了眼已經收起,手也拱起:“冒然打擾明府,還請恕學生唐突?!?/br> 自稱學生,那就是身上有功名,見縣官不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袁縣令不以為意,延請賈珠進后衙分賓主坐定,彼此商業吹捧過,才慢慢套起話來:“賈公子一到縣,著實讓這窮鄉僻壤之人,見識了天子腳下的手筆?!?/br> 賈珠臉上又是那種一放即收的笑容:“不過是為了自己住的舒坦一點兒,用的放心一點兒,哪里算得上什么手筆。真講手筆,江南富庶之地,才真是大手筆?!?/br> 袁縣令聽了搖頭:“說是江南富庶,可也不是處處都是魚米之鄉,如射陽這樣的地方,莊稼長不起來,只產點子鹽,又由著朝庭官買官賣,便是一縣的稅賦都難繳齊?!?/br> 賈珠聽了點頭:“貴縣如此想也不是一日,上官自是明白,不會過于逼迫縣令大人?!?/br> 袁縣令便嘆一口氣:“上官不逼迫,還有鹽政與內務府……”說到這里便收了話,有些懊惱自己嘴快的意思——內務府根子在京中,榮國府根子也在京中,誰知道兩者之間關系如何。 賈珠聽了微微皺了一下眉,產鹽的縣份對鹽政有意見理所當然,可是對內務府有意見,就不大對頭了。射陽又沒有什么象樣的特產做進貢之用,內務府也糾纏不到袁縣令頭上才對。 即不明白,自然是要問的,賈珠問后,袁縣令便苦笑了一下:“賈公子有所不知,這一地出了貢品,自是榮耀之事,可也是毀家破門之事。那貢品要先經了府、省,再到部、到內務府,中間任何一人說數量不對,品質不若往年,進貢的人家廢了不說,便是這一地的縣令也做到頭了?!?/br> “為了讓人挑不出毛病,便得請各路爺們試用,往往進宮一件貢品,路途中要備上十件還不夠??墒莾葎崭龅你y子,就只有那一件的價錢。所以好些縣令,打點內務府,不是為了讓自己地方的東西能進貢,而是求著內務府的老爺們,看不上才好?!?/br>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就是吃拿卡要唄。賈珠了然的點了點頭,師爺卻暗暗著急。自家這位縣令大人,明明是要套賈公子話的,怎么倒把苦水直接倒出來了?再說這賈公子不過是個公子,剛才對縣令也是口稱學生,顯見的沒有做官,跟他倒苦水有什么用? 聽吧,人家賈公子說的多好:“難為袁縣令替百姓如此cao心,能在袁縣令治下,射陽的百姓有福了?!?/br> 袁縣令聽了擺擺手,向賈珠道:“百姓能吃飽肚子,我這做縣令的便無愧于父老了。說句不怕賈公子笑的話,自從賈公子到射陽之后,多少人跟我說你出手闊綽,讓我不妨向賈公子多收些稅銀,也好緩一緩這鹽稅之急。我都沒同意,就是為了讓賈公子能多在射陽留一段時日。不求別的,賈公子每日吃用之物,都要從縣里采買,足足養活十幾家的鋪子呢?!?/br> 這么實誠的縣太爺,還真出乎賈珠的意料,他用心看了袁縣令一眼,覺得人神情不似做偽,又微笑起來,這一次笑停留的時間長了一點兒,師爺覺得這位賈公子,肯定是榮國府的嫡支近脈。 “袁縣令放心,我出門前與家父起了些爭執,所以走的遠了些。好在老太太、太太疼愛,銀子倒不怕我用,只要我自己好生養好身子。即是袁縣令留客,多在射陽呆些日子又何妨?!?/br> 話語不是不倨傲的,可是袁縣令與師爺都覺得這才是大家公子氣派,全都笑著點頭,幾人的關系好象因此拉近了不少。 賈珠便借機說出自己的來意:“袁縣令即擔心百姓吃飽飯,我正有一件事要做,想從縣里多雇些工匠,除了管飯之外還發些工錢。只是這雇人的時間長了些,怕那些工匠要服勞役,這才來與縣令大人商量?!?/br> 原來是這么回事,袁縣令看了師爺一眼,見他輕輕點頭,笑向賈珠道:“賈公子給他們一條來錢的路子,本縣怎么會攔著。說到勞役,縣里除了修修城墻也沒什么勞役可做,往年都是直接收了工銀了事?!?/br> 賈珠心里冷笑了一下,剛才沒說正事的時候,這位縣令大人還滿口為了百姓吃飯cao心,一說正事,還得銀子開道。這銀子他是不缺的,可也不能別人要多少是多少。 一番討價還價之后,雙方議定,賈珠會在射陽縣附近村鎮雇百十個人,這些人不用服勞役,由賈珠一次性出二百兩銀子給縣衙。不過袁縣令也得跟那些人說明白,他們是在替縣里做活兒,沒有賈珠的允許,不許回家,也不能把自己做的活是什么說與家人聽。 袁縣令對賈珠讓這些人做什么也有些好奇,問后知道賈珠不過是大家公子的毛病,看了書上有與現行不同的制鹽法子,便想學習先賢格物致知,身體力行。 誰知道家里老爺覺得他是異想天開,讓他專心科舉,不得為外物分心。爺兩個為此頂起牛來,賈公子便帶著人離家出走,非得格出個真章來給自己老子看看。 只是他是離家出走的,帶的人不多,又都是高門豪奴,哪里做得來粗使的營生,這不幾日下來已經叫苦連天,賈公子只好從當地雇人了。 袁縣令聽到這里心里不由撇嘴,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只是個投胎的問題。自己倒是讀書有成,三十多歲中了二甲進士,還順利選了官,不是不春風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