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心領神會：“皇額娘囑咐的事，兒臣都會盡力做到最好?！?/br>
    如懿輕輕握住他的手，細心地撫平半舊的青線云紋袖口間稀皺的痕跡：“皇額娘知道你這大半年來過得不好。但，你若忍不得一時，便盼不得一世。會很快了?！?/br>
    永琪鄭重頷首，眸中唯余一片墨色深沉的老練沉穩。

    隔了幾日便有消息傳來，乃是皇帝的一道諭旨，下令朝中官員不得與諸皇子來往。

    這道諭旨來得甚是蹊蹺，然而明眼人都明白，三阿哥永璋和五阿哥永琪被冷落，其余皇子都還年幼，能與朝中官員往來的，不外是風頭正盛的四阿哥永珹。

    李玉來時，見如懿興致頗好，正抱著璟兕賞玩青花大缸中的錦鯉。廊下養著時鮮花卉，檐下養著的紅嘴相思鳥啁啾啼囀，交頸纏綿，好不可人。

    因天氣暑熱，如懿又喜蓮花，皇帝特意命人在庭院里放置了數個青花大缸，養著金色錦鯉與巴掌大的碗蓮。缸中紅白二色的碗蓮開了兩三朵浮在水面，游魚穿梭搖曳，引逗得如懿和幾個宮女倚著欄桿，坐在青綢寶蓮繡墩上拿了魚食拋喂嬉笑。

    如懿看璟兕笑得開懷，便將她交到了乳母懷里，因著去逗弄鳥兒，方才道；“皇上怎么突然下了這樣的旨意？也不怕傷了永珹的面子?！?/br>
    “面子是自己給自己的，若要旁人來給，那都是虛的?！崩钣褚恍?，“前幾日皇上陪伴純貴妃，見她戴著的項圈奪目，便問了句來歷，純貴妃便老實說了。這樣規制的項圈難得，奴才記得兩廣總督福臻所進獻的禮物里便有這一樣，只是不知怎么到了嘉貴妃手里，便如實回稟了?！?/br>
    “你這般回稟，皇上當然會疑心去查，是不是？”如懿掐了幾朵新鮮玉簪在手中，留得一手余香。

    李玉道：“皇上要查的，自然會雷厲風行查得明明白白。四阿哥結交群臣之事早已流言如沸，如今不過是在適當的時候讓皇上的耳朵聽見而已。更何況四阿哥敢從兩廣總督處收受如此貴重的禮物贈予嘉貴妃，如此內外勾結，皇上哪有不忌諱的?！?/br>
    “聽說封疆大吏們爭相結交四阿哥，送禮予他，可是總還是有明白人的吧？本宮聽說忻嬪的阿瑪那蘇圖便不是這樣隨波逐流的人?！?/br>
    李玉低眉順目：“可不是么？所以皇上連帶著對忻嬪都格外恩寵有加，這兩日都是忻嬪侍寢?！?/br>
    如懿隨手將玉簪花簪上豐厚漆黑的新月髻：“雖然有這樣的旨意，但皇上還是重視四阿哥的，不是么？”

    李玉的目光透著深邃之意：“皇上是重視四阿哥?？晌灏⒏缱员换噬线池熇渎渲?，反而得了皇太后的青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如懿微微垂頭，細細理順胸前的翡翠蝴蝶流蘇。一節湖水色繡青白玉蘭的羅紗袖子如流水滑落，凝脂皓腕上的紫玉手鐲琳瑯有聲；“不管怎么說，木蘭圍場救父的功勞，四阿哥可是拔得頭籌??！”

    李玉笑得高深：“皇上喜愛四阿哥是不假，木蘭圍場救父的功勞也是真?？墒悄侨站然噬系?，不止四阿哥，還有五阿哥和凌大人，咱們可是有目共睹的。至于是不是頭籌……”他話鋒一轉，“奴才當時一在，得問問在場的人才好?！?/br>
    如懿笑著剜了李玉一眼：“越發一副老狐貍的樣子了。人呢？”

    李玉躬身笑道：“凌大人早已候在宮外，只等娘娘傳見?！?/br>
    如懿搖了搖手中的團扇，懶懶道：“外頭怪熱的，請凌大人入殿相見吧。容珮，凌大人喜歡的大紅袍備下了么？”

    容珮含笑道：“早備下了?！?/br>
    凌云徹疾步入殿。他立在如懿跟前，被疏密有致的窗格濾得明媚溫淡的陽光覆過他的眉眼。一身紗質官服透著光線浮起流水般光澤，整個人亦失了幾分平日的英武，多了幾分溫潤之意。

    如懿不知怎的，在凝神的一瞬想起的是皇帝的面容。多少年的朝夕相對，紅袖相伴，她記憶力驟然能想起的，依然是初見時皇帝月光般清澈皎潔的容顏。時光荏苒，為他添上的是天家的貴胄氣度，亦是浮華的浸yin，帶上了奢靡的風流氣息。如今的皇帝，雖然年過四十，英姿不減，依舊有著奪目的光華，但更像是一塊金鑲玉，固然放置于錦繡彩盒之內，飾以珠珞華彩，但早已失卻了那種攝人心魄的清潔之姿。更讓人覺得太過易碎，不可依靠。

    而眼前的凌云徹，卻有著風下松的青翠之姿，生與草木，卻獨立叢中，可為人蔽一時風雨。

    這樣的念頭尚未轉完，凌云徹已然躬身行禮。他禮敬而不帶討好的意味，凜然有別與眾人。

    如懿十分客氣，示意他起身，看著容珮奉上茶來，又命賜座。

    橙滟滟的茶水如朝霞流映，如懿示意他喝一口，柔緩道：“這大紅袍是道好茶，紅袍加身，本宮在這里先恭喜凌大人升官之喜了?！?/br>
    茶香還留在口頰之內，凌云徹不覺詫異道；“奴才在皇上身邊侍奉，何來突然升官之喜？”

    如懿的眉眼清冽如艷陽下的水波澹澹，說得十分坦然：“凌大人能再度回宮，憑的是木蘭圍場勇救皇上的忠心。只是與其三人分享功勞，不如凌大人獨占其功，如此豈非沒有升官之喜？”

    凌云徹眼中有一片清明的懂得：“微臣如何敢獨占其功，那日木蘭圍場之事，明明是五阿哥冒險救父，擋在皇上身前，功勞最大。微臣不過是偶然經過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