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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捧著她的手道:“jiejie,你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如懿黯然坐著,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困住了一個不安分的獸。那獸在撕咬她,讓她痛不可當??墒撬荒軇?,不能哭,不能掙扎。如懿只是凄然苦笑,“你是為我好,怎會有錯?凌云徹更是無錯?!?/br> 海蘭恍然,切切喚道:“jiejie……” 如懿不為所動,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幽幽道:“一個并不重要的人,你做了,便做了吧?!?/br> 海蘭臉上的憂色越來越重,惶然喚:“jiejie,你若不高興,大可罵我,打我……”她神色楚楚,怕到了極點,“jiejie……你別笑……你別……”她駭到了極處,惶惑地望著如懿,急切道,“jiejie,他都死了,你便實實在在告訴我一句話,你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情分?” 如懿撫了撫自己的臉,她的手指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緩緩地觸碰到肌膚時,才覺得臉上的rou是軟和的,她似是自言自語,“我在笑么?我怎么不覺得?”她木然地轉過臉,看著一臉急迫快要哭出來的海蘭,唇邊的笑意仿佛一朵風刀霜劍后凋殘零落的暗紅泛白的花,“海蘭,這輩子,讓我覺得熱,覺得冷的,唯有皇上??墒窃谖液鋸毓堑臅r候,讓我覺得暖和的,是你,還有凌云徹?!?/br> 海蘭的頭無力地低垂下去,“jiejie,我與你多年的情分。原來在你心里,我不過和他一般。jiejie,我不知道我該高興還是難過。他害得你清譽受損,幾乎不能翻身。jiejie,他……” 海蘭看著如懿蒼白如雪的容色,不敢再說下去。如懿的眸底有近似于冰封般的平靜,然而海蘭卻如見到了驚濤駭浪一般,惶惶失色。如懿的聲音極輕,“海蘭,你我多年依靠,凌云徹亦是彼此扶持。無關情愛,本是相知。海蘭,我原以為你會懂得。卻不想,你也會這樣問?!?/br> 海蘭的嘴唇顫顫地抖索,仿佛深秋枝頭最后一片掙扎的枯葉,她淚光瀲滟的眸睜得大大的,幾乎落淚潸潸,“jiejie,你要真難過,這里只有我和你,你哭出來,也沒人知道?!彼バ袃刹缴锨?,抱住如懿的腿,“jiejie,你別這樣笑,我害怕的緊?!?/br> 如懿仿佛是在夢囈,帶著迷蒙的笑色,輕輕道:“我沒事,有什么可哭的。我只是倦得很?!彼龜[擺手,強撐著無知無覺的身體站起來,“我去歇一歇,你先回去吧?!?/br> 她起身,足下一跌,險險被地上寸許厚的錦絨密毯絆倒。她的手肘重重撞在花梨木鶴嘯流云長桌上,那花梨木質地堅實,一撞之下痛不可言,卻哪里抵得上海蘭說的云徹的死,這般刮骨至深。 海蘭尚來不及扶,如懿已然站起。她走得極緩,極緩,她湖色的裙角拂在地上,仿佛寒煙薄霧,迷蒙浮轉,身后的重重珠影紗簾被她撞落,驚落重重漣漪,她完全不曾察覺,只覺得那樣倦,那樣倦,真要躺下來好好歇一歇。 海蘭見她如此,本能地想起身追上去,然而足下一軟,不免癱倒在地。 如懿緩步走入內殿,愴然坐于床榻之上,瞥見象牙妝臺的銅鏡里,自已失色的容顏映在天青色散珠梅花的錦帳之上,恍若堆雪。真的很想哭,因為身體深處的隱痛,依稀是身體某處的血rou被人生生剜下,可是她看不見,分明沒有任何破損,可是她卻能感覺,血液汩汩流出后四肢百骸逐漸變冷的僵硬。 可是她不能哭,亦沒有淚。眼底如此干涸,干涸得幾乎要裂開,卻沒有一滴淚溢出。只能將發顫的牙關死死咬緊,咬成一如既往的平靜與漠然。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覺自己的指尖有溫熱厚膩的觸感,一點一滴,漸漸蔓延。她木然垂首,才見自己的衣襟指尖之上,已有鮮紅的血滴點點散落。她分辨良久,才發覺原來那鮮血來自自己的嘴唇,卻不知是何時被咬破。 是,她沒有淚,也不能流淚。只能流血。 沒有人知道,也未必有人明白,凌云徹之于她,并非年少時炙熱的愛戀。他是生長于她身側的一棵樹,枝葉茂繁,翠色蒼蒼。為她遮風擋雨,??恳粫r。然而,如今已經沒有了,只余她曝露于茫茫天地之間,一任烈日焦烤,風雪欺身,冷雨飄零。 第二十二章 佛音驚纏心 沒有凌云徹的日子,也一樣飛馳而去,不做絲毫停滯。日子靜寂得與死亡沒有半分區別。如懿一直試圖去懷想,曾經沒有凌云徹的日子,她是如何度過的。 那是許久許久以前了,久得就像一個古遠的夢,讓人辨不清它是否真實地存在過。潛邸的歲月里,她還年輕,和每一個青春少艾的女子并無不同,鮮紅的唇,大大的眼睹,皮膚潔白得像新磨出的米漿,幼膩動人。她身邊的男子,有和田美玉般的面容,寒夜星辰般的眼睛,和蓬勃清朗的五陵少年的貴質風雅。 當然,他偶爾也有郁郁,譬如朝政上的不得意,譬如諸瑛的棄世,那種陰郁是欲雨的天氣,讓人想擁住他,心疼他,與他甘苦與共。 她一直是這樣以為的,這個男子,是她的未來,她的終身,她的生死相依。卻原來,甘美時他一直都在,凄苦時渾不見蹤影。 所有的艱難苦辛,只有凌云徹在身后,默然相隨。 那是她的半生,半生的姻緣里,她一直在皇帝身邊,卻未曾注目,身后,只有凌云徹,為了她,可以不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