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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芳蘭每每都不舍得叫醒安煜,只好在他的臉上親一親,等到第二天又要早早坐車去上班,母子兩個面對面交流的機會簡直少的可憐。 至于安煜那個爹本性難改,在外打工就不愿意回家,說是要在外面搞出點名堂,掙大錢。 所以,安煜小時候基本是奶奶帶著的,但老人家和小孩之間難免有深淵一樣的鴻溝,她只能盡力從生活上照顧好安煜。 可盡管如此,安煜的性子還是越來越怪,一天比一天悶,一天比一天冷,好像看誰都帶著戒備心,除了隔壁家的張飛揚,也不和別的小孩玩。 直到某一天,幼兒園的老師給家里打電話,說安煜這孩子中午不好好吃飯,一碗米飯扣別人家小朋友頭上了,那邊的家長死活不干要討個說法。 安老太當時一驚,怎么就動手了呢! 她向來知道安煜這孩子雖然面上冷酷,但乖巧的很,打小就和其他小孩不一樣,不要這個也不要那個,實在看到喜歡就多看兩眼,然后小聲強調:“我不喜歡,才不要?!?/br> 當時,安老太帶著這份震驚趕去了幼兒園,而那小朋友也是奶奶帶著的,都是同一片住著的人難免認識。 對方是這條街有名的“碎嘴子”,這里嚼嚼舌頭那里磨磨牙的。 她到門口,就看見碎嘴子咄咄逼人,指著安煜和老師扯嗓子吼:“這孩子怎么回事!他今天要是扣下來一碗湯,我這大孫子的臉不得燙壞了?道歉,必須道歉!道完歉還要賠我孫子精神損失費!” 老師也是震驚的,只能安撫,然后去問安煜,為什么扣人。 但安煜冷倔冷倔的,小臉一板愣是一個字也不吐,那架勢,好像再給他一碗米飯,還能扣上去。 碎嘴子越發不講理,沒什么好氣的說:“果然啊,破壞人家感情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蛇鼠一窩,臭烘烘的!” 那一瞬間,安老太明白了什么,小孩子心思單純,沒有什么判斷能力,聽見大人說什么都下意識以為是對的。 肯定是那小朋友從奶奶嘴里聽了些什么,然后又在安煜面前念叨,才被扣了米飯——也是活該。 安老太看起來溫和,但也不是好惹的,早些年,她還有點力氣,安煜的個頭也不大。 她氣鼓鼓的沖進來,將小孩抱在懷里死死護住,不客氣的罵回去:“就沖你剛剛的話,我能扣你十碗米飯!” 碎嘴子愣了一下,招呼著就要打人,但被老師攔住了,只能扯命的罵:“你家孩子扣人還有理了?就你這樣教育孩子活該你三十多歲就守寡!” 這些話安老太沒少聽,她早就不在乎了,徑直抱著安煜往家里走。小孩趴在她的肩上好久都沒有說話,只是踏進院門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肩窩濕乎乎一片。 安老太將小孩放到地上,他紅腫著眼睛,不停地打著哭隔。 安老太蹲下身子,替他擦了擦淚:“奶奶知道小煜是好孩子,能告訴奶奶為什么動手嗎?” 安煜的臉上露出迷茫、痛苦,慢慢的又被冷漠取代,硬巴巴的解釋道:“他說mama不好,我才扣他的?!?/br> 晌午的太陽最是火熱,光芒最是熱烈,照在誰的身上都會起到暖烘烘的效果,但安煜顯然不行。 安煜站在烈陽下面,本就冷倔的小臉越發生硬起來,但他想起碎嘴子的話,忍不住上前一步,摟住安老太的脖子,說:“奶奶,我再也不給你添亂了?!?/br> * 安老太一遍一遍的翻過照片,不知不覺間把安煜的照片都挑了出來,有些迷信的說:“小煜這孩子投錯了人家啊,他明明姓安,卻從來沒安寧過?!?/br> 屋里的燈在晚上顯得越發的亮,但灑在屋子里以后卻遍布陰影,地面上,桌子上,老人的臉上……和蕭溪的心上。 這座小小的磚房像是一座記憶的囚籠,封存著安煜所有的過往,某段光陰歲月中,有一個小小人兒像是離了水的游魚,苦苦的掙扎著。 蕭溪聽的非常壓抑。 他竟然因為另外一個人兒時經歷,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童年,本應是陽光明媚的,在安煜那里卻是天寒地凍,整個人都在霜雪里瑟瑟發抖。 “孩子啊,”安老太把安煜的照片一張張擺開,按著年歲放好,指了指天穹,轉頭看向蕭溪,帶著股不可思議的天真的問:“你說,我們家小煜是不是天上的神仙啊,需要下來歷個劫?!?/br> 蕭溪正難過的不得了,聽見老人家這話差點笑出聲來。 但老人家是個情緒掌控的高手,根本不給他笑的機會,逮著安煜七歲的照片又說了起來。 她把腿盤上了沙發,身形有些佝僂的說:“小煜可能真的是來歷劫的吧。他幼兒園就老是聽見一些亂七八糟的,小學的時候仍是不平靜?!?/br> “小煜剛上一年級沒多久,家里也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但突然來了一群人要帶小煜走?!卑怖咸碱^緊了一下:“當時那陣仗嚇人的很,家里值點錢的東西都被他們搜刮了出來,小煜放學回家連門都沒敢進,直接跑進后山里躲了起來?!?/br> “那群人就一直等著,等到小陳那丫頭回來都沒走,反而更上勁了。說什么你男人欠了我們多少錢,拿家底兒子抵債?!?/br> “可誰不知道小煜是她的命根子,一聽到拿兒子抵債就急了,硬是和好幾個大男人吵了起來。這吵著吵著事情的緣由也吵出了七八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