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他敵不過綽綽,終于放棄與這肥狗打眼仗,改成望她,問道。 善水卻被他的這句問話給惹惱了――放任相好的女人到王府門口向她示威,她這個當妻子的都沒提一句,他竟還有臉喋喋不休逼問。忍住了氣,唇邊浮出一絲輕慢的笑,睨著他道:“要不你以為呢?或許你還探聽到了別的什么消息?一并說出來與我對質就是。那位張家兄長,他是個磊落君子,為人正直。我與他之間便是有什么,那也是世交之誼,屋漏不愧,暗室不欺。你是我丈夫,你若因了心里那些莫須有的念頭硬要往我身上潑污水,我也沒辦法。但有一句話,你不愛聽我也要說。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肯給自己搶個綠帽子戴,你更應該不會……” 善水正與他說著,忽然出了樁意外。 肥綽自己打贏了眼仗,竟還不肯罷休。見女主人還在和他吵架,趁了對面那男人分神的空,瞅準了他的手,一個縱身猛地撲了過去,爪子狠狠抓過他一只手背,順勢落到了地上,一個打滾站定,這才朝驚呆了的善水汪了一聲,得意洋洋地獻媚邀功。 善水確實被這一幕驚變給嚇住了。 綽綽爪子鋒利。這一抓,霍世鈞的左手手背便出來了幾道長短不一的血痕,中間那道最深的,已經開始往下滴血,血珠子順著他手背滾了下去。 這要是被王府里的人,尤其是顧嬤嬤知道了,還不得惹出一場大風波?急忙看向霍世鈞,見他盯著那只受傷的手,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氣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下可好,善水有理也成沒理,頓時落了下風。見肇事的綽綽還不知道大禍臨頭,仍在搖頭擺尾不停,趕緊一把抱了起來送到門外,叫雨晴趕緊給帶走,關上了門,回頭見他還杵著不動,背影像跟木頭,壓下忐忑的心,到了他跟前,小聲道:“趕緊叫人來給你瞧下?” 霍世鈞這才抬手,望了眼血淋淋的手背,曲張了下手掌,冷冷道:“不用。死不了人?!?/br> 他這樣表態,善水放心了,但同時也有點擔心。放心的是,他瞧著好像沒有借機把事情往大里整弄得人盡皆知的意思,這樣一來,綽綽這笨狗也就白占便宜沒事了。擔心的卻是那幾道破口,尤其是中間的抓痕,瞧著確實不淺,皮rou都豁開了。不弄一下,萬一要是落個破傷風什么的……雖然可能性極小,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雖然和這丈夫各種不投,但她還沒真狠到巴不得他出事死掉的地步。 “還是處置下吧,綽綽爪子不干凈?!?/br> 善水道。 霍世鈞盯著她,仿佛在估量她話里的真實含義,沉默片刻,才像是非常勉強地開口道:“叫人送烈酒來。我書房里書桌的第二個抽屜里有個綠瓶的傷藥,也一并拿來?!?/br> 善水應了一聲,急忙出去吩咐人去準備。沒片刻,溫水、烈酒和藥便都送了進來。 善水見他似乎沒要她幫忙的意思,索性立在一邊垂手看著。清洗消毒上藥,他自己一手搞定,動作很是順溜。烈酒淋上傷口消毒時,見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這只手長在別人身上一樣。心中暗道了一句:果然是個狠角色。對自己都這樣,也就怪不得對別人那么狠了。 霍世鈞上完了藥,單手用紗布裹傷口的時候遇到了點麻煩。善水見他仿似負氣,寧可用嘴巴叼著與另只手一道結紗布的扣也不開口叫她,鄙夷了下他的這種幼稚舉動。畢竟是自己的狗抓傷了人家,不幫下看不過眼去。終于還是到他跟前,伸手過去要替他重新包扎。不想他竟喘上了,挪開手硬邦邦道:“不用你!” 善水盯他一眼,忽然笑瞇瞇道:“是啊。真是可惜呢,站你跟前的不是那個今天堵我在門口的人。要是她,你怕就一千一百個樂意了吧?” 霍世鈞猛地抬眼,面上似乎浮上了絲怒氣。善水視而不見,面上仍是帶著笑,伸手解了他自己起先纏得有些歪扭的紗布,重新裹了幾圈,最后打了個漂亮的結,端詳了下,這才笑道:“綽綽把你手抓傷了,你大人大量不跟它計較,我真的感激。說真的,過幾天你要走,前次顧嬤嬤她們說從婆婆那里給你選個丫頭帶過去。我以前沒見過這位jiejie,也就不敢胡亂說話。今天見了面,才覺自慚形穢。我覺著你倒不如帶了她去。這位jiejie貌美溫柔,與你相知多年,陪了你去那邊,不正好是朵慰你心懷的解語花嗎?” 霍世鈞瞪著她,見她始終笑瞇瞇看著自己,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竟辨不出真心還是假意,只覺礙眼至極,終于冷笑道:“你也不用拿這樣的話刺我。惜之今天確實是莽撞了些,我已經找過她了,你放心,往后再不會有這樣的事!”說完霍然而起,大步便往外去。 善水起先倒沒存了要趕跑他的意思,現在見他拔腿又要走,自然不會開口挽留。只目送他背影。見他到了那架屏風前,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又道:“明天收拾下,跟我去世瑜府上赴宴。后日我便走!” 明日赴宴,善水是知道的。因已經收到了安陽王妃的邀貼。只他后日要走,這卻比原先預定的行程提早好幾天了,忍不住問一句:“不是說下月初六嗎?” 霍世鈞盯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巴不得我早走嗎?這樣順了你的心意,豈不是更好?”說罷扭頭而去,腳步聲颯沓而去,很快消失—— ☆、第33章 因為宴會主人是霍世瑜夫婦,所以今日赴宴衣著打扮不必如前幾回入宮時那樣莊重,當然也不能太過隨意。 善水最后妝扮完畢,出現在前來接她的霍世鈞面前。烏黑長發綰成新婦的百合髻,壓著赤金累絲的丹鳳口銜明珠寶結,耳畔綴著東珠木蘭墜,身上的那條煙霞色百蝶穿花八幅裙,拼接嚴絲合縫,上繡朵朵的暗紅鏤金茶花,為防夜間涼風起,外面另罩孔雀紋的大紅羽緞披風,整個裝扮富麗逼人。最最難得的是,這樣奪目的一身行頭,沒有奪走人的風華,落個衣穿人的尷尬,反倒烘得人美艷絕倫,她往霍世鈞面前一站的時候,光彩奪目,男人仿似有一瞬間的定睛——只是因了昨夜剛又不歡而散,倒沒露出什么特別表情,只多看了幾眼罷了。 新賜建的安陽王府,原先是依著皇城的皇家園林芳瓊苑的一部分,后來才單辟改建成王府的。占地雖比不上永定王府廣闊,但論其中的建筑園林,精致更勝一籌。此時暮色剛剛四合,王府里的燈火便長龍般地道道燃起,蜿蜒輝煌,一派鮮花著錦的繁盛。 夜宴就設在安陽王府最為闊大的北軒廳中,里燃童臂粗的鯨脂燭杖,燈火通明,煌煌堪比白晝。聽到他夫婦二人到的通報,霍世瑜與楊云亭領了陪客出了軒廳相迎。 今日的陪客也全是皇族里的同輩之人,若已成婚,俱攜伴侶而來,所以并未分席,一張筵桌并坐一對夫妻。主人夫婦列于北端中位,霍世鈞夫婦左手首席,對面是長公主與廣平侯府上世子夫婦,其余各人按齒序各自列坐于長筵,一字排開。 善水方才隨了霍世鈞出現時,便吸引了眾人目光。此時入座,又因他夫婦是主客,二人一舉一動,自然更引人注目?;羰棱x人前果然最會作假,此刻似換了個人,面帶微笑,甫坐下,甚至親自伸手替她去解肩上披風,體貼入微。善水自然也是回他溫柔笑容。落入眾人眼中,便是一對神仙眷侶,恩愛夫妻。 洛京中的這些皇族子弟,最擅享樂。開筵須臾,幾番敬酒過后,伎樂便悠然響起,舞女列隊現于中庭獻舞,待酒意漸起,更是毫無拘束,恣意取樂。時下流行投壺,男人們競藝,輸者自干三杯?;羰黎ぜg精準,自然也是個中高手,全場無人是他對手,眾人贊嘆聲中,他朝坐于位上的霍世鈞笑道:“堂哥何不下場,也來湊個熱鬧?” 霍世鈞笑道:“你的箭術,本就京中第一,”又揚了下自己那只還包著紗布的手,“我就不獻丑了?!?/br> 霍世瑜之所以會設此宴,不過是照了他母舅鐘一白的叮囑,做給皇帝看而已。一笑,目光再次掠過他身側的善水。見她許是因了酒意,兩頰微微泛出酡紅,更襯得膚光勝雪,艷冠群芳,一時竟微微失神。 霍世鈞何等眼力,霍世瑜這失神注目雖不過短暫一瞥,卻早入他眼中。壓下心中浮出的不快,瞥一眼身側的善水,見她雙眸低垂,并未看向旁人,這才略微舒坦了些。 善水這時刻,倒是真的沒注意到這些眉眼官司。她還在娘家時,便是出了名的一杯倒,酒量極淺?,F在在外,自然更不敢亂喝,就怕當場醉倒出丑。他夫婦二人是今夜主客,自然人人上來敬酒。推不過去,每次便以袖遮面略微一口而已。只即便這樣,架不住輪番敬酒,臉頰也已燒了紅云,人有些暈乎,現在極力撐著才坐定。 一直端坐于主座的安陽王妃此時起身,端了只酒盞,姍姍而來,先朝霍世鈞敬酒,笑道:“堂哥不日便要動身,我敬一杯,祝愿此去坦途蕩蕩,早日歸來?!?/br> 這話說得簡單,卻頗得體,霍世鈞自然起身接酒,道了聲謝。 楊云亭飲過一杯,復又注滿,轉向善水,舉杯又笑道:“堂哥離去,嫂子要留京侍奉婆母,雖本就是咱們女人的本分,只是新婚燕爾便少了堂哥在側相伴,終究還是有憾。嫂子風華,我一見便心生艷慕,極想親近。嫂子若不嫌我,往后咱們妯娌多加往來。嫂子有了我的相伴,堂哥也大可放心,只管在外為君分憂便是。此杯,我干為敬?!闭f罷,仰脖喝盡杯中之酒。 善水雙手扶桌,站了起來,也端起面前酒盞。 楊云亭的這一番話,旁人聽來自然沒什么,不過是尋常的妯娌搭話,且話說得也活潑漂亮。但落入善水耳中,卻總覺似有別意,甚至仿佛是她特意說給霍世鈞聽的。只是此刻自然也沒空細想。她是女主人,身份論起來比善水還高一等。她都這樣先干了,善水哪里還能推脫?應對幾句,把酒盞湊到唇邊,一口氣也喝了下去。楊云亭這才笑吟吟回座。 這再一整杯酒下去,可了不得了。善水只覺腹中暖洋洋如有熱流而過,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連身側的霍世鈞都覺察到她不對,頓時明白了過來。自己這妻子的酒量竟如此不堪,這樣便醉倒了,一把扶住她腰,湊到耳畔低聲道:“可還撐得???” 善水輕飄飄道:“對不住了……”人一晃,身子已軟軟靠到了他肩上, 楊云亭早注意到了,上前自責道:“怪我不好。嫂子既不勝酒力,我扶她先回我房中歇息,待宴畢,堂哥再來接她,如何?” 霍世鈞看一眼走來的霍世瑜,目光微閃,笑道:“今日多謝你夫婦設下此宴。她既這樣了,怎好再叨擾?我這便帶她回去。本該設回宴表謝的。只我去期將近,怕匆忙間落于潦草,倒顯不敬。等我歸來,到時我與內子再設宴回請你夫婦?!?/br> 眾人見筵席剛過半,這世子妃便不勝酒力醉倒了,他夫婦要離去,紛紛過來辭話?;羰棱x一一應過,替善水系回披風,也不避人眼,攬住了她腰,扶著她腰送出王府。 善水起先還勉力撐著,等被抱上馬車,知道身側再無外人了,精神一松,酒意便鋪天蓋地襲來,根本不曉得何時到的家,迷迷糊糊中,只覺自己仿似被人抱了在走路。 霍世鈞抱了善水,在王府眾多下人的驚詫眼目中一路回了房,把懷中女子放于榻上,見她兩頰通紅,雙目緊緊闔上,靠近了些,一陣摻了酒氣的甜香便幽幽地撲鼻而來。 白筠雨晴一路跟去跟回,自然知道善水醉了。一到兩明軒,便各自忙碌起來,林mama去備醒酒湯,白筠等人送了熱水面巾進來。見世子妃臥于榻上,世子坐她身側看著,靠近了些,便小心道:“世子若是有事,這里交給我們便是?!?/br> 霍世鈞收回目光,抬臉問道:“你們家姑娘喝不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