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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客廳坐下,胖子立刻想悄悄溜進房間。鐘唯期端來茶,笑著叫住胖子:“一點禮貌都沒有,快給老師倒茶?!?/br> 他們像正常人一樣寒暄。然后無意義的對話漸漸開始變得有實際內容。胖子這一次再往房間躲的時候,鐘唯期沒有阻止。 “他爺爺是我的大伯父,他父親是我的堂兄?!辩娢ㄆ邳c明了他和胖子的關系。 嚴修點點頭,這個他已經聽鐘清華說了。 兩個大人又說了一些這小孩的父親是怎么去世的事情。嚴修問到了另一位家長:“那他的mama呢?我聽鐘清華說,說他mama在外地打工,具體也沒說是在哪里。她和鐘清華聯系頻繁嗎?” 鐘唯期看了一眼嚴修:“他是這么跟你說的?” 嚴修忽然明白過來了。 “他的母親不和他聯系,有好幾年了,”鐘唯期冷靜地說,“大概是拋棄他了?!?/br> 嚴修一時無語。 “他父親去世之后都是他奶奶帶他。這兩年他奶奶老了,也帶不動了。所以考上高中之后,就跟著我住了。說實話,我沒有帶過孩子,他也不是沒有自理能力,所以大概疏忽了一些?!?/br> 鐘唯期出乎意料地坦率。 他靠在沙發邊,雙腿微微前伸交叉,腳穿著家常輕便的拖鞋。從褲腳到拖鞋中間是形狀優美的腳踝。 嚴修的目光默默從那里掃過,然后他說:“你直接給自己找好理由,然后放縱疏忽的行為,真是……有時候我真想讓那些管得過嚴過死板的家長來看看你這種,大家中和一下多好?!?/br> 鐘唯期微笑:“我和他雖然有血緣,但到底不是他親爸爸,所以很難做好家長應該做的事情?!?/br> 嚴修立刻否定了他的說法:“沒有家長百分百做好了家長該做的事。但至少他們不會讓孩子做一日三餐,包干所有家務?!?/br> 鐘唯期笑了:“所有?他跟你說是所有家務?每天鐘點工阿姨都會過來,基本上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處理。鐘清華要做的只是早飯,有時候阿姨做了晚飯,他熱一熱而已,我感覺好的時候也會下廚?!?/br> 嚴修是來了解情況的,并不是來與家長爭執的,但是對著鐘唯期篤定的樣子他不想退讓。 “鐘清華現在是高一,但時間是很快的,一眨眼就會到高三。時間都應該專心放在學習上……” “我知道?!辩娢ㄆ诖驍嗨?。 嚴修看向他。 鐘唯期露出一種近乎俏皮的表情:“我們是同學,你忘記了?我們都上過高中,還是一起上的?!?/br> 然后他們同時沉默,嚴修只能祈禱鐘唯期沒有和他一樣想起了那一場“其實真的非常難忘”的一夜情。 他想盡快換一個話題:“你剛才說‘感覺好的時候’,是什么意思?” 鐘唯期非常誠實地回答:“我身體不好,去年開過刀。胃癌。所以我說我們家的情況比較復雜……” 嚴修再次無語。 一會兒之后,嚴修就起身要走了。從某一個時刻之后他就覺得自己不在狀態了。他不能一邊想著自己的一夜情,一邊討論工作和學生。 更何況現在是比一夜情嚴重得多的事情——他差不多是和一個絕癥病人上了床。 鐘唯期要親自送他下樓,嚴修阻止了:“你……好好休息吧?!?/br> 鐘唯期將手伸給他,嚴修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握了握。 那是一雙握上去非常舒服的手,就和這個人□□時候摸上去一樣的舒服。 家訪有點虎頭蛇尾,但眼前還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鐘清華不遲到了。 嚴修坐在講臺邊,面前攤著教案,他盯著學生上早自習。實際上是在兩眼放空地發呆。 他看到鐘清華坐在最后一排,雖然沒遲到,但周身還是環繞著那種馬馬虎虎的氣質,整個人像是用黑色的粗線條毛毛躁躁畫出來的。 鐘唯期本人倒是任何時候都收拾得光彩照人…… “嚴老師?!?/br> 嚴修回過神來,看向站在講臺前的班長。 “今天是教師節,”班長是個瘦高個子的男生,說話還有點靦腆,“這是全班送的卡片?!?/br> 非常正常的卡片。嚴修笑了笑,向全班說了聲謝謝,又問:“你們有沒有給其他老師準備???” 下面七嘴八舌地回答:“準備了!” “還買了花……” “班費買的?!?/br> 男老師就送一張卡片,女老師就多一支花。班長解釋給嚴修聽:“這是班會上商量好的。有點簡單,可以嗎?” 嚴修溫和地說:“很好。老師看到你們有一份心意就很高興?!?/br> 當然,喜歡收學生和家長禮物的老師是有的。不過嚴修不喜歡貪這一點小便宜,也不希望學生過早地就接觸這些。 他喜歡學生單純一些。有些事情要懂的時候自然就懂了,不需要懂的時候還是懵懂點比較可愛。 他看向最后一排的鐘清華,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比大部分學生更憊懶。 中午回到辦公室,嚴修就看到桌上已經放了不少卡片了。他收拾好東西就開始批作業。翻到其中一本的時候,從里面掉出了一片非常精美的小信封。 里面裝著一張面額不小的代金卡,抵得上他大半個月的工資。 嚴修一瞬間汗毛倒豎了一下。這么多年了,他始終不習慣,每次退回這種貴重禮物都很頭疼。更何況他去家訪之后心里一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