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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修上午有四節課,一直到中午才有空閑給鐘唯期打電話。 雖然有些尷尬,但是為了學生,只能克服一下了,反正以后早晚都會有接觸。 嚴修用工作用的手機撥過去,過了一會兒才被接起來。 鐘唯期那邊有些吵。 “喂?”鐘唯期的聲音音調挺高,一聽就是情緒正高昂的時候。 嘩啦啦的明顯不是雨聲,而是洗牌的聲音。 “是我,嚴修?!?/br> 那邊鐘唯期不知道對誰說了一聲“等一下”,有人喊“小鐘”,然后突然安靜,鐘唯期的聲音變得輕而平緩:“嚴修?嚴修……我這兩天還想著要不要聯系你,有空出來一起吃個飯……” 嚴修感覺有些古怪:“最近剛開學,挺忙的。我今天找你是想說說鐘清華的事?!?/br> 那邊靜了一下。嚴修剎那間明白了,他說:“你不知道我是鐘清華的班主任?!?/br> 第四章 “你不知道我是鐘清華的班主任?!?/br> 嚴修的語氣十分篤定。 無論如何,這聽起來就像一種譴責。嚴修覺得自己的潛臺詞已經十分明確:你是對孩子漠不關心的家長。 鐘唯期有點眩暈,他笑了一聲:“噢……原來你是做老師的!在一中?怎么沒去十五中?”十五中是他們的母校。 在嚴修聽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一點心虛,甚至因為帶著興致勃勃的情緒,因此顯得有些輕佻。 “十五中早就和其他學校合并了,”嚴修很快就將話題扭轉回來,“鐘清華總是遲到,這事情想和你說一說?!?/br> 鐘唯期對胖子遲到的事情并不關心。 他對胖子的大部分事情都不關心。 但是他不想放走嚴修。 “鐘清華的事情,我會注意,”他含著歉意說,“不過我們家的情況其實有些復雜……嚴老師,你想做一下家訪嗎?” 胖子回家的時候懷著滿心的憂愁和心虛。 他早上一時氣憤向班主任訴苦,結果下午班主任就告訴他會安排一次家訪。比請家長更噩夢的就是“家訪”,他不喜歡家訪,估計鐘唯期也不會喜歡——尤其是他說了那么多有關他的壞話。 輕手輕腳進了家門,鐘唯期正坐在靠近陽臺的地方看書,依然和往常一樣一副無視胖子的態度。胖子的提心吊膽一直持續到晚飯時候。 “你的班主任人怎么樣?他后天來家訪?!辩娢ㄆ谕蝗粏査?。 “哦。人挺好?!迸肿庸室庋b作不在乎,他正在啃一大塊排骨,含含糊糊回答。 鐘唯期笑了笑:“我也覺得嚴老師很好,聽他說話就很舒服有氣質?!?/br> 這就有些出乎胖子意料了。他雖然搬來和鐘唯期住了才兩個多月,但是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對誰夸得這樣干脆。 “是……嗎?”胖子有些結巴。 鐘唯期只想多聽點有關嚴修的事情:“那你說他挺好,好在什么地方?” 胖子含含糊糊不肯說。他跟自己親爹媽都沒說過學校老師的事情,更不用說跟鐘唯期了。胖子就是擔心班主任把他說的那些話都跟鐘唯期說了:“他……說什么了?” 鐘唯期的心情很好,但這不表示他愿意跟胖子廢話,他看了眼胖子:“他說要來家訪?!?/br> 一句話干脆利落結束對話,弄得胖子抓心撓肺。 周五的晚上,嚴修到了鐘唯期住的小區,胖子在路邊等他,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嚴修拍拍他的肩:“好了,別有負擔。就是來了解一下?!?/br> 小區里綠化挺好,晚間的時候開了路燈,雪白的燈光凝結在花木上,讓它們看上去顏色比白天更濃郁。 胖子忽然指了指:“那邊那棟就是我家?!?/br> 嚴修看向那棟三層樓的獨棟別墅,陽臺隨著他的腳步露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鐘唯期正站在樓上。 那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眼。 鐘唯期張雙臂撐在欄桿上,像一只盤旋在那里的大鳥。陽臺上橘色的燈光籠罩著他珍珠色的襯衫,他身后的深色窗簾全部拉開,玻璃門后面的客廳看上去像金色而通透的舞臺。 鐘唯期是舞臺上唯一的主角,孤獨,光輝,充滿魅力。 為了證實這只是一眼之間的錯覺,嚴修不得不仰著脖子看了他第二眼,還有第三眼。 “那是我叔叔?!迸肿禹樦鴩佬薜哪抗饪瓷先?,有些奇怪地說。 嚴修默默地進門上了樓梯。他忽然開始懷疑起來,自己愿意來家訪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他不應該再和一個一夜情對象同時又是學生家長的聯系。任鐘清華自生自滅都好,他不應該再和鐘唯期聯系。一個班有近五十個學生,他即使只關心其中的一半也夠他忙得團團轉,照顧不過來是正常的,他可以有選擇。 他可以選擇無視鐘清華,切斷與鐘唯期的聯系。 這才是正確安全的做法。 但是他必須對學生負責,不可能在明知道這個學生有問題的時候故意避開他。 嚴修很確定這就是他來家訪的原因,即便會和鐘唯期之間有麻煩?,F在他仍確信自己是為了學生才來家訪。但對鐘唯期是否真的避之不及,他有了那么一絲疑惑。 但是他也很清楚這時候的內心掙扎其實毫無意義。他已經走到鐘唯期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