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遇高師蘇秦悟局解困子張儀使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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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之私,天下人共營之?!崩戏蜃铀坪跏莻浜昧舜鸢?,“譬如說治水吧。治水是為避害趨利,即避所有人之害,趨所有人之利。其害為百,其利亦為百。治水之時,如果有人出其力百之一,則避其害百之一,得其利亦百之一。如果此人出其力為百之一,避其害為百之二,得其利為百之三,則此人就是損他人之利、拔他人之毛了。事實卻是,洪水之時,大禹出其力不足百之一,卻使天下之人事其一家,而歷世后人竟還爭相唱頌他為圣王,這不是咄咄怪事嗎?” “雖然,”蘇秦辯道,“就秦所知,大禹治水,當是損私利公,眾人謳歌,亦為頌善。至于天下終歸夏啟,非禹本意。照夫子說來,難道連頌善也不可以了嗎?” “當然不可以?!睏钪煺Z氣肯定,“行善則存善之名。存善之名,則有善之利。即使行善之人不為善名,善名仍會遠播。成就善名即使不為得其利,其利仍將得來。得利即使不為爭奪,爭奪仍將發生。是以君子當謹慎行善!大禹治水以利天下人,營就善之名,夏啟是以得天下,終又剝損天下人之利!” 夫子之言如醍醐灌頂,直入蘇秦心扉,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二人躺在坡上你來我往地聊有至少兩個時辰,直到日頭過午,老夫子許是累了,呼呼大睡。蘇秦候有一時,見他越睡越死,遂下坡為他牧羊,與那條狼犬化敵為友,一人一犬守著數十只羊,在淄水灘頭游了個盡興。 天色黑定,蘇秦告別夫子,回到稷下府宅,吩咐飛刀鄒搬出一副沉重的棋盤,擺在齋房里。 蘇秦吃完晚膳,沐浴薰香,面對空盤坐下,將鬼谷子所贈的四句偈語供在盤上,使出他從大師兄處修來的靜定功夫,將這些年來的所歷所閱,尤其是近些日來的所見所悟,一一過心,終于在天色將亮時豁然開悟,先生的偈語原來是指點他與張儀如何對弈的?!翱v橫成局,允厥執中,大我天下,公私私公”講的當是天下之奕??v橫當是弈盤,捭闔當是對弈之法。沒有“縱橫”就不能合局,沒有捭闔就不能對弈。捭闔所守當是“允厥執中”,“大我天下”當是終盤呈現(大同世界),“公私私公”當是達到終盤呈現所不可或缺的過程與方式。這個過程是經由“公……私……私……公……”這條路徑,也即人類須從大同起步,緩緩進入小康的私欲之道。私欲是一個漫長、連續的過程,因而是二“私”相連,然后,人類會再次進入大同之世,完成一個循環。實現這一循環過程的支點是處理好中間兩個“私”的關系,因為第一個“公”已經成為過往,為三圣時代,往事不可追回,后面一個“公”是終極目標,尚未到來。人類當下面對的除了私,仍舊是私。如何處理好這兩個私字,才是解決當今天下紛爭的要訣。列國諸子嘗試從各個角度予以解決,儒門以仁義束私,法門以苛法禁私,名門以明實界私,墨門以大愛化私,農門以無父廢私,楊門以天性縱私……綜合觀之,各有各的妙,也各有各的不到,沒有任何一門能夠獨立達成。 那么,他蘇秦又該怎么辦呢?能不能將所有這些學說融為一體,構建一個新的模呢? 想到構建一個新的模,蘇秦為之一振! 朱威死了。 死前一個月,朱威兩番捎信給韓相公孫衍,要他務必回梁一趟,他有話要說。公孫衍沒有回來,只托來人回給他一片竹簡,上面什么內容也沒有,只有落款二字,“犀首”。 朱威曉得,公孫衍是對魏國傷透心了。 朱威遠行的前一天,惠王在毗人陪同下第五次到榻前望他。 一進房子,惠王就甩開毗人的攙扶,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撲到朱威榻前,握住他的手。 “王上——”望著惠王疲憊、憂心的眼神,朱威掙扎幾下,欲坐起,終未成功,淚水出來,“臣……失禮了……” “朱愛卿——”惠王的眼眶也濕了,緊握他的手微微顫抖。 朱威哽咽:“臣要走了,臣……不能服侍王上了……” “朱愛卿呀,”惠王摸著他已經瘦得不成樣子的手,“你不能夠犯糊涂,你比寡人還小好幾年哩,要走也是寡人先走,寡人還巴望著你來為寡人封棺哩!” “王上……臣……”朱威說不下去了,只是哽咽。 “寡人糊涂??!”惠王抖著朱威的手,“寡人悔不該不聽白相國的話,不聽你的話,趕走惠相國,趕走白虎……寡人……是寡人把祖上的基業搞衰竭了……寡人好糊涂啊……” “王上……”朱威的老淚嘩嘩落出。 “好愛卿呀,”惠王擦去淚水,盯住朱威,“往事不可追,悔也無用。從今日起,寡人全聽你的,你快說說,眼下這副爛攤子,可有辦法收拾?” “謝王上信任!”朱威含淚,擠出個笑,“魏國還是魏國,王上還是王上,怎么會沒有辦法收拾呢?” “快說,是何辦法?”惠王急道。 “逐走張儀,與秦絕交,結好韓、趙,睦鄰齊、楚,守好河防,一力抗秦!” “這不依舊是……蘇秦的合縱嗎?” “是的,王上,”朱威應道,“蘇秦說的是,三晉本為一家,免不了吵吵鬧鬧,齊、楚雖與王上不睦,卻也是彼此知底,互相奈何不得。唯有秦國,是要置魏國于死地??!” “為什么呢?” “秦行商君之法,志在外戰。秦國已經征服西戎、巴蜀,若是外戰,就不會向西,也不會向北,只能向東。秦若向東,第一個擋住它的就是我們魏國??!” “你說得是!”惠王思忖良久,緩緩點頭,“可……若是逐走張儀,誰來為相呢?” “王上可使公孫衍為相,白虎為上卿。由公孫衍主政,白虎主財,王上可高枕矣!” “唉,”惠王閉目,“寡人……錯待他二人了,他們……” “王上,就臣所知,公孫衍、白虎二人無論走到哪兒,其心都在魏國。只要王上誠意召請,托以國事,公孫衍、白虎必舍韓回魏,為王上效力!” “惠相國在哪兒?”惠王反口問道。 “聽說是回他的宋國了?!?/br> “思來想去,這些年來最合寡人心意的仍然是惠相國,寡人如果再把他請回來,如何?” “好吧,只要能驅走張儀,行施縱策,王上任用誰都成!” “治軍之才呢?”惠王將話題轉向這個。 “龍將軍之孫,龍虎?!?/br> “他……是不是過于年輕了?” “王上,上陣征戰本就是年輕人的事,龍虎堪稱將門虎子,忠勇可嘉,這些年來跟從龐將軍也歷練出來了,能勝大任?!敝焱猿炙]舉。 “還有一事,寡人甚想聽聽愛卿之意?!被萃跬焱?,一臉期待。 “王上請講?!?/br> “太子?!被萃鯚o比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朱威閉目,良久,眼睛緩緩睜開:“王上家事,恕臣……” 老臣朱威的離世猶如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安放在魏惠王那不再壯碩的身體里的那顆依然雄健的心于一夜之間蒼老了。 惠王旨令以公卿之禮厚葬朱威。朱威敦厚,主政多年,一心為國,深得魏人喜愛,朱家更與魏室內外蛛絲密結,安葬那日,大梁百姓幾乎是傾城而出,披麻戴孝、自發送行的隊伍絡繹十數里,其陣容遠遠超過幾個月前送葬龐涓和太子申。 朱威入土后的第三日,惠王傳旨,破格提拔龍虎為大梁都尉,實攝當年公子卬的上將軍之職,奉旨整合三軍,重建大魏武卒。與此同時,惠王讓毗人暗派宮使前往宋國,帶著惠王的親書密函,求請惠施返魏,又派密使前往韓國,求請白虎回來。至于公孫衍,魏惠王心里仍舊存著一個結。 所有這些未能逃出秦國黑雕的密線。當公子華將種種跡象一一擺出時,張儀吃驚不小,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其實,不用黑雕密報,他早已感覺出來。不知怎么的,自入魏國之后,張儀覺得并不走運。趕走惠施算是一個小成就,但伐趙未成功,伐韓又是功敗垂成。 說實在話,張儀來魏連橫,不是來弱魏的,而是來強魏的。與秦國合作的絕不能是一個弱國,必須是強強連橫。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張儀的預料,他與龐涓的兩番行動無不以失敗告終,且還搭上了龐涓的性命。 更讓張儀郁悶的是楚國。張儀放任楚伐襄陵,真意是讓楚、齊交惡。只要能使楚齊交戰,莫說是一個襄陵,十個襄陵也是值得的。然而,這個居然沒有發生。昭陽竟然把開到齊國邊境線的大軍收縮回來,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當然,不久之后他就從黑雕處得知,昭陽撤軍與陳軫有關,而在昭陽撤軍之前,蘇秦密至宋國,約見了陳軫。 想到自己與龐涓結盟對戰蘇秦與孫臏,兩戰兩敗,聽任昭陽爭齊,又被蘇秦悄無聲息地化解,張儀感到一股莫名的震撼與悲涼。震撼在于,結果已經出來,無論是明爭還是暗斗,龐涓抵不過孫臏,而他張儀,也未抵過蘇秦。悲涼在于,曾經的兄弟情義,曾經的生死之誓,曾經的鬼谷歲月,全都成為回憶。 如今,龐兄死了,孫臏走了,出谷四人,剩下他張儀獨戰蘇秦。 張儀明白,天下之弈一旦開局,無論是他還是蘇秦,都已沒有退路。 張儀搬出他所復制的鬼谷子棋盤,對局凝思。 張儀的目光久久地盯在棋局的中盤上。天下之弈,得中盤者得天下,而方今天下,中盤就是韓趙魏,魏國居中! 近幾年來,張儀使出渾身解數,憑借其所取得的秦國厚勢殺入中盤腹地,好不容易在魏國攻取一塊寶地,做好一只眼,看著就要做活,不想卻…… 張儀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動,做活另一只眼,他的這塊棋就將因失氣而死,被蘇秦的縱子全部吃掉,魏惠王就會于瞬間投入縱親,幾年來他為橫棋所做的所有努力也將成為徒勞。 好在眼前情勢于他張儀并不算差。雖然失去龐涓,但太子申這個最大的對手沒了,朱威也沒了,新立太子魏嗣是他的人,朝政基本掌控在他張儀手里,魏王身邊除毗人之外,幾乎是個孤家寡人。 然而,如果魏惠王真的把惠施與白虎請回來,再加上已經手握軍權的龍虎,情況就會不同,天平就將傾向于蘇秦。只要蘇秦殺回來,趙、魏就會結盟,韓國有公孫衍在,也必加入縱子。那時,他的橫棋就將在中盤全面潰敗,再難落子了。 “陛下,”張儀不敢再拖,當即攜太子嗣入宮,問過安好后直入主題,“如果楚王與齊王都坐在這兒,您最想揍他一頓的是哪一個?” 張儀顯然抓住了魏惠王的脾性,也吃準了他的心事,出口就是解氣的一句。 魏惠王兩眼頓時睜圓,射出不可思議的光,直逼張儀,龐大的身軀也隨著他呼吸的加重而有節奏地顫抖。 張儀一臉嚴肅,目光中充滿熱切的期待,似乎他講的不是如果,而是行將到來的現實! 魏惠王盯他一會兒,呼吸恢復均勻,身體不再顫抖,眼睛也慢慢閉上了。 “陛下,殿下與臣在恭候您的旨意呢!”張儀不失時機地逼進一步。 “你們覺得他們之中誰該挨揍呢?”魏惠王將皮球踢回,嘴角現出不屑。 “兒臣以為,楚王最該挨揍,尤其是昭陽,趁火打劫!”魏嗣氣呼呼道。 “相國意下如何呢?”魏惠王眼睛沒睜,嘴角依然含著不屑。 “臣聽陛下!” “張儀,從今天開始,你就叫我王上吧,陛下二字是你們秦國的公孫鞅最開始叫的,寡人聽起來刺耳!”魏惠王直抒胸臆。 張儀心頭一凜?;萃踹@是將他與公孫鞅劃為一體了,且明顯地表達了對秦國的不悅。 “王上,”張儀略頓,改過稱呼,“臣是臣,公孫鞅是公孫鞅!” “說說,區別在哪兒?”惠王眼睛睜開了,盯住張儀。 “公孫鞅是秦國大良造,臣是魏國相國!”張儀一字一頓。 顯然,這是二人之間的根本不同。 惠王無話了,良久,長嘆一聲:“張儀,說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臣之意,”張儀拱手,言辭慷慨,“伐齊,為先太子,為武安君,也為先后為國捐軀的三萬虎賁烈士討個公道!” 張儀的理由不可反駁。 惠王又嘆一聲,追問:“是你張儀去伐嗎?” “不是?!?/br> “那……誰人來伐?”惠王盯住他。 “秦人!”張儀一字一頓。 惠王震了。 惠王長吸一口氣,盯住張儀,似乎他在開玩笑。 “陛下,”張儀改回稱呼,“臣請使秦!” “準奏!”惠王盯住他,良久,緩緩閉上眼睛。 張儀奉惠王旨風光使秦,率領副使史舉在內的三百人使團,旌旗招展地穿過崤塞,馳入函谷關,馳往咸陽。 秦惠王先是派出由公子疾為首的迎賓團隊在咸陽東十里長亭舉行盛大歡迎儀式,繼而使公子華、甘茂乘王輦迎出東城門,將手持魏國使節的張儀請上王輦,招搖過市,將國與國的邦交儀式做到最隆重。 待這些儀式完成,公子疾將所有使臣安置在館驛,設國宴招待。 待這一切完畢,夜色已經深重,張儀在公子華陪同下,入宮密見惠王。 站在張儀身后的是公子華,站在惠王身后的是公子疾。 君臣久久相對,至少過有三十息,誰也沒出一聲,只是彼此凝視。 “你瘦了!”秦惠王終于說出第一句。 “王上壯了!”張儀應道。 秦惠王張臂擴胸,秀出肌rou:“是你的rou移到我這兒了!” “是王上洪福,不關儀事!”張儀拱手。 “叫駟哥!”秦惠王糾正。 “駟哥!”張儀遲疑一下,叫道。 “哎!”惠王美美地應過一聲,笑道,“呵呵呵,駟哥最大的福就是得到妹夫你,張儀!”轉向公子華,“華弟,你這就去,將你家范廚的好酒借來幾爵,讓這個酒鬼嘗嘗!” 公子華笑笑:“已經借來了?!?/br> 公子華擊掌,幾名侍從進來,擺好一席宴,范廚出場,端著一只酒壺。 一股沁人心扉的陳年酒香從壺嘴里溢出,彌漫宮室。 張儀深吸一口氣,良久方道:“好酒??!” 四人席坐品酒。 惠王持刀割下一塊烤rou,遞給張儀:“妹夫,嘗嘗!” 張儀嘗rou。 “嘗出味兒來了嗎?” “鹿脊rou!” “不是讓你嘗這個,是讓你嘗出是何人所烤!” “這個難了!”張儀搖頭。 惠王擊掌,一個紫衣女端著托盤走出來,跪地,為他們獻上另一塊烤rou。 “諸位大人,烤熊掌來了!”紫衣女舉案,齊其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