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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來徐遲的問話走向顯示,天就是快塌了。 “你爸也姓周的話,具體叫什么?” 周岐快速眨眼,干笑:“我爸就是一普通酒鬼,說了你也不認識?!?/br> “興許認識?!毙爝t露出一個堪稱慈祥的笑容,“以前我有一個朋友,跟你的性格很像,碰巧也姓周?!?/br> 轟隆隆,周岐只覺心頭滾過陣陣驚雷,什么東西卡里咔嚓碎了一地,臉上不知該擺出什么表情才合適。 徐遲還在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他叫……叫……周,周福貴!”周岐靈光一閃,說了他老爹的化名,“福氣的福,富貴的貴,嘖,挺俗氣的吧?” 說完暗暗松了口氣,并在心里向天發誓,此生必不可能讓徐遲有機會跟他老爹相見。 “咦?”徐遲發出輕聲質疑,沉吟,“那可能是我想錯了?!?/br> “看來你跟姓周的有緣?!敝茚蛑?,恰逢此時摩天輪停了,他乍然躥起,拔腳逃出車廂,“哎呀總算腳挨著地了,我恐高!” 徐遲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啼笑皆非。他不明白周岐為什么在這件事上說謊,可能周行知身份敏感,周岐出于謹慎考慮不便向外人透露其父親真名,但徐遲自認為已經自曝身份,理應消除了對方的戒心,對方卻仍然對他有所保留,不免有些失望。 罷了,想來是周行知教得好,不輕信于人也是好事。 當然也有可能,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猜錯了:周岐確乎跟周行知沒什么關系,也并非當年天合的小王子殿下。至于那句“盡力保護每一個信任他的人”,可能也只是巧合,誰都有可能說這句話,他徐遲說得,周岐為什么說不得? 這兩種猜測,徐遲打從心底里,竟隱隱覺得要真是后者就好了。 這樣一來,周岐就只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什么都不用背負,什么都不用苦心謀劃,不會被莫名其妙的人寄予狂熱的期望,也不會被仇恨的濃霧蒙蔽最真實的想法,沒有不得已而為之,更沒有明知不可為非要為之。 徐遲在車廂內坐著,直到提示音響起,他才慢吞吞地站起,步出車廂。 睡眠艙的虛擬世界里,到達指定階段可隨意更換身上衣物,所謂一鍵換裝,十分方便。 徐遲出來的時候,周岐已經換上了黑T恤和牛仔褲,靠在欄桿上,看上去簡潔又精神,是他的風格。 “穿著囚服到處溜達還是太顯眼了?!敝茚K于還是屈服于周圍人獵奇的目光,他上下瞟了眼徐遲,問,“你不換嗎” 徐遲說:“我無所謂?!?/br> “還是換吧?!敝茚嬲\建議,“老穿這一身兒我都快審美疲勞了?!?/br> 徐遲猶豫一下,妥協:“行吧?!?/br> 按照一直以來習慣的穿著取向,徐遲進入虛擬界面,勾選了白襯衣,軍裝褲,以及高幫皮靴,襯衣衣擺塞進褲腰,褲腿塞進皮靴,從上到下整整齊齊,一絲不茍。 一鍵換完,周岐正低頭看地上一片能以假亂真的樹葉,抬頭看到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勾勾地瞪著他。 徐遲雙手插著褲兜,蹙了蹙眉尖,喂了一聲兒:“看什么呢?” 周岐無聲抬手,讓他別動,退后兩步看了看,又湊回來臉貼臉看了看,左看右看,踮腳從上往下看,蹲下來從下往上看,一通忙活完,挑眉調侃道:“帥哥你誰???簡直帥斃了!” 徐遲被他的措辭逗笑了:“帥嗎?” “帥!”周岐豎起大拇指,贊得真心實意,“難道沒人說你長得很帥嗎?” 徐遲搖頭:“沒?!?/br> 暗地里可能有,但沒人當面說。 主要是沒人敢。 況且部隊里全是大老爺們兒,又糙,情商也不高,很少有關注這個的,更沒有哪個男的特地懟到另一個男的跟前說你好帥帥斃了的。 周岐是個特例。 等等…… 電光一閃,徐遲忽然間還想到另一個特例。 記憶中貌似的確有個同性夸他長得好看,不光夸,還在部隊的公共浴室里對他動手動腳,那年他才十幾歲,正是下手不知輕重的年紀,直接廢了那變態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免費送他光榮退役。也是后來才聽說,那個人有特殊癖好,喜歡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 徐遲的笑容猛地僵在嘴角。 “這么帥一張臉,可惜頭發太長,全擋住了?!?/br> 周岐說著,伸手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撥開他垂落眼前的碎發,輕輕攏至耳后。 灼熱的指腹觸碰薄到幾乎透明的耳廓,留下不容忽視的溫度,手指細細描摹耳廓的形狀,落下來,滑至耳垂,停住。 “不過擋住也挺好的,這樣別人就看不見了?!?/br> 徐遲心頭一跳,撩起眼簾。 周岐正笑盈盈地望著他,望得很深,眼底涌動著看不真切的暗流。 這樣熱切且專注的眼神徐遲從未見到過,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肌rou都繃緊了,所有細胞宣布進入臨戰狀態。手在褲兜里逐漸攥成拳頭。 周岐的臉仍在一點點靠近,幾乎鼻尖貼上鼻尖,一偏頭能擦過嘴唇,徐遲控制住自己兜里的手,不至于沖動之下一拳揮上去。 理智還在線,呼吸卻罷工了。 徐遲想起那日在水底,他把所有氧氣全部渡給周岐之后,那種瀕死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