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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遲全程安靜地聽著,一個字也沒反駁。 周岐一口氣倒騰出好幾個成語,說完還特奇怪,怎么自己突然變得有文化了? 這要換個人來,岐哥基本上一句“血殘成這樣還瞎折騰個屁啊”就搞定的事兒,愣是說了這么羅里吧嗦一長段,跟轉了性似的。 徐遲低頭望一眼密集的蛾子,又扭頭望一眼確實已是強弩之末的隊友,如此三四回,他起身:“我們哪兒也不去,就在上翹面待著?!?/br> “這就對了……”周岐下意識點頭,點完頭,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不是,你說你要在哪兒待著?” “這里?!毙爝t指指腳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br> “?” 周岐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海量的疑惑,他覺得徐遲瘋了。 后來,事實證明,瘋子與天才相伴而生。 ——徐遲把落腳點選在了上翹面內湖中心的小島礁上。 這片僅十個平方大小的島礁四面環水,恐水的飛蛾哪怕在上翹面生活一輩子恐怕都不會涉足這里一次。也就剛出生才幾個時辰的小蛾子,在完全不知道水會對它的翅膀造成什么影響的前提下,才敢不怕死地飛過來。 周岐從小蛾子身上下來,腳一沾地,頭重腳輕之下不慎被崎嶇不平的礁石絆了一跤,噗通一聲往前撲倒。撲倒了就沒再爬起來,就地找了個姿勢,兩眼一閉雙腿一蜷,萬事不管先睡它個昏天黑地。 等他從半昏迷狀態的睡眠中暈暈乎乎地蘇醒,已是下午。剛睜開眼,熱辣灼燙的日光刺得他幾乎失明。 他抬起胳膊,遮住眼簾,干澀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不知是呻吟還是低罵的聲響,緩過勁兒后,他抻了抻酸痛的關節,慢悠悠地翻身坐起,整套動作就像只年邁的老海龜。 周龜龜遲鈍地轉動脖頸,滿世界搜索起他的海星好朋友。瞇縫著的眼睛轉了一圈,兩圈,三圈……這片島礁總共就指甲蓋兒那么大,一眼就能望到頭,卻根本不見另一個人的蹤影。 “徐……”周岐張開干裂出一道道溝壑的唇,嘶啞鈍痛的聲音發出破碎的音節。 他沒能完整地喊出那個名字,因為恐懼瞬間攫住他的心神。 難道他昏睡期間,發生了什么事?荊條發現了他們?飛蛾大規模入侵?還是,那人只是丟下他走了? 很快,他發現他恐懼的不是徐遲遭遇了什么不測,他恐懼的是徐遲的離開。 無論是何種形式的離開。 他連鞋都沒穿,在島礁上跌跌撞撞地奔走,到處是尖銳的亂石與水洼,他光腳踏在尖石上,石頭上留下刺眼的血,他踩進水洼,泥水濺滿褲腳。此時他若能停下來,靜下心好好審查,他就能輕而易舉地發現,他身上那些污穢與血漬早被擦拭干凈,大大小小的傷口也經過完美細致的包扎,甚至連衣服都被搓洗了一遍,散發出陽光曝曬后的干爽味道——能做出這些事的人不會不告而別。 但他的大腦這會兒正如沸騰的熱水壺,嗚嗚鳴叫著,失去了自行冷卻的能力。全身奔流的血液比火山巖漿還要燙上幾分,似乎要把五臟六腑全部焚燒熔化。就這樣,他雜亂無章地奔走尋找,整個人像被架在火爐上烤,直到他聽到背后傳來嘩啦水聲,他猝然扭頭,目光觸及自水中探出上半身的人影。 “滋啦”一聲,身體里的火盡數滅了。 另一種截然相反的、意味不明的火卻逆風而上,燒得更猛。 他喉頭一哽,艱難擠出字句:“你去哪兒了?” 徐遲在蔚藍的湖面上起伏,游近,他赤著上身,單手往后撩一把濕透的頭發,瘦白窄長的腳掌踏上灰突突的巖石。他的另一只手上拎著一尾活蹦亂跳的魚,他把魚丟在岸上,歪著頭拍了拍腦袋,倒出耳朵里的水,瞇眼問:“你說什么?” “我說……”徐遲的褲腳高高挽起,周岐的目光停在那段沾著水的修長小腿與骨感的腳踝上,根本不敢往上走,舌頭跟大腦一同生了銹,說出的話也南轅北轍,“我好像餓了?!?/br> “餓就自己捉魚去?!毙爝t坐下,拿起砍刀開始游刃有余地生火殺魚。 周岐瞥見他腳邊一大片垂死掙扎的魚,各種款式各種型號的都有,不禁氣結:“你捉那么多條,分我一條不行嗎?” “不行?!毙鞁蓩删芙^得干凈利落,活像只豎起毛護食兒的野貓,“這些都是我的?!?/br> 周岐驚了:“你一個人吃這么多?” “嗯?!毙爝t淡定點頭。 “我不管,你分我兩條。昨天晚上你說答應我三個要求的,我現在就要行使權利!”周岐死乞白賴地拎起褲腳坐下,“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別耍賴?!?/br> 徐遲確認:“你確定要把寶貴的機會浪費在兩條魚身上嗎?” “當然?!敝茚又彪p腿伸了個懶腰,要笑不笑的,“要么給我兩條魚,要么你以身相許,選一個吧?!?/br> “你三歲嗎?”徐遲把拾掇好的魚串上樹枝,架到火上,疑似翻了個隱晦的白眼。 周岐哼一聲:“我三歲的話,你頂多也就五歲。嘖,五歲了,一點分享精神都沒有。你要真能把這些魚全吃了,信不信我頭摘下來給你當球踢?” 徐遲笑笑沒說話。 烤魚的香氣漸漸彌漫開,鼓動味蕾。 兩人拉開架勢,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