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永嘉,我們的孩子,沒了……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與朕說嗎?”他神色深深的望她。 “求陛下,別殺姜尚宮,行嗎?” 沈邵低笑起來,嗓音一片啞,他手掌撫摸著她的發:“你不說,沒關系,朕會查出來,朕一個都不會放過?!?/br> 沈邵離開時,永嘉緊緊拽到他的衣袖,被他用力掙脫開,他頭也不會的出了寢殿,大門打開,視線里是被長侍壓跪在地上的姜尚宮,她口被堵住,毫發無傷。 永嘉的眼睛瞪大,她見沈邵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他身邊的下人放了姜尚宮,拿掉堵在姜尚宮口上的絹布。 姜尚宮急急從地上爬起,踉蹌的朝殿內跑。 *** 沈邵大步出了夕佳樓,早候在外面的龐崇大步迎上,龐崇低身見禮:“陛下,京城巡衛司來報,在楚國醫館里發現數名尸體,都是通身黑衣,刺客打扮?!?/br> 長萬站在王然身邊,聽見龐崇的稟告,猶豫再三,斗膽開口:“稟陛下…奴才方才奉旨審問那車夫,車夫說殿下今日去的就是楚國醫館?!?/br> 沈邵聞言瞬間轉頭看向長萬。 長萬感受到天子直直投來的目光,一時心上發虛,他面上故作鎮定,低垂下頭,繼續回稟:“那車夫還說…他等候時聽見了樓上的打斗聲,再不久就…就……” “就什么?”沈邵蹙眉。 “就看見陸將軍抱著渾身是血的殿下出來,他們先是回了陸宅,隨行還跟著一個醫士模樣的人……再后來,陸將軍才將殿下送回府?!?/br> 龐崇聞言,在旁斗膽猜測:“陛下,莫不是那些死了的刺客是沖著殿下去?陸將軍在場救了殿下的命?” 沈邵負在身后的手開始控制不住顫抖:“去查…去查那伙刺客,是誰的人。還有陸翊,盯著陸翊,那個隨行的醫士,也要給朕找到,全都要給朕找到!” 身邊的人散去,沈邵獨自站在殿前,他忽然害怕的厲害,他寧愿是她偷跑出去見陸翊,也不愿這世上有誰處心積慮想殺她。 *** 何府,何鐸屏退所有下人,獨自進了何長鈞書房。 “長公主沒死,我在外面親眼盯著的,被陸翊給救了?!焙舞I急聲開口:“怎么辦爹,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那些刺客呢?”何長鈞聞言先問。 “死了兩個,另幾個被陸翊重傷,我已派人都滅了口了?!焙舞I回答。 何長鈞松了口氣:“那便好,”他嘆罷,接著冷笑:“這長公主真是命大,這么多人都殺不了她?!?/br> “我當時遠遠的看著,她是被陸翊抱出來的,滿身都是血,不知是受傷了,還是染了別人的血?!焙舞I回憶著,他仍舊心急:“父親,如今我們刺殺失敗了,可會引火上身?” “那些刺客都是我在北疆培養的無名死士,本該死在戰場上,被我救回來的人,早被除了名,如今既然都死透了,這世上便查不到他們的蹤跡,別說長公主,就是陛下都查不到,你慌什么?” 何鐸見何長鈞如此,也松了口氣:“兒子只怕萬一?!?/br> “不怕萬一,”何長鈞拍了拍何鐸的肩膀:“為父此番歸京前,早做了準備,你放心,這世上沒人能輕易動得了我們,陛下若執意與咱們翻臉,咱們也是不怕的?!?/br> 何長鈞說著又問:“你可有去長公主府探探消息?那長公主到底有沒有傷著?” “陛下去了長公主府,現在府里面跟鐵桶一般,什么消息都打探不著?!?/br> 何長鈞聞言,一時不禁瞇眼:“沒想到這么快就驚動陛下了?對了,你說陸翊救了長公主,陸翊那邊呢,你可派人盯著了?” “陸翊出城了?!焙舞I疑惑說道。 “出城了?”何長鈞也意外,他正欲說什么,房門忽然被人扣響,人放進來,是何鐸的貼身小廝阿遠。 “什么事?”何鐸看著阿遠。 阿遠聞言,對著何長鈞和何鐸見禮,緊接著道:“啟稟大將軍,常德找到了!” 第78章 真相(一) “找到了?人在哪?”何鐸急聲追問。 “在…在京郊的一處園子里, 有人看守著,小人們不敢輕舉妄動,特回來稟報大將軍和公子?!卑⑦h垂頭回答。 何鐸聞言看向何長鈞, 似等他決斷。 “看樣子他是被人俘走多日了,”何長鈞瞇眼琢磨著:“看守他的人可多?” “小人四處探了探, 在場的少說有七八人?!?/br> “這樣, 你帶著一隊人即刻去京郊守著, 找機會滅口,切記不要鬧出動靜來?!?/br> 何鐸在旁聽著, 不由問道:“爹…這人我們要不要提回來審審?萬一他招了什么, 我們也好做準備?” 何長鈞聞言, 先是對阿遠揮手,讓他退下帶人去京郊滅口,待阿遠走后,書房的門關上,何長鈞才開口:“當年的事他也不清楚, 關鍵的是他娘,咱們還是小看長公主了,沒想到淑太妃人都埋土里了, 她的兒女還揪著事情不放, 也怪我當時心軟,就不該留籍尚宮母子的性命?!?/br> 何長鈞聲音發冷:“救他回來也沒什么用, 平添累贅,且剛生了刺客的事,陛下一定會查,我們最近不能再鬧出動靜了,滅了他的口最簡單, 一了百了?!?/br> “那籍尚宮呢?長公主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何鐸說著,忽然想起:“我與惠王同在吏部,他已經告假多日不曾露面了,他是不是去北疆找籍尚宮了?” 何長鈞聞言,心上一沉:“惠王告假有多久了?” “自爹爹回京就……”何鐸說著一停,他猛地抬頭與何長鈞對視。 何長鈞一拳砸在桌子上:“是我大意了,是我大意了,到底還是小看了長公主?!?/br> “爹爹若讓惠王尋回籍尚宮,那我們……” “絕不能讓他們活著回來,”何長鈞雙目瞇成一條縫隙:“我會派人在北疆歸京的必經之路埋伏,一旦惠王踏入,格殺勿論?!?/br> 何長鈞說罷,看著擔憂不已的何鐸,長嘆一聲:“鐸兒,成敗只此一舉,若是不成,我們就只能……” *** 夕佳樓外的雨一直下,姜尚宮不分晝夜的守在永嘉床前。 “殿下一點都不肯信陛下嗎?” 永嘉躺在床上,聽著姜尚宮的問,她抬頭拉了拉姜尚宮的衣袖,讓她坐到榻上來:“剛才王然他們,可有傷到你?” 姜尚宮握住永嘉的手,搖了搖頭:“殿下安心,沒有傷到奴婢,倒是您,身子這么虛弱…”她說著,忍不住落淚:“何家那幫殺千刀的?!?/br> 永嘉聞言,忽然想起:“那些刺客呢?” “奴婢方才在外頭聽說…都死了?!?/br> “是陸將軍?” 姜尚宮搖頭:“陸大人也被他們傷了,我們是趁著他們追不上,才逃的?!?/br> “那看來是被何家人滅口了,”永嘉冷笑:“如今死無對證了?!庇兰握f著,突然拉住姜尚宮的手:“你方才說,陸將軍受傷了?可嚴重嗎?他現在在哪?陛下可有遷怒他?” 姜尚宮聽著永嘉這一連串的問,先是安慰她:“殿下莫急,將軍只是輕傷,賀醫士已經替他包扎了,奴婢正要向您稟報,奴婢先前自作主張,讓陸將軍護著賀醫士出城了?!?/br> “那幫此刻是從醫館涌進來的,奴婢怕他們聽到您與賀醫士的談話,泄露出去,如今他們雖都死了,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真讓何家人知道了,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了賀醫士滅口,所以奴婢就麻煩陸大人護著賀醫士去咱們京郊的園子里躲躲?!?/br> 永嘉聽見陸翊無恙,松了口氣,她聽著姜尚宮的安排,點了點頭:“尚宮想的周全,尚宮疑我為何不告訴陛下,其實我與尚宮顧慮的一樣?!?/br> “賀醫士的話,你信我信,但何家抵死不會承認,空口無憑,不可能開棺,再去驗尸求個真偽?!?/br> “那屆時,陛下又會信誰?”永嘉看著姜尚宮,她的話很是平靜:“總歸不是我?!?/br> 沈邵猜忌她太久了,他對她母妃,對她一家人的偏見已成執念,他曾經深信的“真相”,又怎會因一個人一句無法求證的話,而有動搖。 姜尚宮聞言一時沉默,她沒有告訴永嘉,陛下因為孩子沒了,在長公主上下牽連殺掉多少人,她心想,陛下這般在意孩子,或許為了這個孩子,愿意去看清何家的真面目。 姜尚宮猶猶豫豫的開口:“萬一呢……” “我不敢賭這個萬一,”永嘉打斷姜尚宮:“若成便罷,若不成,何家勢必會追殺賀醫士,追殺張家人,那我們便害了他?!?/br> “今日這場刺殺,我只怕是何家人知道了什么,才會光天化日,京畿重地,迫不及待的來殺我,如今桓兒深入虎狼之地去尋證人,已是危險萬分,我們更不可以輕舉妄動?!?/br> “我們必須將當年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所有證人證據,務必一擊即中,徹底壓到何家才行?!?/br> 姜尚宮聞此,深深嘆氣:“是奴婢欠思量了,奴婢只是心疼殿下,如今孩子沒了,奴婢只怕陛下不明真相,誤會您,遷怒您…” “他對我如何…都無妨,”永嘉笑笑:“我原也沒企望過,要他對我好?!?/br> “只要他不傷害你和陸將軍便好?!?/br> 姜尚宮望著永嘉,一時還想說什么,忽聽寢殿的門被敲響,是蕓香的聲音傳進來:“陛下說殿下方才的藥灑了,要奴婢重新煎了送來?!?/br> 姜尚宮聞言起身,朝殿門處去,開了門,從蕓香手上接過藥,低聲問了句:“陛下呢?” 蕓香聽了,先是下意識看了看殿內床榻上的永嘉,接著望著姜尚宮,將聲音放的更低:“陛…陛下回宮了……” 姜尚宮聽罷,面上不動聲色,她望著蕓香一笑:“去廚房看看殿下的藥膳,若熟了,便送過來?!?/br> 蕓香應了好,轉身退下,姜尚宮重新關上了門,她轉身朝永嘉床榻處去,心道是自己方才蠢,竟一時妄想無情之人的惻隱之心。 *** 沈邵自那日離開,此后多日不曾出現在長公主府。 姜尚宮心疼永嘉傷了身,蕓香雖是御前的人,見長公主小產后,一直纏綿病榻,天子一眼也不來看,也難免心寒。 屋漏偏逢連夜雨,府里不知又從哪傳出了謠言,說長公主出府與陸將軍私會,流了孩子,惹怒陛下失寵了,還有說,長公主誘君惑上,行不倫之事,落得今日,是上天的報應。 姜尚宮聽見,氣的想抓人把板子,又生怕驚動永嘉,傳到她耳里。 蕓香也悉數聽見了,不久御前來人了,府里打死了好多個侍婢,但圣上依舊沒來。 窗外的事,永嘉也隱約聽見了,她從未放在心上,她每日心急如焚的等,只盼沈桓能安全回來。 按照與沈桓約定的時日已超了兩日,永嘉還未等到弟弟,她再坐不住,讓姜尚宮出府,去京郊尋陸翊,求他想想辦法,能不能派些人去接應沈桓。 姜尚宮離府許久后,永嘉見蕓香一臉喜氣的從夕佳樓外跑進來,永嘉下意識以為是沈桓回來,她望著蕓香,來不及開口詢問,便聽她道:“陛下來了…陛下來看您了…” 永嘉面上才涌上的丁點笑意,瞬間淡去,她緩緩垂下眼眸。 蕓香見此,默默抿了抿嘴唇,她欲退下,一轉身便見站在殿門外的沈邵。 沈邵將永嘉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他跨過門檻,一步步走入殿中。 蕓香連忙低身退下,她出了寢殿,順便關了殿門。 永嘉連日飲藥,又輔以藥膳,氣色養好了許多,卻仍透著蒼白。 沈邵默默走到床榻旁坐下,見她回避著垂眸不語。 “朕等了多日,如今你可想好,要與朕說什么?” “孩子…”永嘉終于開口。 沈邵神色微動,他一雙眼盯著永嘉一動不動,眼下皆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