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除夕前夜,沈邵顧念著宋老丞相數十年為了朝廷兢兢業業,放了大牢中的宋思樓,讓宋思樓回家在病床前盡盡孝,過個團圓年,年節一過,便立即離京,發配至比先前更遠的嶺南。 姜尚宮出府一趟,回來對永嘉點了點頭:“的確是宋公子…宋公子說天黑前就要離京出城了,臨行前想再見殿下一面,許也是最后一面?!?/br> 永嘉聞言,怔怔望著姜尚宮半晌,最后低下頭,繼續收拾手上的馬具:“不見了?!?/br> 姜尚宮嘆了一聲,正要退下去答復宋思樓,又聽永嘉道。 “你替我與宋哥哥說,人一生要走很長的路,讓他莫要再停留原地,為我耽誤了?!?/br> 宋思樓出京前去長公主府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沈邵耳里。 御門殿內,沈邵聽王然稟告,執筆批折子的手一頓,頭也未抬,悶悶問了句:“那她可見了?” 王然低頭答:“長公主殿下未曾露面?!?/br> 沈邵聞言,唇畔似有弧度,但很快被他隱下,他又批了兩本折子,再抬頭時,眼中的愉悅藏不住,他命令王然:“去,把她給朕叫進宮來?!?/br> 永嘉進了宮,剛踏入御門,便被沈邵從后抱住,一旁的王然見此,連忙招呼著宮人們全部退下,關上了殿門。 永嘉由著沈邵抱她,她的手搭在他從后環過來的手臂上,微微側頭去看他,她們的面龐瞬間貼近,氣息交錯。 “朕聽說你的老情人去尋你了?”沈邵先開口。 永嘉聞言,垂了垂眼眸:“臣沒見?!?/br> “朕自然知道,你若敢見他,朕便把你…”他說著一頓,只把環著她的手臂勒得更緊了些,他吻了吻她的耳唇:“說說,為什么沒見他?” “不想見?!庇兰蜗肓讼氲?。 “不想?”沈邵不信。 永嘉無奈的聳了聳肩,她在沈邵懷中輕輕掙扎,推了推他禁錮的手臂:“…因臣知道,陛下知道了鐵定要吃醋的?!?/br> “吃醋?朕吃醋?”沈邵詫異挑眉,他將永嘉從懷中翻了個身,讓她面對自己:“朕會醋?吃宋思樓的醋?簡直是個笑話?!?/br> “那陛下將臣急急召進宮里來是為了什么?”永嘉反問。 沈邵聞言一默,他盯著懷里的人,摟住她的腦袋,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又連著啄了數下,最后徹底含吻住。 為了什么…… 自然是因為高興。 *** 冬狩乃是祖制,往年要去太行山上行圍,今年因為邊疆有戰事,朝廷花銷緊,沈邵的意思是一切從簡,便將冬狩設在了城郊的皇家圍場。 永嘉昨晚進宮前,將姜尚宮留在了宮外,負責帶鏢局少年入圍場。 永嘉在御門梳洗好,正糾結著自己要如何去圍場,她總不能和帝后同乘,現在宮門都有送行侍衛站崗,此時出宮有些惹眼,大概只能等著大隊伍全部走后,她再單獨自己去圍場。她對行圍之事并不積極,只怕慢了腳程,與姜尚宮岔開,會生了什么差錯。 永嘉靜坐內殿,等著沈邵從淑華宮陪皇后用過早膳回來安排她。 王然忽然回來,請她到殿外上車。 “本宮現在便走嗎?” “是,”王然垂頭回答:“請殿下隨奴才來?!?/br> 永嘉隨王然走出御門,瞧見宮墻外停著的沈邵的御駕,下意識想躲,她低聲叫住王然,不由蹙了蹙眉:“這是什么意思?陛下糊涂了?” 王然知曉永嘉擔憂什么,連忙解釋:“皇后娘娘與陛下不同行…殿下放心,陛下已將一切安排妥當?!?/br> 永嘉猶疑的上了車,見車內空空,她獨自坐在馬車上,一直坐到正午門,再不遠便要駛出宮門了,永嘉正不解沈邵到底想做什么,馬車忽然一停,車前的門簾一起一落,沈邵低身走了進來。 第32章 沈邵的血一滴一滴砸在永…… 永嘉被突然上車的沈邵, 驚得心頭一跳。 沈邵瞧永嘉在車里正襟危坐的模樣,不由一笑,他擠在她身邊坐下, 伸手將她攬在懷里:“怕什么?怕教人發現朕在御駕里藏了個美人?” 永嘉知沈邵這是在取笑他,她抬手推他:“陛下怎么不和皇后娘娘同行?” “那朕現在命人將皇后叫來?” 沈邵話落, 果見懷中的永嘉抬眼瞪過來, 像是真信了他的話, 惱了。沈邵覺得永嘉有趣,不由低笑著, 掐住她下巴上的嫩rou:“朕逗你的…”接著低頭親了親她的小臉:“再睡一會吧, 起得早, 一共也沒睡上幾個時辰?!?/br> 永嘉依言閉眼,她雖心底是不愿與沈邵同行的,但卻如他說言,御輦格外寬敞舒服,馬車行的平穩, 極好入眠。 若是往常,永嘉許會真無所顧忌的睡了,這樣還能躲開與沈邵交流, 只是今日她心上藏著事, 相較困意,不安更多了些, 她還不知姜尚宮能不能順利將少年鏢師帶進圍場。 沈邵見永嘉閉眼了,放開她的下巴,讓她枕著自己的肩,舒服的靠在。如今入了冬,車內雖有炭盆, 但坐久了依舊會冷,沈邵想著從旁拿了個小毯子,展開蓋在永嘉身上。 皇家圍場在京郊,辰時從宮中出發,車行兩個多時辰,晌午時分,便抵圍場。 沈邵率先下車離開,永嘉在車上等了一陣,待人群散去,才下車去尋姜尚宮。 “奴婢交代過他了,他現在已經去跟著何家人了?!?/br> 永嘉聽見姜尚宮的話,心上稍安,她低嘆了一聲:“一會可否成事,只看天意了?!?/br> *** 永嘉帶著姜尚宮去了皇后營帳,被皇后貼身女侍迎入帳內,永嘉走上前,朝主位上的皇后低身見了禮。 “jiejie不必多禮?!被屎竺﹂_口,示意永嘉坐在身旁。 見長公主前來,帳中坐著的眾人皆起身,向永嘉見了禮,永嘉回禮后落座,眾人復坐下。 永嘉坐在皇后身旁,抬眼看向殿內眾人,此次行圍,除了皇后,后宮里沈邵還帶了夏、白兩位貴妃,劉昭儀和書美人。云熙郡主何歡也在,她坐在書美人的左側,帳內最遠處。 永嘉對上何歡不善的眼神,目光平淡的移開。 白毓晚看著許久不見的永嘉,心底其實還是有幾分尷尬的,她也不知永嘉會不會因那日之事而怨她。那日在寶輝堂,面對極怒的沈邵,面對強勢的何家,她著實不好開口為她說些什么…… 自從永嘉走進來,好一會兒白毓晚都在暗下打量,見長公主似乎對她一如往常,面上并無不悅之處,白毓晚抿了口茶,稍稍安心,拉著永嘉一如既往的說笑。 不久,王然在殿外求見,說沈邵吩咐眾人更換騎裝,第一日圍獵要開始了。 永嘉的營帳設在與嬪妃教遠處,卻與沈邵的御帳格外近,只在一前一后。 圍場不似皇宮,有那么多的宮墻相隔,人員又多又雜,除了后宮嬪妃,上有前朝大臣和家眷,下到侍衛奴才,永嘉只怕沈邵在此也像在宮里一樣肆無忌憚。 騎裝永嘉在府上已備了一套,不想一入營帳,見案上整整齊齊又擺了一套。 姜尚宮上前捧起,不由與永嘉嘆了句:“這衣裳做的真精細,殿下要穿嗎?” 永嘉不用猜也知道是誰送來的,她沒仔細去瞧衣裳,徑自轉過屏風,往內帳去:“不穿?!?/br> 姜尚宮聞言也不勸,將衣服重新放回案上,正要去拆行李,尋她們自己帶著的騎裝,忽聽見永嘉一聲驚呼。 永嘉轉過屏風,驀然瞧見床榻上坐著的沈邵,她沒料到他會在這,不免被他嚇得驚呼出聲。 沈邵坐在榻上,雙手撐在身側,瞧見走進來的永嘉,微抬下顎,瞇著眼問道:“為什么不穿?” 永嘉著實被嚇了一跳,她撫著胸口平息一陣,接著撇開臉:“陛下怎么在這?” “朕問你為什么不穿朕送你的騎裝?” “臣是覺得那衣裳太華麗…穿在身上惹眼,”永嘉見沈邵從床榻上站起身,朝自己走過來,不由躲閃低頭:“臣自己也帶了衣服?!?/br> “你究竟是不喜歡那衣裳,還是不喜歡朕送你的衣裳?”沈邵靠近永嘉,低頭審視她,他只覺她近來溫順的緊,對他也算是從無忤逆,可她越是這般,他越看不透她,看不透她是真心還是哄騙他。 永嘉聞言仰頭,與沈邵對視片刻,她望著他眼底的神色,忽勾唇笑了笑,她抬手環住他的腰,避重就輕的答:“臣穿還不行么……” 沈邵望著永嘉面上的笑,像是無奈在哄他,不由覺得自己好生沒趣又幼稚,他側開頭:“你若不喜便不穿,一件衣裳,朕又不會逼你?!?/br> 永嘉聽后,道了聲謝,最終依舊沒有穿那件衣裳。 到了圍場,皇后攜著眾嬪妃已至,今日的行圍不過是熱身,熟悉熟悉場地,跑跑馬,為后日的圍獵大賽做準備,承襲春秋古制,天子射六鹿為始,上至公卿下至小卒,不論出身,誰能大賽拔得頭籌,天子當場親授官爵,一步登天,也不過如此。 馬奴牽來長安,沈邵撫著長安的脖子,吩咐道:“去把長公主的馬牽來?!?/br> 永嘉本沉默立在一旁,聞言不由抬頭去看沈邵,正對上他投來的目光,他笑問她:“阿姐,要不要與朕比一場?” 若是往常,皇后和眾嬪妃皆在此,永嘉大抵會選擇推脫,可今日,她與沈邵對視片刻,之后低身行了一禮:“臣馬術不精,還望陛下手下留情?!彼捖?,又轉身對向皇后,詢問道:“娘娘要一起嗎?” 白毓晚聽見永嘉的邀請,她先看了看沈邵,之后有些慚愧的笑道:“本宮不會騎馬…jiejie與陛下賽一場吧?!?/br> 夏貴妃站在一旁,不由插話道:“妾身許久都沒騎馬了…不知陛下愿不愿意也同妾身比一場?” 沈邵聽見永嘉與詢問皇后時,心底已有幾分不快,如今聽見夏貴妃又在旁邊插話,面上露了些不耐煩:“你留在這陪皇后…”他說著,話鋒轉了轉:“書美人可會騎馬?” 書美人聽見沈邵的問,慌忙低身行禮:“回陛下…妾…妾身不會?!?/br> 沈邵聞言,似有幾分失望,他又轉頭看永嘉:“那就只能勞阿姐與朕賽一場了,”他說著朝永嘉走近兩步,抬臂從高臺上指遠處的樹林:“朕會命人在林間放十只野兔,咱們誰先得六只誰先勝,如何?” 永嘉看著沈邵所指的那樹林片刻,點了點頭:“但憑陛下吩咐?!?/br> 沈邵下了高臺,翻身上馬,永嘉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姜尚宮,也走下高臺。 沈邵與永嘉策馬行遠后,姜尚宮也默默從一側快步離開。 高臺上,書美人頂著一旁夏貴妃惡狠狠的目光,緊埋著頭,一言不敢發。她知道方才陛下又是推她出來擋槍,陛下私心只想與長公主一起賽馬,夏貴妃偏是個沒有眼力的,非要上前參一腳,陛下肯定不愿,若只單單拒絕了夏貴妃,夏貴妃必定對長公主心懷不悅,也會惹人懷疑。但若是多詢問她一句,夏貴妃請求不來的事,陛下卻主動邀請她,眾人的目光自然全落在她身上,夏貴妃自然也更怨恨她多些。 “咱們這位長公主可真是個有手段的,聽說前幾日在家宴上還惹了陛下動怒,如今陛下竟一點也不惱她了,還約著她賽馬,也不知是用得什么法子哄得陛下歡心…這起起落落,屹立不倒的本事,咱們姐妹倒真該請教請教,與長公主殿下好好學一學?!毕馁F妃瞧著沈邵與永嘉遠去的背影,像是說笑似的開口,卻藏不住話下的酸。 白毓晚在旁聽著,不由蹙了蹙眉,她轉頭斥了夏貴妃一句:“陛下與長公主是血親骨rou,親人之間難免會吵架,但又怎會真傷了感情?”白毓晚是深信這一點的,所以隨時讓自己想著不能與長公主生分了。 夏貴妃聽見皇后的斥,她知陛下格外看重這個沒出身的發妻,自不敢逆她,連忙低下頭,不再開口。 沈邵和永嘉很快入了林間,隨行的侍衛們打開兔籠,十只野兔瞬間竄入林間,隱沒了身影。 沈邵騎馬追去,抽箭搭弓,一擊即中,侍衛快步跑上前,替沈邵拾回了獵物,沈邵又輕輕松松射獵的兩只,牽著韁繩,調頭轉身,見永嘉連續幾箭射空,他不由笑著對她道:“阿姐可莫忘了,若輸了,朕可是有懲罰的?!?/br> 永嘉聽著沈邵的話,手上的那支箭又落空了,她牽起韁繩:“陛下贏了臣,也是勝之不武?!?/br> 沈邵聞言,騎馬朝永嘉靠近,他揮手打發身旁的一眾侍衛:“你們退下?!?/br> 侍衛們聞言略有遲疑,擔心沈邵獨自在林間的安危,一時沒有退。 沈邵見了,蹙了蹙眉:“你們就在林外守著?!?/br> 侍衛首領聞言,單膝跪地抱拳:“臣等告退?!?/br> 侍衛們走后,永嘉看著騎馬笑著靠近的沈邵:“陛下要做什么?” 沈邵將馬停在永嘉身邊,朝她伸出手:“到朕這來,朕教你打獵?!?/br> 永嘉望著沈邵的手遲疑片刻,聽見他催促:“快些…一會那些兔子可跑遠了?!?/br> 永嘉伸手搭在沈邵的掌心,被他用力一拽,他抱住她的腰,將他抱坐到自己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