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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還行么你?”張朝問他。 就連問話聲都像是泡在了酒沫里,模糊不清。盛望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又不動了。過了好久他才抓著椅背站起來,拽著張朝說了幾句糊話。 酒勁太濃,具體說了什么他轉頭就忘,倒是站還站得直,乍一看也沒有酒鬼的樣子。他跟張朝打了聲招呼,鉆進了叫好的車里。 城市有時候很奇怪,明明天南地北隔了數千里,到了夜里卻變成了一個樣。盛望靠著車窗,看著外面萬家燈火,忽然想起附中到白馬弄堂的那條路。 他那時候也喜歡這樣,斜靠在小陳叔叔的后座,余光里江添的手機屏幕忽明忽暗,他在燈火里打著盹兒。 盛望沒有睡實,酒意醺然的緣故,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究竟睡沒睡。只知道手機一震他就條件反射睜開了眼。 司機師傅看他坐直起來,苦笑著解釋說:“這路可太堵了,昨兒個還沒這樣呢,今天真是趕上日子了?!?/br> 盛望沖他囫圇點了個頭,垂眼解了手機鎖,發現多了個微信群。 群是兩三分鐘前剛建的,拉人的是張朝,群名改成了xxx項目往來合作小組,他在里面簡單寒暄了兩句,提前祝了元旦快樂,好幾個人冒頭接了話。 盛望這會兒反應有點遲鈍,盯著群名看了好久才意識到那是江添參加的項目。而群里那些冒泡的人,都是之前一起吃過飯的,江添的教授、博士同門、還有助手。 他茫然片刻,終于在鈍化的記憶里摳出了枝節。他在離開餐廳時,拽著張朝說他想和好了,但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和,連話都找不到場合說。 所以張朝拉了個群,帶頭說元旦快樂。 盛望握著手機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說了一句元旦快樂。很快,后面又冒出來幾個人,回應著他的話,但他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江添。 倒是第一個回應的人很奇怪,其他每個人都頂著備注名,唯獨他沒有。 盛望皺著眉盯著那個微信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點開群成員核對了一遍,那天席上所有人都在,少了江添,多了這個。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這人的頭像其實也有貓,只不過一只封存在相框里,擱在書桌上,另一只趴在照片旁,因為縮成小圖的緣故,沒那么顯眼。 盛望心跳忽然變得很快,每一下都砸得極重。他順著頭像點進去,發現自己早已添加過對方。他又點進了聊天框,發現里面并非一片空白,而是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相似的話。 這個人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給他發消息了,從年頭到年尾,每個節日都有,一次都沒有遺漏過。 最近的一條在二十多天前,12月4日的零點,分秒不差。 他說:生日快樂。 盛望盯著屏幕,不敢抬頭也不敢眨眼睛,就像當初在陽臺上收到那本筆記。 他對張朝說,他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和好,連話都沒有場合說。 可是他現在才發現,他想和好的那個人其實很早就開了口,一個人說了好久。 * 江添接到電話的時候剛洗過澡,換了寬松的白色套頭衫和灰色棉質長褲,這里的暖氣很足,頭發倒是干得很快。 他看到來電人的時候愣了一下,立刻點了接通。 沒等他開口,盛望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你在學校嗎?” “在?!苯碛幸凰查g的空白,下意識回了一句。 下一秒,他便聽到了對方那邊傳來的風聲,他覺察到了什么,問道:“你在哪?” “我在往你那邊走,但我不知道你住哪間?!?/br>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江添已經換鞋下了樓。 他很久沒有這樣跑過了,這座學校大得過分,有些地方燈火通明,有些地方卻悄寂無聲。 這條路上就沒什么人,偶爾有情侶經過帶著切切的私語聲。他零星數人的側目中輕擦而過,在拐角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他弓著肩喘了幾口氣,然后抬頭看向盛望。那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高二的某一天。也是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也是這樣穿過校園。他在喜歡的那個少年前面剎住腳步,說:“我現在在了?!?/br> 這次江添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長大的少年就開了口。他眼睛里有一層薄薄的水汽,依然被遠處的路燈映得星亮。 他帶著濃重的鼻音,啞聲說:“哥,我喝酒了。你還需要招領失物么?” 江添抿唇緩著呼吸,胸口起伏。他抬手抹了一下盛望的眼尾,然后捏著對方的下巴吻過去。 第99章 融化 盛望其實不會哭。 每一次鼻尖發酸, 他都會睜大眼睛或者仰起頭, 片刻之后多余的水汽就會洇下去, 他再飛快地眨上幾下,那股勁便緩過去了。只有眼尾會泛起一抹紅。 江添見過他這樣,也只見過他這樣。很久以前聽盛明陽提過一句, 說他兒子只要不哭都不是大事??词⑼牧晳T,恐怕過了幼年期就再沒有過“大事”,哪怕情緒到了極致也只會眼尾發紅而已。 但是這一次, 江添吻到盛望的眼睛, 卻嘗到了滿唇咸澀。他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弄丟過很多東西,“失去”體會過很多, “失而復得”還是第一次。 原來這滋味是咸的、濕漉漉的、洶涌又酸澀。 盛望腦中是空的,心口是滿的。他被江添牽著, 稀里糊涂地跟著對方回到住處,上樓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