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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故意的?!?/br> “你故意找一個跟我媽像的人,你知道我就拿她沒轍。只要她脾氣好人好,我就沒法沖她撒氣發火,你算好的,你算好了我遲早要接受她?!?/br> “行啊,我現在接受了?!?/br> 盛望依然仰靠在椅背上,手機靠在唇邊,漆黑的眼珠看著頭頂的燈。 為了看書的時候保持清醒,他特地讓阿姨把燈管換成了冷光。平時不覺得,現在盯著看久了才發現白光有多刺眼。 刺得人眼睛發脹,莫名就紅了一圈。 他說:“我喝酒了她給我泡蜂蜜水,我生病了她到處給我找藥,我很久沒吃到的東西,她學著給我做。誰都替不了我媽,但是我可以接受家里多兩個人?!?/br> “我跟你說了我不煩江阿姨,我可以把她當成家里人,我跟江添關系也很好,特別好。我誰的氣都沒生,誰都沒惹我,我就是想住宿了?!?/br> “你能不能、好好聽一次我說的話?!?/br> 他松開手指,發送完最后一條語音,然后把手機朝腦后扔出。它劃過一道弧線,無聲地砸落在床上,深深陷進被子里,此后再怎么震動都聽不清了。 盛望怔怔看了一會兒燈,閉上眼咕噥了一聲“草”。 他和盛明陽之間,從來只有另一個人大段大段地說話,這是第一次反過來,居然就為了住校這么一件小事…… 好像有點矯情。 跟盛明陽說這些話,他其實有點難受,但不可否認,難受中又夾著一絲痛快。就好像在某個逼仄的袋子里悶了很久很久,終于撕開了一條縫。 * 江鷗的反對和盛明陽并不一樣,她對江添帶了太多愧疚,就連反對都是無聲而怯怯的。 江添半夜醒來覺得有點渴,倒點水喝。他端著玻璃杯下樓,發現客廳里有光。江鷗一個人窩坐在沙發里,落地燈在她身上籠下昏黃的圈。電視是開著的,正放著某部老電影,演員在場景里說笑,客廳內卻靜默無聲。 江添在樓梯口停下腳步。 他遠遠看了一會兒,端著空空的杯子走過去。 江鷗聽見腳步聲,茫然轉頭,愣了幾秒才說:“你怎么起來了?” “嗯?!苯響艘宦?,瞥了一眼電視機問她:“干嘛坐在這里?” “睡不著,看會兒電視?!苯t溫聲說。 “看電視不開聲音?”江添又問。 “有點吵?!苯t說。 她坐的是長沙發,旁邊留有一大片空白。江添彎腰擱下玻璃杯,卻坐進了單人沙發里。 這其實是他下意識的舉動,并沒有故意讓人不舒服的意思。但正因如此,才更讓人難受。 江鷗偏開頭,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等到那股酸澀的感覺被壓下去,她才轉過臉來對江添說:“小添,住在這里很難受么?” 江添沉默片刻,說:“宿舍方便?!?/br> 看,即便這么直白地問他,即便答案再明顯不過,他還是選擇了不那么傷人心的話,盡管語氣還是硬邦邦的。 江鷗看著電視里無聲的影像,鼻頭有點泛紅。過了半天,她嗓音微啞地開口說:“我這兩年總在想,以前究竟做錯了多少事?!?/br> “要是不那么好強,各退一步,或者干脆我多讓一點,少忙幾天,在家呆的時間久一點,不要把你送去外婆那里,陪你的時間長一點,會不會就是另一種樣子了?!?/br> “我那天做夢,夢到你小時候。兩歲還是三歲?剛上幼兒園吧,我那時候特別怕你盯著我看,你一看我就走不了了。所以每次要出門,都要等你睡覺的時候?!?/br> 那時候江鷗有件襯衫袖口有絲帶,平時是打了結的。有幾次那個結莫名其妙散了,她還挺納悶的。 后來才發現,是江添弄的。 那個時候江添很小,午睡的時候她會坐在旁邊,手就撐在他身側。江添閉眼前會去抓那個絲帶,繞在手指上。 剛發現的時候,江鷗以為這是小孩兒睡覺的怪癖,一定要攥個什么東西在手里。 后來的某一天,她等江添睡著準備出門,起身的時候絲帶跟著繃緊了,眼看著要從攥著的手里抽離,睡著的小孩兒突然睜開了眼睛。 直到那天江鷗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怪癖,只是小孩想要抓住她、想讓她留得久一點,想知道她是什么時候走的,而不是一睜眼就再也找不到人。 江添想說“我不記得了”,但這話說出來大概會讓人傷心,于是他只是抿了一下唇,安靜地聽著。 “你盛叔叔給我講過小望小時候的事,我有時候聽著,覺得他跟小時候的你其實有一點像??赡苄『⒆佣际且粯拥?,他被養成了那樣,你被我養成了這樣?!?/br> “我有時候看他跟人笑嘻嘻地聊天,跟他爸耍小脾氣開玩笑,就會想,如果我當初換一種方式照顧你,你會不會開心一點,笑得多一點。也會跟我耍點脾氣開開玩笑?!?/br> 江添沒有看她。 他總是不太擅長應對快哭的人,尤其是快哭的江鷗。他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沉靜片刻說:“沒必要想那些?!?/br> 江鷗驀地停了話頭。 “你之前說過,有空想恢復工作?!苯碚f,“那樣挺好的?!?/br> 江鷗有一會兒沒說話,她本性好強,愣是被各種事情磨成了這樣,從一個每天奔波的人變成了每天守著廚房和電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