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萊姆在下棋,對戰聰明卻相當無趣的計算機程序,他從屏幕上抬眼看。 他對客廳門口那磨磨蹭蹭的來訪者說:“進來吧?!庇謱τ嬎銠C微處理器下指令:“白棋王后走到e7,將軍?!?/br> 他把那步棋留給程序仔細考慮,驅動輪椅離開工作臺,面朝羅恩·普拉斯基?!澳闳ツ膬毫?,菜鳥?你錯過了格里菲斯案的高潮、頂點和結局。瞧你,趕上個尾聲。多沒意思?!?/br> “呃,有另外那起案子要忙。我有多個任務在身?!?/br> “普拉斯基,你知道我多討厭這個詞嗎?把‘task’當動詞用,就跟把‘ask’當名詞用一樣氣人。無法接受。還有前綴‘multi’,這種運用沒必要。你如果要把‘tasking’視為謂語,就得加入一次單數的努力或十二次的努力?!?/br> “林肯,我們生活在一個——” “你如果說‘演講片段’的時代,我可會不高興?!?/br> “——一個,嗯,經常使用簡略語或單個詞以傳達復雜概念的時代。這就是我要說的?!?/br> 他強忍住笑,提醒自己不要小瞧這個年輕人。萊姆需要有人讓他變得現實一點。 但透過機智的應答,萊姆看得出來他心事重重?!澳銖陌⒚桌騺喣抢锫犝f了?關于格里菲斯的事?”萊姆問。 羅恩點頭。他坐在藤椅里?!翱杀娜?,可悲的事?!?/br> “是的,對。但從法律的角度來看,報復作為一種動機,跟性欲望或恐怖主義一樣不能被接受。好了,我討厭裝腔作勢。既然案子已經了結,你就沒道理待在這里。行了,什么事?” 年輕警察的眼睛一直盯著格里菲斯的一個微縮梳妝臺。然后,他盯著餐桌看。他仔細看著這桌子,直到差不多該開口了。 “另外那起案子?!?/br> “古鐵雷斯案?!?/br> 普拉斯基看著他?!傲挚?,瞧你那說話的樣子。你知道不是古鐵雷斯案?!?/br> “我推測了一下。這不難?!?/br> “詹妮就說我是透明人?!?/br> “你是有一點,菜鳥,是啊。這不是不好?!?/br> 普拉斯基似乎不在乎好還是不好?!傲硗饽瞧鸢缸??” “接著說?!?/br> “是巴克斯特案?!卑橹@話,是一個多余的眼光,掃向角落里背對著他們的白板。 萊姆沒料到真相是這樣。但想法已定,占據中心舞臺的是他的同事,而不是萊姆。 “我查了案卷資料。我知道案子已經了結,但總之還是查了。我發現了一些不明不白的問題?!?/br> 萊姆想起阿切爾表示質疑的話:為什么巴克斯特忘了告訴調查人員有關外面那個存儲地的事? 萊姆問:“是什么?” “呃,有個相當值得關注的問題。我查了警探的記錄,查到了巴克斯特在過去一年左右見過的每個人的名字。有一個好像特別值得關注,一個叫奧登的人?!?/br> “從沒聽說過?!?/br> “這名字出現在一份證人的證詞抄本上,所以他們寫成了‘o-d-e-n’。結果這名字其實是‘o’撇號‘d-e-nn-e’?!?/br> “是愛爾蘭人名,而不是一個被拼錯的斯堪的納維亞神的名字?!?/br> “我四處打聽,繼續查閱記錄。沒什么結果。但我的確發現這個奧德恩跟布魯克林的毒品世界有關聯。街面上的人在談論某種新型毒品,他就是這種毒品的幕后人物。那是一種合成毒品,好像叫卡熾。但辦案警探一直沒追查這條線索,我猜是因為巴克斯特……” “菜鳥,盡管說。他死了?!?/br> “對。但我查了,我一路追查了下去?!?/br> “沒經過批準?” “差不多吧?!?/br> “她好像懷孕了?!?/br> “我最后查到了他的身份,奧德恩在東紐約。為什么巴克斯特一個金融大佬跟東紐約的這個幫派分子有關聯呢?我去找奧德恩聊聊,查查——” “巴克斯特是否不僅僅是個詐騙高手?!?/br> “正是。我想證明他在資助這種新型毒品,他實際上用了你發現的那把槍——他殺了人。林肯,記得吧,證據模棱兩可,存在著疑問。他也許是個危險人物?!?/br> 萊姆輕聲說:“這樣的話,受到暴力罪犯級別的監禁對他來說本來就是正當程序?!?/br> 普拉斯基點點頭?!耙虼四憔筒粫橐粋€無辜之人的死負責;你關進去的是一個危險的罪犯。如果我能向你證明這一點,你就會拋開這套關于退休的鬼話。真的是鬼話,林肯?!?/br> 萊姆輕笑一聲?!斑?,這可真是個關鍵問題,菜鳥。答案是什么?” “我和我的哥哥找到了奧德恩。在東布魯克林?!?/br> 林肯眉毛一揚。 “他是個神父,林肯?!?/br> “一個……” “弗朗西斯·澤維爾·奧德恩神父。他在布朗斯維爾開了一間臨街的診所。跟他有關聯的毒品?”他沮喪地笑笑,搖搖頭,“那是一種治療毒癮的新型美沙酮。那藥也不叫‘卡熾’,那是奧德恩神父的診所名字,‘社區行動希望治療中心’”。普拉斯基嘆了口氣,“而巴克斯特呢?他是那地方的主要捐助者之一?!?/br> 所以,槍是巴克斯特父親的,是這人生命中一個里程碑事件的紀念物。槍擊殘留物來自一張隨機的二十美元鈔票,毒品痕跡也來自這一張或另一張鈔票。槍油來自他給兒子買禮物的運動用品店,那可能是他給這男孩買的最后一件禮物。 “還有,林肯,我想我全跟你說了吧。那個中心可能得關門了,如果奧德恩神父沒法找到別的人來捐助的話?!?/br> “這么說,我不單要為一個無辜之人的死負責,還要為妨礙了多少人離開街頭、投入充滿意義的生活負責?” “媽的。我只想幫忙,林肯,讓你回來工作。但是……呃,我發現的就是這些?!?/br> 這就是科學;你不能無視事實。 萊姆轉動輪椅,又看著弗農·格里菲斯精心制作的一件件細小的家具。 “總之,”普拉斯基說,“我現在理解了?!?/br> “理解什么?” “你為什么這么做。退休。我如果把事搞砸了,或許也會有同樣的舉動。退出來,離開警隊。干點別的工作?!?/br> 萊姆仍舊盯著弗農·格里菲斯的微縮模型。他疾聲說道:“糟糕的選擇?!?/br> “我……什么?” “因為犯錯誤而離開,徹徹底底的壞主意?!?/br> 普拉斯基眉頭緊皺?!昂昧?,林肯,我沒聽明白。你在說什么???” “你知道一小時前我跟誰聊過了?” “不知道?!?/br> “朗·塞利托。我問他有沒有什么案子需要幫忙?!?/br> “案子?刑事案子?” “我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還不是社工,菜鳥。當然是刑事案?!彼演喴无D過來,面對這個年輕的警察。 “嗯,我有點糊涂了,我希望你能理解為什么?!?/br> “傻里傻氣的執著如一是狹隘之人的心魔?!?/br> “我也喜歡愛默生,林肯。我覺得是‘心底狹窄的人’?!?/br> 是嗎?可能吧。萊姆點點頭表示讓步。 “但這還是解釋不了為什么?!?/br> 林肯·萊姆覺得這才是答案:你不去追求你心知肚明想要追求的東西,你把其中的理由一一總結出來,肯定——他喜歡這個詞——就麻木了。這無非意味著你不得不無視內心里的每一個喧嚷之聲,喧嚷著要你離開、要你退休、要你猶豫、要你暫?;蛞阗|疑,不管那聲音是一條妨礙到你的線索,還是一種誘惑你休息的疲憊,抑或是這件驚人之事,有人躺在你因為疏忽而為他掘下的墳墓中。 但他說:“我不知道,菜鳥,完全不知道。但事情就是這樣了。所以把你的日程安排妥當,明天一大早我就需要你,你和阿米莉亞。我們得了結不明嫌疑人四十的案子,然后看看朗有什么別的——對不起——要緊的事?!?/br> “好,林肯。很好?!?/br> 普拉斯基朝門口走去,臉紅紅的,臉上的表情說是笑容滿面最恰當了。 萊姆認為,那是一種任何人都不該露出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