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就是很短的聚會?!?/br> “親愛的,不行?!?/br> 她的丈夫執意勸說:“二十分鐘。阿尼說他有一瓶新的蘇格蘭威士忌,產自斯凱島。我以前從沒聽說過?!?/br> 如果有種蘇格蘭威士忌是亨利不了解的,那它肯定大有名堂。 晚飯已經吃完了,金妮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夸她燴雞腿做得好(盡管話是這么說的:“親愛的,沒有上次難吃?!保?。她正在清洗餐具。 “你去吧?!苯鹉莞f。 “卡羅爾想要你也來。他們開始有想法了,覺得你不喜歡他們?!?/br> 的確不喜歡,金妮想。她和亨利是上東區的外來移居者,而阿尼和卡羅爾在這個衰頹的社區是本地人。她發覺走廊那頭的鄰居傲慢自大、虛偽做作。 “我真的不想去。我要收拾好這里,還有工作上的那個項目要做?!?/br> “只要四十五分鐘?!?/br> 變成剛才所說的兩倍了。 毫無疑問,這可不只是鄰里拜訪而已。阿尼是一家小型科技創業公司的頭兒,亨利想讓他成為他的律師事務所的客戶。她的丈夫沒有承認這一點,但對她來說這是明擺著的事。她也知道,他在極力爭取阿尼這樣的人時喜歡讓她陪著——不是因為她聰慧風趣,而是因為她有一次無意中聽到他跟一個律師同行說的話,當時他不知道她就在附近:“咱們就面對現實吧,一個沒有偏向的潛在客戶,他會跟誰簽約呢?有老婆陪著的合作者,他可以在幻想中上她?!?/br> 她最討厭的事,就是跟巴西特夫婦喝酒。他可能會讓她嘗嘗威士忌,那酒雖然貴,但對她來說嘗起來都像洗碗劑。 “但我們剛讓特魯迪睡下?!眱蓺q的小家伙睡覺斷斷續續的,有時在理應睡覺的時間沒法入睡。今晚,七點睡覺算是恰到好處。 “我們有保姆啊?!?/br> “但你知道,我不喜歡把她撂下?!?/br> “四十五分鐘,一個小時,就是打個招呼,喝點威士忌。你知道那種拼法的,帶一個‘e’的威士忌是波本威士忌,愛爾蘭威士忌也是。沒有‘e’的是蘇格蘭威士忌。誰想出來的這主意?” 亨利非常善于轉移話題。 “真的,我們不能不去嗎,親愛的?” “不能,”亨利說,一副毅然決然的語氣,“我答應了他們的。好了,快去換衣服?!?/br> “只是喝酒而已?!苯鹉菡f。她看看身上的牛仔褲和運動衫,隨即意識到她已經屈服了。 亨利那英俊的臉龐轉向他(是啊,是啊,他們是一對璧人)?!鞍?,親愛的,為了我好嗎?拜托。那件藍色的小東西?!?/br> 高緹耶。 他拋給她一個性感的眨眼?!澳阒牢蚁矚g那件?!?/br> 金妮走進臥室換衣服,偷偷看著他們的女兒,這個有著金色長卷發的天使仍在睡覺。然后她輕輕走向窗戶,窗戶面朝一條安靜的小街,下面有一段樓梯。盡管早先檢查過,她還是要確保窗戶是鎖住的——她拉下了百葉窗。奇怪的是,特魯迪有可能因為窗臺上一只鴿子的咕咕叫醒過來,卻能在消防車的尖嘯聲和十字路口的喇叭嘟嘟聲中安睡。她想親親小姑娘或摸摸她的臉蛋,但這有可能驚醒她,破壞這臨時冒出來的聚會。亨利會不高興的。 當然,如果孩子打算醒來,金妮就有了不去的理由。 要,不要? 但她不能那么做,把女兒當手段來對付丈夫。不過,她還是暗自笑了笑,心想:那是個好辦法。 五分鐘后,他們來到了燈光幽暗的走廊里,按響了巴西特家的門鈴。門開了,大家互親臉頰、握手、寒暄。 卡羅爾·巴西特穿著t恤和牛仔褲。金妮垂眼看看衣服,然后又看看亨利,但他沒看到這個意味明顯的眼神,伴隨這個眼神,她那小巧的光潤嘴唇上泛出苦惱的表情。男人們轉身走向吧臺,那瓶富有魔力的酒就在那里。感謝老天,卡羅爾似乎記得金妮只喝葡萄酒,于是就往她手里塞了一杯灰皮諾。她們碰杯、抿酒,走進起居室,起居室正對著一部分中央公園的景色。(亨利心懷怨恨,因為就在這套獨特的房子空出來的時候,正巧巴西特夫婦也決定要搬來這里,他們是這棟樓的新住戶。亨利和金妮的房子面向俗鄙的八十一街。) 男人們回到伴侶身邊。 “金妮,你要嘗嘗嗎?” “好啊,她嘗嘗。她喜歡威士忌?!?/br> 棕欖是我最愛的品牌,僅次于多姿?!耙呀浻衅咸丫屏?,不想破壞口感?!?/br> “你確定?”阿尼說,“八百美元一瓶。這是因為我的人幫我弄到了便宜的價格,我是說便宜的價格?!?/br> 卡羅爾睜大了眼睛,低聲說:“他給我們弄了一瓶一千美元的柏圖斯?!?/br> 亨利哈哈爆笑?!膀_我的吧?” “我發誓?!?/br> 金妮注意到她丈夫在往卡羅爾的身上瞟,就是卡羅爾畫十字發誓的部位。沒錯,那只是一件t恤,但是是薄絲質地,相當緊身。 阿尼說:“柏圖斯?那就是天堂。我正準備說的?!彼傺b對自己的話感到震驚?!奥犖艺f:我們賄賂了領班,讓他允許我們偷偷把柏圖斯摻到羅曼尼里。你知道,他們沒有開瓶費的規定?!?/br> “我不知道,”金妮假裝驚訝地說,“哦,天哪?!?/br> 阿尼又說:“我知道。那種餐廳嘛?!?/br> 兩對夫妻坐在一起,東拉西扯地閑聊著??_爾問起特魯迪和他們打算讓她上的學校(金妮知道,這話表面上驚人其實不然;曼哈頓的父母必須為子女的教育早做打算)。巴西特夫婦要年輕幾歲,三十歲出頭——剛開始考慮要孩子的問題。 卡羅爾又說:“明年聽起來不錯,我是說懷孕。明年時間合適。公司正在推行新的產假政策,人力資源部的一個朋友告訴我的。他說他應該保密的,但我可以等等再懷孕?!彼龎男ζ饋?,“這有點像內幕交易?!彼屑氂^察金妮的表情,看她有沒有聽懂這下作的玩笑。 她聽懂了,想趕緊應付過去。 “必須戒掉葡萄酒,”卡羅爾說,“那可難了?!?/br> “這不算什么,只有十八個月?!?/br> “十八個月?”卡羅爾問。 “哺乳啊?!?/br> “哦,那個。嗯,如今這種事很隨意,對不對?” 男人們聊生意、聊華盛頓,聊的時候一直拿杯子品著,仿佛杯中的琥珀色液體是獨角獸的血。 卡羅爾站起身,說想顯擺一幅新版畫,這畫是從蘇豪區她的“最愛”畫廊得來的。金妮心想:她有多少家畫廊??? 他們穿過起居室,剛走到半路,這時有個男人的聲音冒出來。 “嗨,你好啊,小家伙?!?/br> 大家都僵住了,四下看看。 “你真是一朵可愛的喇叭花?!?/br> 這個男中音的話是從金妮的手機話筒傳出來的,手機就在咖啡桌上。她手里的葡萄酒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她朝手機猛撲過去。 阿尼說:“不是沃特福德水晶杯,別在意——” “那是什么?”卡羅爾問,同時朝手機那邊點點頭。 那是亨利和金妮嘴里的“保姆”——實際上是一個最高級的嬰兒監視器。麥克風就在特魯迪的嬰兒床旁邊,足夠靈敏,可以捕捉孩子的呼吸和心跳。 也可以捕捉房間里的任何人聲。 “寶貝,你跟我一起走。我知道有人想給你一個全新的家?!?/br> 金妮尖叫起來。 她和亨利箭一般沖向門口,拉開門沖進走廊,后面跟著巴西特夫婦。亨利怒沖沖地朝她嚷:“你鎖上那該死的窗戶沒有?” “鎖了,鎖了,鎖了!” “小家伙,繼續睡吧?!?/br> 金妮的腦子就像一團飛旋的龍卷風。眼淚奔涌而出,心在胸腔震顫。她舉起手機,點擊一下監視器應用程序的“語音”按鍵。她朝麥克風——這是一個雙向通話系統——大吼:“你這狗娘養的,警察在這里。別碰她。你如果碰她,我就殺了你?!?/br> 麥克風里一陣停頓,也許是因為闖入者注意到了監視器。他咯咯笑起來?!熬??真的?我從特魯迪右邊的窗戶往外看,一個警察都沒發現。我要走了。不好意思,你的小寶貝還在睡覺,我只好代她跟你說再見了。拜—拜,媽咪。拜—拜,爸爸?!?/br> 金妮又尖叫起來。然后說:“哎!哎!開門!” 亨利左掏右摸把鑰匙找出來,金妮從他手里一把奪過鑰匙,將他往旁邊一推。她打開門鎖,推門而入。她繞到廚房,抓起刀架上的第一把切rou刀,沖向女兒的房間,推開門,打開頂燈。 特魯迪因為響動輕輕扭動了一下身子,但沒有醒。 緊接著,亨利沖了進來,他們兩人都仔細檢查了小臥室。沒人。窗戶依舊緊鎖,衣柜空空蕩蕩。 “但是……” 她把刀遞給丈夫,抱起孩子緊緊摟住。 阿尼和卡羅爾就在他們后面??吹叫∨?,他們臉上的表情松弛下來。 “他在這里?”卡羅爾四下看看,戰戰兢兢地問。 但阿尼這位高科技行業的創業者搖搖頭,拿起特魯迪嬰兒床旁邊的監視器?!皼]有,他不在。他可能離這里有一百英里遠。他侵入了服務器?!彼驯O視器放回桌上。 “那他現在可以聽見我們說話?”金妮大叫著把監視器關掉了。 阿尼說:“這常常沒有切斷連接?!彼蔚舨孱^,又說,“有人這么做,就是想sao擾你。有時遇到視頻監視器,他們會對孩子截圖或截取視頻,發布到網上?!?/br> “哪種變態會這么干???” “我不知道是哪種,我只知道有很多?!?/br> 阿尼問:“需要我報警嗎?” “這事我來處理?!苯鹉菡f,“你們回去吧,拜托?!?/br> 亨利說:“親愛的,真是的?!彼戳艘谎鬯呐笥?。 “馬上走?!彼齾柭曊f。 “好的。真是難過?!笨_爾說。她抱抱金妮,看起來真的關心她。 “還有,”阿尼主動說,“別在意那只酒杯?!?/br> 他們走后,金妮又拿起刀,抱著仍在睡覺的特魯迪,把每個房間都檢查一遍。亨利跟在她旁邊。是的,所有窗戶都鎖起來了,不可能有人真正闖進來。 金妮回到他們自己的臥室,緊緊抱著女兒,坐在床上擦眼淚。她抬眼一看,她的丈夫在手機上撥了三個數字。 “不行?!彼肫鹕?,從他的手里搶過手機,掛斷了電話。 “你在干嗎?”他沒好氣地說。 她說:“手機馬上會響,九一一會打過來。你跟他們說你撥錯了?!?/br> “媽的我干嗎要那樣做?” “如果我,一個女人,跟他們通話,他們會認為是家庭糾紛,不管怎樣都可能派人過來。你一定要跟他們說是失誤?!?/br> “你瘋了嗎?”亨利勃然大怒,“我們就是想要他們派人過來。我們受到了攻擊。那渾蛋把我們這個夜晚搞砸了?!?/br> “警察可不會聽到我們丟下女兒不管,去跟兩個白癡一起喝超級昂貴的酒,就因為你想發展一個新客戶。你真的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亨利?” 手機響了,沒有來電顯示。她把手機遞給他,狠狠地瞪他。 他嘆了口氣,接聽電話?!拔??”他語氣和悅地回應,“哦,真是抱歉。九一一是我快速撥號里的第一個,我要打電話給我的母親,撥錯了。她的號碼是第二個……對,是亨利·薩特……”他報了地址,看來是在回答另一個問題,“真的抱歉……不過也感謝你們這樣跟進情況。晚安?!?/br> 金妮走進特魯迪的育兒房,單手將嬰兒床拖進客臥?!拔医裢硭谶@里?!?/br> 她關上門。 金妮把女兒放進嬰兒床,臉上幾乎漾出了笑意,但又不怎么像是笑意。因為小女孩在驚擾事件中沒被吵醒。她脫掉上千美元的裙子,憤怒之下把它甩到房間的角落里。然后,她沒刷牙、沒做臉部保濕就爬到床上。她把燈關掉,知道她跟女兒不一樣,即便能夠睡著,今晚的覺也睡不長。 但沒關系,她有很多事要思考。最重要的是:她明天要怎么跟律師說,她跟那人聊過幾次離婚的可能性。直到今晚,她都模棱兩可。明天她就要告訴他,要盡可能快速、決絕、冷酷地推進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