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在特勤小組的支援下,兩個來自第六分局防爆小組的成員正蹲伏在羅蘭·貝爾皇冠轎車的后座。他們并沒有穿著防爆衣,而是穿著全套生化災害的防護服。 阿米莉亞穿著比較薄的白色防護服,往后退了十碼。 “你找到了些什么,薩克斯?”萊姆的聲音忽然從麥克風里傳來。她驚得跳了起來,然后將音量調低。她的無線電對講機已經接到防毒面具里了。 “我還沒有靠近,他們還在拆除那個裝置——是氰化物和硫酸?!?/br> “也許就是我們在那張桌子上找到的氰化物?!彼f。 拆除小組小心移開了那個玻璃和鋁箔的裝置,將它放入一種專門用于容納特殊危險品的容器中,密封起來。 接著又傳來一段對話,是來自防爆小組的一名警察:“薩克斯警探,我們已經清理完畢,現在已經安全了。如果愿意,現在就可以勘查這輛車。但在車內還是要戴面具,里面雖然沒有毒氣,但是那些酸氣可能會造成危險?!?/br> “好的,謝謝?!彼蚯白呷?。 萊姆的聲音又一次傳來?!暗纫幌隆边^一會兒,他回到電話邊,“他們安全了,薩克斯,現在在分局?!?/br> “好?!?/br> “他們”,就是指皇冠轎車內的毒氣裝置要加害的對象,即羅蘭·貝爾和吉納瓦·塞特爾。他們一度接近死亡的邊緣。但當他們準備從姑婆的公寓跑進車里時,貝爾忽然覺得普拉斯基被攻擊的現場有些詭異。巴布·林奇發現新手還握著武器。但是,這個不明嫌疑犯把槍留在一名倒下的警察手里,這種做法顯然不夠聰明,即使這名警察已經昏迷不醒。哪里不對。即使他不想把這把槍帶走,至少也應該將它處理掉。于是貝爾判斷,是不明嫌疑犯本人開了一槍,然后把槍留下,讓他們以為是新手開的槍。目的是什么?是想把那些警察從公寓前面引開。 為什么要這樣做?答案很明顯——這樣他們的汽車便無人看守了。 皇冠轎車被人打開過,這說明不明嫌疑犯可能已經在車里放置了某種爆炸物。于是,貝爾拿著鑰匙發動了馬丁內斯和林奇的那部雪佛蘭,迅速帶著吉納瓦離開危險區域,并且警告所有人,在防爆小組進行查看前都不要靠近那輛沒有標志的福特車。他們用光纖相機對皇冠汽車的下方和內部進行搜尋,結果在駕駛座下面發現了這個裝置。 現在薩克斯要進行現場勘查:汽車、通往汽車的通道、普拉斯基受到攻擊時的小巷。她并沒有找到太多的東西,只發現了貝斯牌步行鞋的鞋印,可以證實攻擊者就是不明嫌疑犯一〇九;另外還有一樣東西,是個手工制品:普拉斯基的警用佩槍中退出來的一顆子彈被用橡皮筋和一根燃著的香煙綁在一起。不明嫌疑犯將它留在小巷里燃燒,自己悄悄繞到建筑物的前面。子彈被引燃發出槍擊聲時,警察被吸引到建筑物后面,于是他便有機會把裝置放進貝爾的車里。 可惡,這家伙真是狡猾,她心里想著,不免有些無奈的欽佩。 沒有發現他那個穿軍用夾克的黑人搭檔出現或仍在附近的跡象。 她再次戴上面具,仔細檢查那個毒氣裝置中的玻璃組件,但上面沒有發現指紋或其他的線索,這一點并不讓人意外。也許那氰化物和硫酸能告訴他們一些信息。她沮喪地將搜索結果報告給萊姆。 他說:“你搜索了哪些地方?” “汽車和普拉斯基巡邏的小巷,還有進出那條小巷道的出入口,以及他走近皇冠轎車的街道——兩個方向都查了?!?/br> 萊姆一時沒說話,思考著。 她有些不安,是她遺漏了什么嗎?“你在想什么,萊姆?” “你是按照書上說的進行搜索的,薩克斯。這些做得都是對的,但你有沒有從整體上觀察現場?” “你書上的第二章?!?/br> “很好。至少有人讀了。但你有沒有按照我說的做?” 雖然在搜索一個犯罪現場時,時間始終是重要因素,但在遇到某些特別的犯罪情況時,萊姆一直堅持多花一點時間獲得對現場的整體感覺。他在他的刑事鑒定科學教科書中引用的例子是發生在格林尼治村的一起真實的兇殺案。第一犯罪現場是那名被勒死的被害人的公寓,也是發現尸體的地方。第二犯罪現場是兇手逃走的消防逃生口。然而,萊姆卻在第三個現場,一個絲毫不像犯罪現場的地方——數個街區之外的一家同性戀酒吧——找到了與兇手指紋相符的比對。沒有一個人會想到要去搜索那個酒吧,只有萊姆在被害人的公寓里發現了一些同性戀色情錄像帶;于是到最近的一家同性戀酒吧進行詳細查詢,結果一名酒保認出了那名被害人,并且記得當晚早些時候,他曾和一個男人同喝了一杯飲料。實驗人員從那兩個男人那天座位附近的吧臺找到一本約會指南,從上面采集了指紋;最終,指紋引導他們找到了兇手。 “讓我們想一想,薩克斯。他制訂了這個計劃——雖然是即興創作,但卻很精密——分散我們的人手,趁機將裝置放進汽車內。這表示他一定知道所有人都在何處、在做什么,以及他如何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去放置這個東西。這些告訴了我們什么?” 薩克斯已經在掃視街道了?!八谟^察?!?/br> “是的,非常好,薩克斯。還有,他可能去了哪些地方?” “街對面應該有最好的觀察點。但是有幾十幢建筑他都可能進入。我不知道是哪一幢?!?/br> “的確。但哈萊姆是一個社區,對嗎?” “我……” “明白我在說什么嗎?” “不十分清楚?!?/br> “家庭,薩克斯。這里都是住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不像那些單身的雅皮士。如果有人闖進家里,不會沒人注意到;同樣,如果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廊或街道里,也不會沒人注意。這個詞不錯,鬼鬼祟祟,不是嗎?說明一切?!?/br> “你想說什么,萊姆?”他的好心情回來了,但她卻有些生氣,因為他更關心的是案件中的難題,而不是普拉斯基康復的可能性,或羅蘭·貝爾和吉納瓦·塞特爾幾乎被殺這樣的事。 “不是某間公寓,也不是某個屋頂——這些地方羅蘭的人一直盯著。他是從別的地方進行觀察的,薩克斯。你認為可能在哪里?” 她再次掃視街道……“一幢廢棄的建筑物上有一塊廣告牌,上面滿是涂鴉和手寫的傳單——很多傳單,你知道,很難發現有人從里往外看。我過去看一下?!?/br> 她仔細地檢查是否有不明嫌疑犯一〇九躲在附近的跡象,沒有,她穿過馬路,走到那幢舊房子背后,那里似乎是一家燒毀的商店。從后面的窗戶爬進去,她看到地板上都是灰塵——是保留腳印的完美表面,當然,她立刻就看到了不明嫌疑犯一〇九貝斯步行鞋的鞋印。但她還是在特衛強防衛服配套的靴子上綁了橡皮筋——這是萊姆發明的小技巧,以確??辈榉缸铿F場警官的鞋印不會與嫌疑犯的相混淆。警探手里握著格洛克,盯著室內。 她跟隨不明嫌疑犯的腳印來到建筑物的前面,不時停下來,傾聽著。薩克斯聽到一兩聲迅速移動的聲響,這在臟亂的紐約并不陌生,她立刻就知道,入侵者是一只老鼠。 來到建筑物的前面,就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薩克斯從木質夾板拼成的廣告牌上的一道裂縫往外看,注意到,沒錯,這真是一個觀察街道的極好的視角。她拿起一些基本的刑事鑒定設備,回到屋內,在墻上噴了紫外線噴劑,然后用多波段光源燈照射。 但是她只找到一些乳膠手套的痕跡。 她告訴萊姆她的發現,然后說:“我會從他站的地方收集證據,但我沒有看到什么。他似乎不會留下任何東西?!?/br> “太專業了,”萊姆輕輕嘆了口氣,說,“每一次我們以為自己比他聰明時,他卻早已超過我們了。好吧,就把你收集到的東西帶回來,薩克斯。我們先看看?!?/br> 在等著薩克斯回來的同時,萊姆和塞利托做了一個決定:雖然他們相信不明嫌疑犯一〇九已經離開了那幢公寓的周圍地區,但還是安排吉納瓦的姑婆莉莉·霍爾,以及她的朋友在這段時間里搬到旅館去住。 至于普拉斯基,他現在正在加護病房,依然昏迷不醒。醫生們目前還不能判斷他能否保住性命。塞利托在萊姆的實驗室聽到這個消息時,憤怒地將電話聽筒摔回座機上?!八皇莻€他媽的新手,我不應該把他派到貝爾的團隊去。我應該自己去的?!?/br> 這有點奇怪?!袄?,”萊姆說,“你也是一步步升上來的。你是什么時候學會這些護衛細節的?有二十年了吧?” 但這個大個子警察沒有接受安慰?!白屗麚螣o法勝任的事,我真是笨,該死?!?/br> 他又一次地摸向臉上那塊發熱的地方。這名警探今天似乎特別暴躁,而且萎靡不振。他今天比平時穿得少:淺色襯衣和深色外套。但萊姆很想知道,這是不是他昨天穿的那套衣服——看起來似乎是,沒錯,他外套袖子上仍有一個干了的血漬,好像他在穿著這套衣服懺悔一樣。 門鈴響了。 過了一會兒,托馬斯帶了一個瘦高的男人進來。這個人皮膚蒼白,身姿很難看,胡子雜亂,棕色卷發。他穿一件淺色燈芯絨的外套,棕色便褲,勃肯鞋。 他掃視了一下實驗室,然后打量著萊姆,表情嚴肅地問:“吉納瓦·塞特爾在這里嗎?” “你是誰?”塞利托問。 “我是韋斯利·戈茨?!?/br> 啊,是法律終結者——原來不是虛構的,萊姆有些驚訝地發現了這一點。塞利托查看了他的證件,然后點點頭。 這個男人不斷用長長的手指扶他那厚重的金屬框眼鏡,要不就是無意識地扯他的長胡子,他的眼神從不會和人交匯半秒鐘以上。這個心神不寧的男人使萊姆想起吉納瓦的朋友,那個總是在嚼口香糖的拉基莎·斯科特。 他遞給托馬斯一張名片,托馬斯拿給萊姆看。戈茨是哈萊姆法律服務中心的董事、美國公民聯合會的成員。名片下方的漂亮印刷字體說明他有在紐約州從業,以及在紐約和華盛頓的聯邦法院及美國高等法院出庭的資格。 看到萊姆和塞利托詢問的眼光,他說:“我出城了?;貋砗笫盏郊{瓦昨天打電話到我辦公室的留言,說她成了證人,我只是來看看她怎么樣了?!?/br> “她很好,”萊姆說,“有人想要她的命,但我們有一個全職保鏢跟著她?!?/br> “她被留置在這里嗎?是在違背她意志的情況下嗎?” “不是留置,不是,”鑒定專家堅決地說,“她在自己家里?!?/br> “和她的父母一起嗎?” “一個舅舅?!?/br> “這是怎么回事?”毫無笑容的律師問道,他的眼睛從一張臉移到另一張臉,然后又看著證物板和各種設備電線。 和往常一樣,萊姆不愿意和陌生人討論一件正在處理中的案子,但是這名律師可能有一些有幫助的信息?!拔覀冋J為,有人可能擔心吉納瓦正在研究的一個課題,是關于她的一位祖先的。她向你提過這件事嗎?” “哦,是關于一名前奴隸的嗎?” “就是這個?!?/br> “我就是因為這個遇到她的。上個星期,她走進我的辦公室,問我在哪里可以找到紐約市舊的犯罪記錄——要十九世紀的。我讓她在我的幾本舊書里找,但是幾乎不可能找到那么久以前的法院記錄。我幫不了她?!蹦莻€消瘦的男人抬起一邊的眉毛,“但她卻要按小時付我咨詢費——我的大部分客戶不會這樣做?!?/br> 戈茨又環視了一下房間,似乎對于目前的狀況還算滿意?!澳銈兙鸵サ竭@個家伙了嗎?” “我們有一些線索?!比R姆沒有承諾什么。 “好吧,告訴她我來過了,可以嗎?如果她還有任何需要,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彼噶酥该?,然后就離開了。 梅爾·庫柏笑道:“我出一百塊賭他哪天會替一只斑點貓頭鷹打官司?!?/br> “沒人和你賭,”萊姆嘀咕道,“而且,我們哪有精力管這種事?回到工作上,行動起來!” 二十分鐘過后,貝爾和吉納瓦都到了,拿著巡警從分局送來的一箱文件和從她姑婆那里找來的東西。 萊姆告訴她韋斯利·戈茨來過了。 “來看看我怎么樣了,是嗎?我告訴過你,他很厲害。如果我要打官司,就會雇用他?!?/br> 破壞力很強的律師…… 薩克斯帶著從現場收集的物證進入室內,向吉納瓦和其他人打招呼。 “讓我們看看找到的東西?!比R姆急切地說。 不明嫌疑犯一〇九用來制造“槍擊”以分散警方注意力的是一支“榮譽”牌香煙,十分普通且無法追查。那支香煙被點燃了,沒有抽過——或者至少他們查不出過濾嘴上有齒印或唾液。這表示他很可能不吸煙。當然,香煙上也沒有指紋。他用來將子彈和香煙綁在一起的橡皮筋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氰化物沒有制造商的標記,硫酸更是到處都能買到。這個將硫酸和毒藥混合、置于貝爾車中的巧妙裝置更是用家常的東西組成:玻璃罐、鋁箔紙及玻璃燭臺。所有東西上都沒有標志,也沒有可以追查到某個地方的說明。 在那幢殺手用于觀察的廢棄建筑物中,薩克斯還找到和伊麗莎白街安全屋中一樣的神秘液體(萊姆還在不耐煩地等著聯邦調查局的分析結果)。除此之外,她還發現了一些橙色的油漆碎屑,這種東西通常用于路邊警示牌以及建筑工地和正在拆除的房子處的警示標記。薩克斯肯定這種碎屑是來自不明嫌疑犯的,因為在兩處不同的鞋印旁都找到了這種碎屑,但在房子的其他地方則沒有。萊姆懷疑不明嫌疑犯也許假扮成高速公路、建筑工地或水電設備工人?;蛘?,也許那就是他真正的工作。 同時,薩克斯和吉納瓦開始埋頭搜尋那一箱從姑婆家里帶來的家庭紀念物。里面有幾十本舊書和雜志,還有報紙、紙片、筆記、收據、紀念品及明信片。 最后,她們找到一張黃色的信紙,上面寫滿了查爾斯·辛格爾頓獨特的手寫字體。不過,這一頁信紙上的字跡遠遠沒有之前幾封信上的那么優雅。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這是可以理解的。 薩克斯大聲地讀出來: “一八六八年七月十五日?!?/br> “自由人信托基金被偷的第二天,”萊姆注意到,“繼續?!?/br> “維奧利特——這是多么瘋狂的事??!我漸漸發覺,原來這些事件是個陰謀,是要在我的同胞和為自由而戰的光榮的士兵們面前敗壞我的名譽。 “今天,我知道了在哪里可以找到正義,就在今天晚上,我帶著我的科爾特手槍,去了波特墓園。但我的努力卻變成了一場災難,而我救贖的希望,現在卻永遠埋在泥土之下了。 “我今天晚上要躲避警察,他們正在到處找我。到了早上,我會偷偷前往新澤西。你和我們的兒子必須逃走,我擔心他們也許會報復你們。明天中午我們在新澤西的約翰·史蒂文斯碼頭碰面。然后,我們再一起前往賓夕法尼亞——如果你meimei和她丈夫愿意收留我們的話。 “我現在藏在馬廄里,上面的房子里住著一個男人,似乎對我的處境很是同情。他保證一定會將這封信送給你?!?/br> 薩克斯抬起頭?!斑@里涂掉了幾個字,我看不出來?!比缓笏^續念道,“現在天已經黑了,我又餓又累,就像在接受考驗的約伯一樣。但我的眼淚——你在這張紙上可以看到痕跡,親愛的——卻不是來自疼痛,而是出于悔恨,悔恨我給我們帶來了如此悲慘的命運。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我的秘密!如果我向市政府的高層人士大聲說出事實,也許這些令人悲傷的事就不會發生。但現在說出真相已經太遲了。請原諒我的自私,以及我的隱瞞所造成的災難?!?/br> 薩克斯抬起頭?!八@次的簽名只是‘查爾斯’?!?/br> 寫信后的第二天早上,萊姆回想起來,便發生了吉納瓦受到攻擊時正在閱讀的雜志上寫到的追捕事件。 “他的一個希望?‘埋在泥土之下了?!彼_克斯舉著那封信,萊姆又看了一遍,“沒有特別提到那個秘密……在波特墓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那邊不是窮人的墳場嗎?” 庫柏上網瀏覽了一下,說:“這個城市的窮人墓在哈特島上,靠近布朗克斯區。這個島以前是一個軍事基地,就在查爾斯帶著科爾特去執行神秘使命之前,這里才剛剛開放?!?/br> “軍事?”萊姆皺著眉頭問道,有些事在他的記憶中一閃,“讓我看看其他的信?!?/br> 庫柏把它們拿出來。 “看,查爾斯的部隊也曾經在這里聚集。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關聯。還有什么跟墳地有關的東西嗎?” 庫柏看著電腦屏幕,說:“沒有,只有兩三條資訊?!?/br> 萊姆看著那塊寫字板?!斑@個查爾斯到底在做什么?絞架山、波特墓園、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民權運動領袖、國會議員、政治家、第十四修正案……是什么把它們聯系在一起?”在一段長長的沉默后,刑事鑒定專家說:“我們還是找一位專家來吧?!?/br> “還有誰比你更專業呢,林肯?” “我不是指鑒定科學專家,庫柏,”萊姆說,“我是在說歷史。有幾門科目我還不怎么精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