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三部 絞架山 (十月十日,星期三) 第20章 早上八點,湯普森·博伊德從阿斯托利亞小屋附近巷子的車庫里取出他的車。昨天逃出伊麗莎白街的安全屋后,他就將車停在這里。他駕駛著這輛藍色別克駛入擁擠的車流,向皇后區大橋開去,進入曼哈頓后,便往上城駛去。 他回想著從語音信箱聽來的地址,進入了西哈萊姆,把車停在離吉納瓦家兩個街區遠的地方。他身上帶著那把北美槍械公司出品的點二二手槍、警棍和手提袋,但今天袋子里裝的可不是講裝潢的書,而是昨天晚上他制作的東西。他小心地拎著袋子,慢慢在人行道上走著。他不時上下打量著街道,看到去上班的人群,有黑人也有白人,很多都穿著西裝,還有前往哥倫比亞大學上課的學生們——留胡子的、背背包的、騎自行車的……但他沒有發現任何威脅。 湯普森·博伊德在人行道邊停下來,觀察那個女孩住的房子。 一輛皇冠轎車停在離女孩住所好幾戶遠的地方——他們很聰明,并沒有暴露她住的房子。繞過街角,另一輛沒有標志的車停在消防栓附近。博伊德似乎看到屋頂上有動靜。是狙擊手嗎?也許不是,但上面一定有人,而且肯定是一名警察??磥硭麄兒苤匾曔@件案子。 “凡人喬”轉了個彎,回到他那輛普通平凡的車子里,發動引擎。一定要有耐心。在這里動手太冒險了,他必須等待適當的時機。收音機在播放哈利·肖賓的《搖籃里的貓》。他關了收音機,自己繼續吹著這首歌的曲調,吹得流暢而準確。 她的姑婆找到了一些東西。 在吉納瓦的公寓里,羅蘭·貝爾接到了林肯·萊姆的電話。萊姆告訴他,吉納瓦父親的姑媽莉莉·霍爾在她家的儲藏室里找到了幾箱舊的信件、紀念品及一些手工制品。她不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幫助,她的眼睛完全不行了,但是這些紙箱子里塞滿了各種文件。吉納瓦和警察是否要看一下? 萊姆想要派人去把這些東西都取來,但是姑婆卻不同意。她只會把這些東西親手交給她的曾侄孫女,其他的人她都不相信。 “包括警察嗎?”貝爾問萊姆,聽到的回答卻是:“尤其是警察?!?/br> 阿米莉亞·薩克斯插話說了真正的原因:“我想她是要見見她的曾侄孫女?!?/br> “哦,是的。我明白了?!?/br> 果然,吉納瓦也很想去。羅蘭·貝爾更喜歡保護那些情緒緊張的人,他們不會走上紐約市的水泥人行道,而是寧愿守著電腦游戲或長篇小說躲起來。只需要將他們安置在一個沒有窗戶、沒有來訪者、沒有屋頂通道的室內,每天叫中餐或比薩外賣就行了。 但是吉納瓦·塞特爾和他以前保護過的人都不一樣。 請找戈茨先生……我是一起犯罪事件的證人,而我被警方留置了。這違背了我的意愿,而且—— 警探安排了兩輛車進行保護。貝爾、吉納瓦和普拉斯基待在他的皇冠轎車內;路易斯·馬丁內斯和巴布·林奇在他們的雪佛蘭車中。他們離開的時候,另一名留在藍白色的警車里的便衣會繼續留在吉納瓦公寓附近。 在等待第二輛巡邏車時,貝爾問吉納瓦,她的父母是否有任何新消息。她說目前他們正在希思羅機場,等待下一趟航班。 作為兩個男孩的父親,貝爾對于將女兒交給舅舅照顧,自己卻在歐洲閑蕩的這對父母很不以為然(尤其是這個舅舅。不給女孩午餐錢?這可真是過分)。貝爾是一個工作繁重的單身父親,但他仍然每天替孩子們做早餐,包好午餐盒,而且幾乎每個晚上都做晚飯,盡管做得不好(“阿特金斯式減肥餐”從來不在羅蘭·貝爾的美食字典中)。 但是他的工作是保護吉納瓦·塞特爾的生命,而不是對不知道如何照顧孩子的父母妄加評論。他現在將個人想法放在一邊,走出室外,手放在他的貝瑞塔上,眼睛掃視著附近建筑物的正面、窗戶和屋頂,以及附近的汽車,看看周圍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當馬丁內斯和林奇上了雪佛蘭,外面輪到值勤的警車向前移動,停在吉納瓦公寓的轉角處。 貝爾對著他的無線電對講機說:“安全。將她帶出來?!?/br> 普拉斯基出現了,帶著吉納瓦進了皇冠轎車。他自己也跳上車,坐在她身邊,貝爾坐上了駕駛座。兩輛車一前一后穿過城區,來到第五大道以東,西班牙哈萊姆區的一幢老式出租房前。 這個地區的主要居民是波多黎各和多米尼加人,不過也有來自其他拉丁國家的人,如海地、玻利維亞、厄瓜多爾、牙買加和中美洲——有的是黑人,有的不是。還有來自塞內加爾、利比里亞和中美洲國家的新移民,合法的和不合法的都有。發生在這里的大部分仇恨犯罪案件并不是白人針對西班牙裔或黑人,而是在美國出生的人對抗新移民,不管他們的種族或國籍是什么。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貝爾悲哀地想著。 警探將車停在吉納瓦示意的地方,然后等著其他警察從跟在后面的警車里出來,檢查街道的情況。路易斯·馬丁內斯豎起了大拇指,然后和其他警察一起簇擁著吉納瓦進入屋內。 這幢房子很破舊,在大廳里可以聞到啤酒和rou類酸腐的味道。吉納瓦似乎對這個地方的情形有些尷尬。和在學校一樣,她建議警探在外面等著,但也沒有堅持,似乎在等他說:“我最好和你一起進去?!?/br> 他們來到了二樓,她敲了敲門,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誰???” “吉納瓦,我是來看莉莉姑婆的?!?/br> 傳來打開兩道門鎖和兩道門鏈的聲音。門開了,一名穿著褪色洋裝的苗條女子謹慎地看著貝爾。 “早安,沃特金斯太太?!?/br> “你好,親愛的。她在起居室?!彼植话残牡乜戳司揭谎?。 “這是我的一個朋友?!?/br> “他是你的朋友?” “是的?!奔{瓦告訴她。 女人的表情在說她不贊成女孩與一個年紀是她三倍的男人在一起,即使他是一名警察。 “羅蘭·貝爾?!彼鍪玖俗C件。 “莉莉說了一些和警察有關的事?!彼话驳卣f。貝爾臉上保持著笑容,但什么也沒說。那個女人重復道:“嗯,她在起居室?!?/br> 吉納瓦的姑婆是一位虛弱的老婦人,身穿粉紅色的洋裝,戴著一副鏡片厚重的眼鏡在看電視。她看見女孩,臉上露出笑容?!凹{瓦,親愛的,你好嗎?這位是誰?” “我是羅蘭·貝爾,女士。很高興能和您見面?!?/br> “我是莉莉·霍爾。你就是那位對查爾斯有興趣的人嗎?” “是的?!?/br> “我希望我能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我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吉納瓦了。他有了自己的農場,然后被捕。我聽說的就是這些。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入獄?!?/br> “似乎是入獄了,姑婆。但我們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事,現在我們就是要找出這些?!?/br> 她身后沾有污漬的花卉圖案壁紙上掛著三幅照片:小馬丁·路德·金、約翰·肯尼迪,以及那張有名的照片:杰奎琳·肯尼迪帶著小約翰和卡洛琳在哀悼。 “這就是那幾個箱子?!惫闷胖钢齻€紙箱、落滿灰塵的書和一些木頭塑料物件。他們在一張咖啡桌前坐下,桌子的腿壞了,用水管膠布裹了起來。吉納瓦站在那些紙箱前,看著最大的那個。 莉莉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有時候能感覺到他?!?/br> “你……?”貝爾問道。 “我們的親人,查爾斯。我可以感覺到他,就像其他的魂靈一樣?!?/br> 魂靈……貝爾知道這個詞來自北卡羅來納,是黑人稱“鬼魂”的一個古老用語。 “我感覺他無法安息?!惫闷耪f。 “這我可不知道?!彼脑秾O女笑著說。 是的,貝爾想,吉納瓦根本就不是那種相信鬼魂或任何超自然現象的人。不過他不十分肯定。警探說:“嗯,也許我們正在做的事能讓他安息?!?/br> “你知道,”姑婆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既然你對查爾斯這么有興趣,我們在國內還有其他一些親戚。你記得你父親住在麥迪遜的堂兄嗎?還有他的太太魯比。我可以打電話給他問問。還有住在孟菲斯的吉娜·路易絲。我可以打,但我自己沒有電話?!彼龗吡艘谎蹚N房旁邊的一個電視桌上放著的老式公主型電話,不高興的表情說明了她和一起住的女人之間曾為此有過爭吵。姑婆又說:“還有電話卡,都那么貴?!?/br> “我們可以打,姑婆?!?/br> “哦,我不介意和親戚們聊聊。很久沒聯系了,我真想念他們?!?/br> 貝爾把手伸進牛仔褲口袋?!芭?,既然這是吉納瓦和我一起查詢的事,我去替你弄張電話卡來吧?!?/br> “不,”這是吉納瓦的聲音,“我來?!?/br> “你不——” “我來?!彼龍猿?,貝爾只好把錢收回去。她給了姑婆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 姑婆幾乎虔誠地看著錢,說:“我去買張電話卡,今天就打電話?!?/br> 吉納瓦說:“如果你發現任何東西,就按著你之前打過的號碼再打給我們?!?/br> “為什么警方對查爾斯這么有興趣?他死了至少有一百年了?!?/br> 吉納瓦看著貝爾,搖了搖頭;姑婆不知道吉納瓦身處險境,而曾侄孫女也不想讓她知道。戴著可樂瓶底般眼鏡的老婦人沒有看到他們交換眼神。吉納瓦說:“他們在幫我證明查爾斯并沒有犯下被控告的罪名?!?/br> “現在?這么多年之后?” 貝爾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相信了曾侄孫女的話。警探的姑媽和這位老婦人年紀相當,但卻精明得像一根針,沒有任何事能逃過她的眼睛。 但是莉莉說:“你們真是太好了,貝拉,讓我們替他們煮點咖啡,給吉納瓦來杯可可,我記得她喜歡這個?!?/br> 羅蘭·貝爾透過窗簾縫隙小心地往外張望,吉納瓦則開始在箱子里搜尋起來。 在這條哈萊姆的街道上: 兩名男孩在飆滑板,正從褐石住宅的高扶欄上滑下,挑戰著重力和逃學兩條定律。 一個黑人婦女站在一個門廊下,給幾株在最近的霜凍中幸存,并且盛開的紅色天竺葵澆水。 一只松鼠在附近最大的一個土堆里埋藏或挖著什么,那是一塊五英尺乘四英尺的發黃的草地,中間扔著一臺舊洗衣機。 在東一二三街的基督復臨教堂邊,后面是三區大橋的上升段,三名警察盡職地守著一處老舊的褐石住宅和附近的街道。其中兩個人,一男一女,穿的是便裝;巷子里的警察則穿著制服,他在那條小街上來來回回,像是一個新招來的警衛。 這是湯普森·博伊德觀察到的情形,他跟蹤吉納瓦·塞特爾和她的保鏢來到這里,現在正站在街對面往西幾個門的一幢木板建筑里。他從一塊貼著家庭凈值貸款廣告的殘破木板的裂縫里向外窺視。 他們將女孩帶出住宅,走到開放場所,這讓他覺得很好奇。這跟書上說的不一樣,但這是他們的問題。 湯普森考慮到后勤問題,他估計這是一趟短途的旅程——打了就跑。那輛皇冠和另一輛巡邏車雙行停車,而且并沒有隱瞞他們的行蹤。他決定利用一下目前的情勢,迅速行動。湯普森快速從后門出了那幢破敗的建筑,繞過那個街區,在一家雜貨店前停下買了一包煙。接著,他閃入吉納瓦目前所在出租房后面的一條巷子里,向外窺視。他小心地將購物袋放在瀝青路面上,向前移動了好幾英尺。他躲在一堆垃圾袋后,注視著那名正在巡邏的金發警察。殺手開始計算那名年輕人的腳步。一、二…… 數到十三時,那名警察到達建筑物背后,然后掉頭。他的警衛任務涵蓋了許多地方,他肯定被告知要留意整條巷子,前后都要注意,同時也要留心對面建筑物的窗戶。 他用十二步走到了前面的人行道上,然后掉頭往回走。一、二、三…… 他又走了十二步,到達建筑物背后。四下察看,然后再開始往前面走,又是十三步。 下一次走是十一步,接著是十二步。 雖然不像時鐘般精準,但也很接近了。那個警察轉身后,湯普森·博伊德至少有十一步的時間,在不被看到的情況下溜到建筑物背后。然后,在他再次出現在后面的巷道之前,湯普森還有十一步的時間。他拉下了滑雪面罩。 那名警察現在轉身,又一次朝外面的街道走去。 湯普森急速離開掩體,沖向公寓大樓的背后,一邊數著…… 三、四、五、六…… 他的貝斯鞋走路沒有聲音,湯普森盯著那名警察的背后,他并沒有在四下察看。殺手在數到八時到了墻壁處,輕輕地靠著它,調整呼吸;然后他轉身對著那條小巷,那名穿制服的警察應該很快就會出現。 十一。警察應該剛到達街道,然后掉頭轉身,準備往回走。一、二、三…… 湯普森·博伊德放慢呼吸。 六、七…… 湯普森·博伊德雙手緊緊抓住警棍。 九、十、十一…… 雙腳在滿是沙礫的鵝卵石地上發出摩擦聲。 湯普森快步走出小街,像是打棒球似的揮舞警棍,快得就像一條響尾蛇忽然一動。他注意到那個男人臉上驚駭的表情。他聽到棍子揮過發出的呼呼聲和那名警察的喘氣聲,而所有聲音就在警棍打擊到他前額的那一瞬間停止了。那個男人膝蓋著地,喉嚨里發出咯咯聲。殺手又用力向他的頭頂狠擊下去。 警察臉朝下撲倒在污濁的地面上。湯普森拖著那渾身顫抖、仍殘存著意識的年輕人,繞到建筑物的背后;在這里,別人無法從街道上看到他。 在第二聲槍聲響起時,羅蘭·貝爾跳起躍向公寓的窗戶,小心地向外看。他解開他的夾克,抓起無線對講機。 他沒有理會莉莉姑婆眼睛睜得巨大的朋友,她說:“上帝啊,出了什么事?” 姑婆本人則靜靜地看著警探腰間的大手槍。 “我是貝爾,”那警探對著麥克風說,“情況如何?” 路易斯·馬丁內斯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槍聲,來自建筑物背后。普拉斯基在那里。巴布過去檢查了?!?/br> “普拉斯基,”貝爾對著他的無線電對講機呼叫,“回答?!?/br> 沒有聲音。 “普拉斯基!” “這是怎么了?”莉莉姑婆問道,她嚇壞了,“上帝啊?!?/br> 貝爾豎起一根手指。他對著無線電對講機說:“報告位置?!?/br> “我還在前面的走廊里,”馬丁內斯回答,“巴布沒有回應?!?/br> “移動到一樓走廊中央,注意后門。如果是我,會從那里進來。但是兩邊的出入口也不能放松?!?/br> “收到?!?/br> 貝爾轉向吉納瓦及兩位老婦人?!拔覀円吡?,現在?!?/br> “但是……” “就是現在,小姐。如果有必要,我會把你扛走,但那樣只會讓我們更危險?!?/br> 最后巴布·林奇的聲音終于從對講機里傳來?!捌绽够瓜铝??!彼艚写?0-13,意思是警察需要協助,并且要求救護人員。 “后門的通道口是完好的嗎?”他問。 林奇問答:“門是關上并鎖著的,我只能告訴你這些?!?/br> “原地待命,掩護后面的巷子。我要帶她出來了?!?/br> “我們走?!彼麑ε⒄f。 雖然沒有什么反抗情緒,但她還是指著那兩個婦人說:“我不能離開她們?!?/br> “你現在就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她的姑婆說著,生氣地瞪著貝爾。 “這是一件警方的案子??赡苡腥讼雮{瓦。我要你現在就離開。這里有沒有朋友的公寓可以讓你們躲一陣子?” “但是——” “我必須堅持,女士,有沒有?快告訴我?!?/br> 她們用一種恐懼的眼神相互對看了一眼,然后點點頭,“安瑪麗那里,我想,”姑婆說,“就在走廊上?!?/br> 貝爾走到門口,向外看去??帐幨幍淖呃确路饘λ麖堉笞?。 “好,現在,走?!?/br> 兩位年長的婦人沿著走廊快步走著。貝爾看到她們在敲一扇門。門開了,傳來一陣低語聲,然后一張黑人老婦的臉探出來向外看了看。接著那兩個婦人消失在門里,門關上了,隨之傳來門鏈和門鎖的聲音。警探和女孩匆匆下了樓,貝爾在每個樓梯口都停了一下,確認下一層樓是安全的,那把大型的黑色自動武器一直沒有離手。 吉納瓦什么也沒說。她的下頜緊繃,憤怒再一次在她的心里燃燒起來。 他們在大廳停住。警探讓吉納瓦躲在他身后的陰影中,然后大叫道:“路易斯?” “這一層樓是安全的,頭兒,至少目前如此?!蹦敲鞆耐ㄍ箝T的一條昏暗走廊中間的一個門冒出來,刻意壓低了說話聲音。 巴布冷靜地說:“普拉斯基還活著。我感覺他還抓著槍——他開了一槍。那就是我們聽到的槍聲,看不出來他打中了任何東西?!?/br> “他說了什么嗎?” “他已經昏迷了?!?/br> 貝爾想,所以,那個家伙可能已經逃了。 或者,也許他在計劃一些別的事。在這里等支援會不會更加安全?這是一個合乎邏輯的答案。但是,真正的問題是:這是不明嫌疑犯一〇九心中想的那個問題的正確答案嗎? 貝爾做了一個決定。 “路易斯,我要帶她離開這里?,F在,我需要你的幫助?!?/br> “知道了,頭兒?!?/br> 湯普森·博伊德再次置身于吉納瓦和警察走進去的那幢公寓大樓街對面被燒毀的建筑物中。 目前為止,他的計劃很順利。 湯普森襲擊了那名警察后,又從他的格洛克手槍里退出一顆子彈。他用橡皮筋將它和一根燃著的香煙綁在一起,香煙是很有效的引信。他把這個自制的爆竹放到巷道里,然后再把槍放回那個失去知覺的警察手中。 他扯掉面罩,閃進了建筑物東側的另一條巷子,從那里走上街道。當香煙燒完,并且觸發那顆子彈時,那兩名便衣就會消失,然后他就會跑到皇冠轎車旁。他有開鎖工具,能將汽車門撬開,但其實并不需要,這輛車的門沒有鎖。他從購物袋中取出了幾樣他昨天晚上準備好的東西,將它們安裝在駕駛座下面,然后小心地關上了車門。 他制作的這個裝置相當簡單:在一個寬而淺的玻璃罐子里裝入硫酸,中間放置了一個矮矮的玻璃燭臺。它的上方是一個鋁箔球,里面裝有幾勺精心研磨的氰化物粉末。汽車的任何晃動都會搖動那顆鋁球,讓它掉進硫酸中。硫酸會將鋁箔球表面腐蝕,將毒藥溶解。這時,致命的氣體會向上蔓延,在人們有時間打開車窗或車門前,就先制伏車中的人。很快,他們就會死亡——或者是腦死亡。 他經由那塊告示牌和那幢建筑物僅存的前墻之間的裂縫往外看。那名褐發警探在門廊處,他似乎負責所有的護衛細節。在他旁邊是那名男便衣,他們中間就是那個女孩。 他們三人在門廊處停了下來,等著那名警探查看街道、屋頂、汽車及巷道。 他的右手拿著一把槍,另一只手拿著鑰匙。他們準備走向那輛能置人于死地的車。 完美。 湯普森·博伊德轉過身,迅速離開了那幢建筑。他必須和這個地方保持一段距離。其他警察已經在路上了,他可以聽見警笛聲越來越響。當他溜到那幢建筑物背后時,聽到那個警探的車發動了,然后傳來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著那輛車里的乘客。他能想到這件事,有兩個原因:首先,他當然希望能完成這項艱辛的工作。但另一個原因是,他想傳達給他們信息——死于氰化物可能會極度痛苦。他希望他們快速地、毫無痛苦地死亡,這是一個有正常情感的、不再麻木的人應有的想法。 葡萄、櫻桃、牛奶…… 深呼吸。 感覺到引擎的咆哮,震著她的雙手、兩腿和背部,阿米莉亞·薩克斯加速向西班牙哈萊姆的方向開去。在她換到第三擋時,車速已經達到每小時九十六公里。 她在萊姆那里聽到報告:普拉斯基倒下了,殺手還想辦法將某種裝置放進了羅蘭·貝爾的車內。她跑下樓,發動了她那輛紅色的一九六九年卡馬諾跑車,向發生攻擊的東哈萊姆現場飛馳而去。 車呼嘯著穿過綠燈,在紅燈時減速至三十英里左右,看看左右,上擋,猛踩油門! 十分鐘后,她插到了東一二三街,逆著車流開,以分毫之差避過一輛貨運卡車。她看到前面救護車的燈光,還有三輛當地的巡邏車。同時,還有十幾個制服警察和幾名特勤小組成員正在巷道中進行搜查。他們很小心地移動著,好像自己是槍口下的士兵。 小心背后…… 她將跑車“唰”地停下,輪胎冒出一陣白煙;她跳出車,掃視著附近的巷道和窗戶,看有沒有殺手及其武器的痕跡。她小跑著進入巷道,亮出警徽,救護人員正在對普拉斯基進行急救。他躺在地上,而他們正在清理他的呼吸道——至少他還活著,但是流了很多血,臉也腫得很大。她還指望他能告訴他們一些事,但是他卻昏迷不醒。 看來他是被攻擊者突然襲擊,那個人大概躲了起來,等著他往巷子里走。新手太靠近建筑物的這一側。當那個男人用警棍猛擊他頭部時,沒有任何預兆。你要在人行道和巷道的中間走,這樣才會防止有人跳出來忽然攻擊你。 你以前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著學到這個教訓。 “他怎么樣了?” 那名救護人員沒有抬頭?!昂茈y說。他還能活著就很幸運了?!比缓?,他對同事說,“好,現在我們移動他。對,現在?!?/br> 他們將普拉斯基抬上一塊板,送進了救護車,然后薩克斯讓所有人都撤離了現場,以保存任何可能的證據。過了一會兒,她又回到巷口,穿上了特衛強連身服。 正當她拉上拉鏈時,一個來自地方分局的警察走過來說:“你是薩克斯,對嗎?” 她點點頭?!按跬接腥魏污櫽皢??” “什么都沒有。你要開始勘查現場了嗎?” “對?!?/br> “你要看貝爾警探的那輛車嗎?” “當然?!?/br> 她開始向前走去。 “稍等?!蹦莻€人遞給她一個面具。 “這么嚴重?” 他拿出自己的面具戴上。透過那厚厚的橡膠,她聽到他焦慮的聲音:“跟我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