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遠方傳來的警笛聲刺破了清晨的天空。 聲音慢慢接近,林肯·萊姆希望這是阿米莉亞·薩克斯回來的信號。她之前在海灘上收集的證物現已由一位年輕的鑒定人員負責送達。那人敬畏地走進傳說中的神探林肯·萊姆的臥室,在著名犯罪現場鑒定學家的指揮下,一句話也不敢多說,謹慎地把證物袋和現場照片放在他指示的位置。 薩克斯已離開海灘,前往第二個犯罪現場。有人在四十分鐘前發現那輛在伊斯頓的教堂失竊的貨運車被棄置在唐人街上城地鐵站旁一條小巷內。這輛車不只被換掉了車牌,還涂掉了車身上的教堂名字,刷上了當地一間家庭修繕物品專賣店的商標,因此通過了層層路障檢查。 “聰明?!比R姆神情不悅地說,畢竟他不喜歡聰明的嫌疑犯。他通知正在長島高速公路上奔馳回市區的薩克斯,要她趕到市中心,去檢查那輛車。 移民局的哈羅德·皮博迪已經離開。由于行動失敗,他現在必須去處理記者招待會的事宜以及應付來自華盛頓高層的“關心”。 留在萊姆房里的人有阿蘭·科、朗·塞林托和弗雷德·德爾瑞,還有衣著時髦、留著一頭刺猬發型的艾迪·鄧警探。當然,梅爾·庫珀也在留下來的名單上。身材瘦削、精力旺盛,多半時候不說話的庫珀是紐約市警察局刑事鑒定組最頂尖的技師,萊姆經常借調他過來幫忙。此刻庫珀正無聲地在房里走動,腳下穿著他那雙遐步士牌膠底鞋。他白天晚上都穿這雙鞋,白天穿是因為舒適,晚上是因為這雙鞋的摩擦力很適合跳交際舞。此刻他正忙著組建設備,搭實驗室,并把那些從海灘搜來的證物一一陳列開來。 萊姆指揮托馬斯把一張紐約市地圖貼在另一張用來追蹤福州龍號的長島海域圖的旁邊。萊姆默默看著那張海域圖,目光落在地圖上表示福州龍號曾經所處位置的紅點,感到一陣自責和傷痛。他認為是由于自己未能預見情勢,才會造成那么多人死亡。 警笛聲越來越大,最后在對著中央公園的那扇窗戶外,聲音消失了。一會兒后,房門被推開,阿米莉亞·薩克斯一拐一拐地走進來。她散著頭發,發間貼著海草和泥土,牛仔褲和工作衫都濕透了,上面沾有不少細沙。 房里的人朝她點點頭,納悶她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德爾瑞倒是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薩克斯的衣服一眼,然后一條眉毛揚了起來。 “剛才還有點時間,”她說,“所以我抽空去游了個泳。嗨,梅爾?!?/br> “你好,阿米莉亞?!睅扃臧宴R架往鼻梁上推推,被她這副模樣給嚇得不停地眨眼睛。 萊姆的注意力只在她帶回來的東西上:一個灰色的牛奶箱,里面放了一包包的塑料袋和紙袋。薩克斯把這些證物交給庫珀,然后徑自往樓上走去?!拔椅宸昼姾笙聛??!?/br> 一會兒后,萊姆聽見樓上傳來淋浴聲,五分鐘后,她果然下來了,并換上了她為預防不時之需所放在萊姆衣柜里的衣服:藍色牛仔褲、黑色t恤和一雙慢跑鞋。 庫珀戴上橡膠手套,區分出海灘和唐人街貨運車兩個不同現場證物,然后把證物袋一一分類擺好。萊姆看著這些證物,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快。當然,他不是從無知覺的胸腔感覺到的,而是從太陽xue的血管。一場狩獵正式開始,這讓他感覺到無比的興奮和刺激。盡管這不是一場運動競技賽,可是萊姆想,一位站在制高點準備向下面山坡彎道俯沖的滑雪選手,也應該會有這種既興奮又不安的心情。他們會贏嗎?還是會被坡道打???他們是否會因技不如人而僅以毫厘之差輸掉整場比賽?他們會在比賽中傷亡嗎?“好了,”他說,“我們開始吧?!彼h視整個房間,“托馬斯?托馬斯!上哪兒去了?幾分鐘前他還在這里。托馬斯!” “什么事,林肯?”助手趕忙跑到門邊,一手拎著鍋一手抓著抹布。 “你來充當我們的記錄員吧,記下我們的發現,寫成摘要?!彼瘜懽职鍝P揚下巴,“好好展現你優美的字跡?!?/br> “好的,頭兒?!蓖旭R斯轉身想往廚房走。 “別走,先把東西放下?!比R姆叫道,“現在就去寫!” 托馬斯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鍋和抹布,把紫色的領帶塞進襯衫里,免得染上寫字筆的墨漬,然后大步走向寫字板。他雖然不屬于刑事案件現場調查小組,但已經非正式地參與好幾次偵查行動了,對整個調查過程相當熟悉。他轉頭向德爾瑞問:“這起案件叫什么名字?” 對于一些重大刑事案件,聯邦調查局總會以首字母縮寫來作為案件的代號,例如著名的“阿伯斯坎行動”。德爾瑞抓了一下夾在耳朵上的香煙,然后說:“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們先取個名字,再告訴華盛頓總部沿用就行了。我想,就以我們追捕的這家伙的名字,叫‘獵靈行動’怎么樣?夠刺激吧?” “真是嚇人?!比滞懈胶偷?,但語氣里完全聽不出他被嚇住了。 托馬斯在寫字板頂端寫下行動代號,然后轉身面向來自各部門的執法人員。 萊姆說:“我們有兩個犯罪現場:伊斯頓鎮海灘和那輛貨運車。咱們先從海灘開始?!?/br> 當托馬斯轉身寫下現場名稱時,德爾瑞的手機響了。簡短幾句交談后,德爾瑞掛掉電話,向眾人報告這個電話的內容?!澳壳盀橹惯€沒找到任何生還者,”他說,“海岸警衛隊還不能確定沉船的地點,只在海上發現幾具尸體。其中兩名死于槍傷,一名是溺斃。其中一名死者身上有船員證,另兩名則無身份證明。他們正準備將死者的指紋和照片傳到我們這里,另外將復制一份傳到中國公安部?!?/br> “他連船員都殺?”艾迪·鄧簡直無法相信。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科回答他,“你現在才明白他是什么樣的人。難道你以為他會留下活口當人證嗎?” 他譏諷地笑了一下說:“更何況,如果船員都死了,他就不必付承租貨輪的費用了?;氐街袊?,他可以說福州龍號是被海岸警衛隊開火擊沉的?!?/br> 萊姆沒工夫生“幽靈”的氣,也沒有時間對他毫無人性的殘酷手段表示憤怒?!昂冒?,薩克斯,”他冷冷地說,“先講海灘,告訴我們那里的情況?!?/br> 她靠在一張實驗桌邊,參照自己做的筆記向大家報告?!笆膫€人搭乘一艘救生艇在伊斯頓鎮東邊半英里處登岸,也就是在往長島北段最東邊的‘東點’的公路上?!彼叩綁?,指著長島地圖上的一個點說,“那個地方就在霍頓燈塔附近。當他們接近岸邊時,救生艇撞上一塊礁石,立即破洞漏氣。四名偷渡者因而跌落海中,隨后被沖上海灘。其他十個人偷了教堂的貨運車,離開了海邊?!?/br> “腳印的照片呢?”萊姆問。 “在這里?!彼_克斯說著把一個信封遞給托馬斯,讓他把這些寶麗來照片貼在寫字板上?!斑@些腳印是在離救生艇不遠的一個遮陽棚里發現的。那里太濕,無法用靜電處理,”她解釋,“所以我只拍了照片?!?/br> “拍得不錯?!比R姆說,他坐在輪椅上對著這些照片前后移動。 “阿米莉亞,我怎么數都只有九個人,”德爾瑞說,“你為什么說是十個?” “因為,”萊姆說,“這里面有一個嬰兒,對吧?” 薩克斯點點頭?!皼]錯。在遮陽棚底下的沙地上,我找到一些無法判斷的痕跡,看起來很像有東西被拖行,但前面沒有腳印,只有后面才有。所以我猜,那應該是一個爬行中的嬰兒?!?/br> “很好?!比R姆說,繼續研究這些鞋印的尺寸,“判斷起來這里面有七名成人和青少年、兩個小孩以及一個嬰兒。有一名成人可能是個老人,他是拖著腳走路的,我說‘男性’是因為鞋子的尺寸。這里面還有一個人受了傷,從鞋子尺寸判斷,這名傷者可能是一位女性。身邊還有一位男性扶著她?!?/br> 薩克斯點點頭?!霸诤┖拓涍\車內部有血跡?!?/br> “血跡樣本呢?”庫珀問。 “救生艇和海灘上的血跡幾乎全被大雨沖毀了,我在沙地上只采到三個樣本。貨運車里的血跡就多了,甚至沒有凝固?!彼页鲅b著玻璃瓶的塑料袋,遞給庫珀。 庫珀準備將樣本送去化驗并立即填寫表格。他先打電話聯絡位于市中心的法醫血清實驗室,請求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做血型和性別鑒定,然后又叫了一名穿制服的警察將樣本送過去。 薩克斯則繼續報告現場情況?!啊撵`’搭乘另一艘救生艇,在離偷渡者上岸地點東邊約兩百碼的地方登陸?!?/br> 她的手指伸入她紅色的頭發之間,開始不自覺地搔起頭皮。盡管她是個美人兒,曾當過時尚模特兒,薩克斯卻經常會用這種小動作傷害自己,她的手指甲已被啃得殘缺不全,有時還甚至還流血。萊姆已經放棄研究她這種自虐的習慣從何而來,而且奇怪的是,他竟然還嫉妒她。他自己有時也會情緒緊張,但他并不具備這種控制情緒的調節鈕,無法像她一樣緩解壓力。 他在心底默默地對他的神經外科大夫韋弗醫生發出請求:求求你,幫幫我,讓我逃離這種可怕的自我囚禁。然后他重重地拋開這種情緒,開始生自己的氣,最后才把注意力移回薩克斯身上。 “后來,”她的語氣有些情緒化,“后來他開始一個個搜尋偷渡者,然后殺死他們。跌出救生艇外的偷渡者,其中有兩個被他從背后用槍打死。他還開槍傷了另一人,至于第四名偷渡者,現在下落不明?!?/br> “受傷的那個人呢?”科問。 “正在外傷中心急救,之后會送到移民局的曼哈頓拘留所。這個人說他不清楚‘幽靈’和其他偷渡者會去什么地方?!彼_克斯再次看著紙張上潦草的字跡,“在海灘附近的馬路上曾停有一輛汽車,但估計離開的時候車速很快,轉了個急彎離開,留下了輪胎印。我想‘幽靈’可能曾對這輛車開槍,所以如果能找出這輛車的話,也許會多一位現場目擊證人。我已測量出這輛車的軸距,另外……” “等等,”萊姆打斷她說,“那輛車離海灘多遠?” “沒多遠,”她回答,“它就停在路邊?!?/br> 萊姆皺起眉頭?!斑@種天氣,天又還沒亮,怎么會有人把車子停在那里?” “會不會是剛好經過看到救生艇?”德爾瑞提出假設。 “不可能,”萊姆說,“如果是這樣,他一定會打電話報警求救??墒钱數氐木乓灰坏侥壳盀橹拐f他們沒有接到任何報案電話。不對,我猜開這輛車的人是去接應‘幽靈’的,但后來他發現‘幽靈’并不急著離開,他就自己溜了?!?/br> “這么說來,‘幽靈’被拋棄了?!比滞姓f。 萊姆點點頭。 薩克斯交給梅爾·庫珀一張紙片?!斑@是那輛車的軸距,我這里還有幾張輪胎印的照片?!?/br> 庫珀把輪胎印掃描進計算機,然后連同車子的軸距一起傳送給紐約市警察局車輛數據庫處理?!安粫忍??!睅扃昕跉馄届o地告訴大家。 艾迪·鄧警官問:“其他卡車呢?” “什么其他卡車?”薩克斯問。 科插話說:“他們的偷渡合約說上岸后會有卡車接應,送偷渡者進城?!?/br> 薩克斯搖搖頭?!拔覜]有發現任何卡車的線索。不過,說不定‘幽靈’在把船炸沉后已通知那些司機,要他們回城里去?!彼洲D頭看向證物袋,“因為我找到了這個?!彼贸鲆粋€證物袋,里面裝有一部手機。 “太好了?!比R姆說。他替計算機、手機和電子記事簿之類的證物起了個綽號,叫“納斯達克證物”,用的是高科技產業股市的名字。這是一種新形態的證物,能提供大量與個人隱私緊密相關的信息,包括嫌犯本身以及他曾接觸過的人的信息?!案ダ椎?,這東西就叫你那邊的人去追查了?!?/br> “沒問題?!?/br> 聯邦調查局的紐約分局最近成立了一個計算機和電子小組。德爾瑞打了個電話,安排一位工作人員來取這個證物,送到市中心聯邦調查局的刑事實驗室做分析。 萊姆若有所思地說:“他追殺他們,開槍打死偷渡者,又對棄他而去的司機開槍。這都是他獨自一個人干的,沒錯吧?薩克斯,你找到那位神秘助手相關的線索了嗎?” 她朝腳印的照片點點頭?!皼]錯,我確定第二艘救生艇上面只有‘幽靈’一人,在海灘上開槍的人也都是他?!?/br> 萊姆皺起眉頭說:“在進行現場勘察時,我不喜歡有身份不詳的嫌疑犯躲在某處。難道我們完全不知道這位幫手是誰嗎?” 塞林托喃喃說:“不知道,一點線索也沒有?!撵`’的幫手有幾十個人,分布在全世界?!?/br> “我們完全不知道跌出救生艇外失蹤的那個人是誰,完全沒有他的線索?” “沒有?!?/br> 萊姆繼續問薩克斯:“那些子彈呢?” 薩克斯拿起一個裝有彈殼的證物袋,舉到萊姆面前讓他檢視。 “口徑七點六二毫米,”他說,“但彈殼有點長,也不夠平整,是便宜貨?!北M管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但目光卻像住在他臥房窗臺外的那兩只隼一樣銳利,“梅爾,上線比對一下這些彈殼?!?/br> 以前當萊姆還是紐約市警察局刑事鑒定組負責人的時候,他曾花了數月時間建立證物標準數據庫,那里面詳細注明了各種常見物質出處和原料樣本,例如機油、絲線、纖維、土壤等等,以利于查證在犯罪現場采集到的證物。其中項目最多、最常用的便是彈殼和彈頭數據庫。這個數據庫結合了聯邦調查局和紐約市警察局所收集到的樣本,他們將其標記,拍攝數字影像存放,范圍幾乎已涵蓋人類百年來所有曾經使用過的槍支。 庫珀打開證物袋,拿起筷子伸進袋中。若以偵辦案件的角度來看,這是相當正確的做法。萊姆發現用筷子夾證物可以把對證物的破壞降至最低,于是他下令底下所有人都必須學會使用筷子,以此取代容易傷害纖細證物的鑷子或鉗子。 “薩克斯,繼續進行你那生動的海灘現場描述吧?!?/br> 她立即說下去:“接下來的情況有點復雜。盡管‘幽靈’知道海岸警衛隊已經發現他在哪里,但他沒有急著離開海灘。他在海邊找到第三位偷渡者約翰·宋,朝他開了槍,才駕著偷來的本田汽車離開現場?!彼榱巳R姆一眼。 “目前有那輛車子的消息嗎?” 所有部門都已接獲緊急協助搜尋這輛車的通知,只要一有人發現這輛失竊的紅色本田車,塞林托和德爾瑞就會立刻得到報告。不過到目前為止仍沒有任何消息。兇案組警官塞林托把這個情況告訴薩克斯,并補充說:“‘幽靈’曾經不止一次來過紐約,他很清楚這里的交通路線。我想他可能沿著小路往西走,在接近紐約市時棄車,改乘地鐵進入市中心?,F在他應該已經到了?!?/br> 萊姆注意到弗雷德臉上閃過一絲憂慮的表情?!霸趺戳?,弗雷德?” “我真希望能在那家伙進入市區前就抓住他?!?/br> “為什么?” “根據我這邊的消息,‘幽靈’在市區擁有非常緊密的人脈網,當然,那是指唐人街的幫派組織。但除此之外,聽說在政府里也有人會聽他的?!?/br> “政府?”塞林托難以置信地問。 “我是聽說的?!备ダ椎抡f。 這么說來,萊姆心想,我們的對手殺人如麻,有一位可能擁有武器的不知名助手,現在還有一位潛藏的內jian。雖然辦案一向不易,但這次也太…… 他看了薩克斯一眼,意思是請她繼續說?!澳Σ劣∧??”他問。這是刑事鑒定的專有名詞,指的是手指、手掌和腳部的紋印。 她解釋說:“海灘那里的情況很糟,風雨太大了,我只在救生艇的馬達、艇身周圍和手機上采到一點指紋?!彼e起拓印下來的指紋卡,“而且,這些指紋的質量都很差?!?/br> 萊姆叫道:“馬上掃描下來,送進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核對?!?/br> 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是一個龐大的數字網絡,里面有聯邦和各州政府共同建立的指紋檔案。使用這套系統,能將比對指紋的時間從幾個月縮短到幾個小時,甚至幾分鐘。 “我還找到了這個?!彼_克斯舉起一個裝有一根金屬管的塑料袋,“偷渡者中有人用它來打碎了貨運車的玻璃窗。上面沒有可以目視的指紋,因此我覺得還是帶回來再采集指紋比較好?!?/br> “梅爾,馬上去辦?!?/br> 這位瘦小的男人立刻接過袋子,戴上棉質手套,從袋中抽出這根鐵管,很小心地只接觸鐵管的頭尾兩端,“我用真空金屬沉淀檢驗?!?/br> 真空金屬沉淀是最高級別的指紋采集方式,在被采集指紋的物體上噴上薄薄一層金屬,然后再加熱。幾分鐘后,庫珀便在鐵管上采集到幾個清楚的指紋。他把這些指紋拍攝下來,掃描進計算機,傳送至指紋辨識系統比對,之后才把指紋照片交給托馬斯,讓他貼在寫字板上。 “海灘的情況大致就這樣了?!彼_克斯說。 刑事鑒定專家萊姆一語不發地看著寫字板上的表格。從目前取得的證物中,所能得知的事情還真不多。 不過他并不沮喪,因為這是必經的過程。這就像把一千片的拼圖倒在桌上,一開始總是毫無頭緒;只有經過不斷試驗、錯誤和分析之后,才能一點點拼湊出正確的圖像。于是他說:“接下來是那輛貨運車?!?/br> 薩克斯把這輛車子的照片貼在寫字板上。 科一眼便從這張寶麗來照片認出這是唐人街的哪個地點?!澳歉浇械罔F站,人流很多,一定會有目擊者?!?/br> “沒人看到任何事?!彼_克斯失望地說。 “這種事我以前遇到的多了?!比滞姓f。盡管令人驚訝,但萊姆也很清楚,這是一般市民見到警方出示徽章后對那個閃亮的盾形警徽產生的一種選擇性失憶癥。 “車牌的部分呢?”萊姆問。 “車牌是從薩??丝h的一個停車場偷來的,”身材矮胖的重案組警官塞林托說,“那里同樣沒有目擊者?!?/br> “你在貨運車里找到什么?”萊姆問薩克斯。 “他們挖起不少植物,置放在后車箱?!?/br> “植物?” “我猜,這是為了遮掩其他偷渡者,并讓他們偽裝成‘家庭商店’運送貨物的員工。除此之外,我在車上找到的東西并不多,只有一些指紋、幾塊破布和血跡。血跡濺在窗戶和車門上,因此我判斷傷者受傷的部位高于腰部,可能是肩膀或手臂?!?/br> 萊姆問:“沒有油漆罐和油漆刷?那些他們涂改車身標志的工具?” “沒有,他們全都扔掉了?!彼柭柤?,“除了指紋之外,什么都不剩?!彼褟呢涍\車上采集到的指紋卡片和寶麗來照片交給庫珀,讓他轉成數碼影像,傳送到自動指紋辨識系統,這已成了例行程序。 萊姆的目光牢牢盯著寫字板,專注地看著表格里的資料,就像一位下刀前仔細打量石材的雕刻師。過一會兒,他對德爾瑞和塞林托說:“你們想怎么處理這件案子?” 塞林托把這個問題推給德爾瑞。這位聯邦調查局探員說:“我們必須分頭進行,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第一,我們要趕緊抓到‘幽靈’。第二,我們必須搶在‘幽靈’之前,找到那些偷渡者?!彼粗R姆,“我們打算把指揮所設在這里,你應該不反對吧?” 萊姆點點頭。他早就不在乎受到打擾了,也不在乎自己的房子變得像紐約中央車站一樣忙亂。無論付出任何代價,身為刑事鑒定專家的他一定要找出這個殺人如麻的狠毒角色。 “我現在打算這樣做,”德爾瑞邁開長腿在房里來回走著,“我們不要再與這家伙玩下去了。我要從南區和東區分部再多調派十幾名人手投入這件案子,并要求匡提科總部派一支特殊戰術小組來支持?!?/br> 聯邦調查局的“特殊戰術小組”的知名度雖然不高,卻是全國頂尖的特種部隊。它定期會與三角洲部隊及海豹部隊進行對抗演習,而且往往都能獲勝。萊姆很高興德爾瑞決定加強他那邊的人手,因為就目前他們對“幽靈”的了解,現在他們擁有的人力和資源確實不夠。例如聯邦調查局只派了德爾瑞一個人全程參與辦案,而移民局派來的皮博迪,也只是一位中層官員而已。 “要把聯邦大樓里所有人都動員起來可能有點難,”德爾瑞說,“不過我會盡量想辦法的?!?/br> 科的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邊聽邊點頭。通話結束后,他對大家說:“移民局中城的拘留所打來的,是關于那位非法移民約翰·宋的事。他剛才已經被我們的一名聽證官給釋放了?!?/br> “現在他在哪兒呢?”薩克斯問。 “在市中心。他們正安排約翰·宋住到堅尼街去。地址我已經拿到了,半小時后他們就會到那里,我打算過去和他談談?!?/br> “我也去?!彼_克斯馬上說。 “你?”科說,“你是負責犯罪現場的?!?/br> “他相信我?!?/br> “為什么相信你?” “我多少算是他的救命恩人?!?/br> “目前這仍是我們移民局的案子?!笨齐m然年輕,態度卻十分強硬。 “沒錯,”薩克斯直截了當地說,“但是你覺得他在一位聯邦官員面前,會愿意吐露多少真話呢?” 德爾瑞插嘴說:“就讓阿米莉亞去吧?!?/br> 科不太情愿地把地址遞給她看,而她看完之后也傳給塞林托看?!拔覀儜撆梢晃粰C動警員守護這個地方。如果‘幽靈’發現約翰·宋還活著,可能會把他當成獵殺的目標?!?/br> 抄下了地址,塞林托說:“沒問題,我馬上叫人過去?!?/br> “好了,各位,偵查的要旨是什么呢?”萊姆大聲地說。 “仔細搜查,小心背后?!彼_克斯笑著回答。 “要把這點記在心里。我們不知道‘幽靈’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的幫手是誰、在哪里?!?/br> 萊姆有些茫然,眼前變得有些模糊。他只感覺薩克斯提起皮包朝門口走去;科因管轄權受限頻頻嘆氣;德爾瑞在房里踱步;時髦的艾迪·鄧因為指揮中心設在這個古怪的地方一直感到興味盎然。在萊姆的意識中,這些感覺都漸漸模糊了,他的眼球快速移動,視線盯著表格上列出的證物記載。他全神貫注在這張證物清單上,仿佛哀求這些無生命的證物在他面前活過來,重新還原到最初狀態,向他吐露深藏在其中的秘密,導引他盡早找出蛇頭,以及這個殺手想要獵殺的那些可憐的人。 獵靈|ghostkill 長島伊斯頓犯罪現場: ·兩名偷渡者在海灘上遇害,子彈從背后射入。 ·一名偷渡者受傷——約翰·宋醫生。一人失蹤。 ·船上有一名幫手,身份不明。 ·十名偷渡者逃逸;七名成人(一名老人,一名受傷女性),兩名兒童,一個嬰兒。偷走教堂車輛。 ·血跡樣本已送化驗室鑒定。 ·接應“幽靈”的車棄他而去。這輛車應該被“幽靈”射中一槍。已采集此車胎痕和軸距,送請鑒定車輛型號。 ·現場無接應偷渡者的車輛。 ·手機,可能為“幽靈”所有;送聯邦調查局分析。 ·“幽靈”使用武器為七點六二毫米手槍。彈殼較罕見。 ·根據有關消息,“幽靈”有手下潛伏在政府機關中。 ·“幽靈”偷竊一輛紅色本田汽車逃逸。 已要求各部門協助搜尋此車。 ·海上發現三具浮尸——兩名被開槍打死,一名溺死。尸體照片和指紋已送交萊姆和中國。 唐人街,被竊的貨運車: ·偷渡者以“家庭商店”商標偽裝車身外觀。 ·由血液潑濺情況來看,判斷女性傷者的受傷部位應在肩膀或手臂。 ·血液樣本已送實驗室化驗。 ·指紋已送至自動指紋識別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