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傷得不算重。 比起受傷,斯蒂芬更多的是感到震驚。在卡波迪基諾機場接待中心外面,那個女人從地上爬起來,尖叫著揮舞雙臂,擊打他。 現在他已經走進他的農舍,戴著手套的手上拿著勃朗寧點二七〇獵槍。他把它掛在壁爐上方的一排鉤子上,槍下面是裝子彈的盒子。這可真是諷刺,他心想:用一支獵槍來對付阿耳特彌斯,狩獵之神。 好吧,她現在應該不再那么迫切追捕她的獵物了。哦,他當然不認為現在這樣就能讓她放棄追捕他。但是至少她被嚇到了,她會心神不寧。他們肯定都會的。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將會犯錯誤……而這或多或少可以減少大和諧樂章中的不和諧音。 回到自己的安全屋后,他坐下來開始檢視自己被咬傷的手臂和大腿。只有一些瘀青,沒有弄破皮膚。他始終雙手顫抖,身上汗津津的……而且,黑色尖叫正伺機爆發。 他弄丟了一只鞋子。這給他帶來了很大的不便,因為他只有這一雙鞋,又不愿意再買一雙。他害怕警方已經向商販們發出警告,要他們留意一個穿著襪子去買鞋的白種美國人。他把始終不省人事的獵物妥善地鎖在梅賽德斯的后備廂里,駕車穿過那不勒斯外的海灘,直到他確認沒有被人看見,也沒有監控攝像時,他才順手牽羊拿了一雙舊跑鞋,那是一個游泳者放在靠近路邊的地上的。這雙鞋還算合腳。 然后他就急匆匆地回到這里。 斯蒂芬走進昏暗如巢xue的起居室。他接下來的作品的樂章就躺在這里——在一張行軍床上。他低頭凝視哈立德·賈布里爾。這個男人可以說是骨瘦如柴;他的妻子倒是結實得多。男人臉孔瘦削,頭發濃密,滿臉絡腮胡;他的指甲很長,這令斯蒂芬好奇如果他合攏手指會發出什么聲響。他記起醫院里的一個女病人,是那些醫院“之一”,他覺得那應該是在新澤西。她當時穿著粉紅色的寬松長袖運動衫,上面有些午餐留下的污漬。她一邊盯著窗外看,一邊用指甲敲擊著,拇指對食指。 咔嗒、咔嗒、咔嗒。 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敲著。 另外一個病人顯然被這種噪音煩透了,始終憤怒地瞪著那個女人??上?,想要靠瞪視一個精神病人來達到目的,這無異于向一棵樹問路。斯蒂芬倒不會被這種聲音困擾。很少有某種聲音是他討厭的——氣泡音就是其中之一。 嬰兒的哭鬧聲?那是需要、渴望、悲傷和困惑等等特質的混合,多么美妙! 打樁機?那是孤獨機器的心跳。 人類的尖叫?那是豐富情感的宣泄。 指甲刮在黑板上?這就有點意思了。他的檔案中有一打這樣的錄音。在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匯總中位列第三名,位居叉子刮在盤子上和刀子割在玻璃上之后。這種厭惡并非心理層面的:一些研究人員認為,人們的反應像是這個聲音曾經是一種原始的預警——事實并非如此。不,那純粹是身體層面的——對某個特定赫茲范圍的反應,被耳朵的特殊形狀增強,給大腦內的杏仁核帶來劇烈疼痛。 沒錯,斯蒂芬只討厭極少數的聲音,不過他可以迅速指出音調與音量之間的差別。 不管是什么聲音,提高分貝都會令人不適,令人痛苦……甚至變成毀滅性的災難。 斯蒂芬對此有切身體會。 現在,這是他深藏心底的記憶之一。 手仍在顫抖。 他擦了擦汗,再把面巾紙收好。 啊,歐忒耳珀……請助我冷靜下來,求你了! 接著他就看到哈立德的手指抽動了幾次。盡管如此,這并非是他醒過來的信號。他還會再昏睡上好一陣。斯蒂芬對自己的藥物效果了如指掌。瘋子們都是相當厲害的藥劑師。 斯蒂芬放松下來,現在他還有一項任務。他坐到哈立德身邊,俯下身子,出于一時沖動,他抓起那個男人的手。他用自己的指甲去叩擊哈立德的。 咔嗒,咔嗒…… 如此悅耳。 他從口袋里掏出錄音機,并解開那人的襯衫。 然后他啟動錄音機,把它抵在哈立德的胸口上。心跳聲聽起來緩慢而柔和,這是當然,就像每個睡著的人一樣;只不過現在房間里極度安靜,可以捕獲清晰完整的聲音。 他已經錄好了心跳聲,現在就差樂章了。在他的庫存樂篇中,他找出一條非常適合下一個視頻的音軌。 斯蒂芬認為只有這支華爾茲才能將音樂和死亡完美地結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