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御街行第四折上
風茗透過那一線的門縫,正能看見玉衡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一步走入屋中后向后抬腳一勾,便將門閂已然損壞的房門虛掩起來。 “自然不會如此天真?!碧K敬則言語之間依舊是從容淡定,不露任何破綻,“長秋宮果然不會作壁上觀?!?/br> 盡管風茗全然不曾明白,他若是不打算與來者周旋,又有何后手? “我卻不打算如此盡心呢?!庇窈庖嗍侨缤R话阃媸啦还频男χ?,目光一轉隱隱地似是朝著風茗的方向看了過來,“蘇公子未免太不小心,這里……似乎還隔墻有耳?!?/br> 接觸到玉衡微冷目光的一瞬,風茗冷不防地已經,向后縮了縮。雖然早知玉衡絕非以往表現出的游戲人間的模樣,此刻風茗也仍舊不覺暗嘆自己很可能還是低估了對方臨危時的敏銳與殺意。 “隔墻有耳?”蘇敬則卻是輕聲笑了起來,“看來玉衡姑娘誤會了什么——那是一位貴客,而我素來不會將貴客置于更危險的境地?!?/br> “看來是玉衡還不足以做一位‘貴客’了?!庇窈庖幻嫘σ饕鞯亟恿艘痪鋺蛑o之語,一面向著風茗的藏身之所走過來,“如此一來,我倒想領教一二……” 只不過既然來者是玉衡,風茗也便放下了心來,不待她走近便先行推開了柜門躬身而出:“……玉衡?!?/br> “原來是風姑娘……倒真是貴客?!庇窈獾纳硇晤D了一瞬,而后略微躬身,伸手扶住風茗助她起身,也就是在這時低了聲音附耳笑道,“沈先生還真是放心讓你這樣亂跑?!?/br> “他怎么樣了?”風茗聽得她提及沈硯卿,不覺愣怔了片刻,她亦是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反問。 “有些膠著,今晚的不速之客很有些纏人?!庇窈鈹咳チ藥追中σ?,挽著風茗的小臂緩緩直起身來,仍是低聲疾速問道,“附近的枕山樓之人還有多少?” “銅雀街暗巷里尚有不少?!憋L茗站定下來,向著玉衡微微頷首以示謝意,而后語聲歸于尋常,問道,“眼下玉衡姑娘可有什么高見?” “那些人在搜后院,不過好在人數分散,就我方才所見,仍有脫身之法?!庇窈庥幸鉄o意地與蘇敬則交換了片刻的眼神,又道,“風姑娘想要幫上沈先生的忙么?” 風茗不假思索:”自然?!?/br> “那么,你且記好……” 蘇敬則好整以暇地倚在一旁,看著玉衡對風茗耳語了許久,而后者雖神色有幾分遲疑,也仍舊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待得這二人不再言語,他才再次開口道:“看來風姑娘有了脫身之法?!?/br> “……確實如此?!憋L茗依舊是拿不準他的言下之意。 “能將這里的消息送出去,倒也不錯?!碧K敬則微笑著輕輕頷首,又看向了玉衡,問道,“玉衡姑娘有把握?” “十之八九的把握,能救風姑娘,或許也能解廷尉寺之圍?!?/br> “看來枕山樓在附近布下的人手不算薄弱?!?/br> 風茗心下訝然,正想著方才她二人的低語似乎也并不算大聲,玉衡已然再次向她確認道:“風姑娘,方才我所說的路線,你可記牢了?” 風茗抿了抿唇:“不敢遺忘?!?/br> “那好,我且助你避開門外的耳目?!庇窈饴牭么搜?,微笑著輕握住風茗的手腕,而后微微側目看向蘇敬則,“蘇公子,看來你還需稍待片刻?!?/br> “自當奉陪?!碧K敬則微微一笑,“不過依如今后院的狀況聽來,兩位恐怕還需稍待片刻?!?/br> 風茗不覺蹙眉,尚不知發生何事時,側目只見玉衡已然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噤聲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良久才輕輕挑眉笑道:“今晚可真是熱鬧?!?/br> 風茗便也側耳細細聽了一番,只覺門外竟是隱隱地有兵戈交鋒之聲,不似先前腳步聲的有序:“……又有其他人前來?” 另外兩人相視一眼,默認了她的試探。 “眼下這兩方無暇他顧,但若是待到他們分出了勝負,便不好說了?!?/br> “蘇公子想不想看一看,今晚來湊熱鬧的都是哪些人?” 風茗心知蘇敬則言下之意在于勸她借此機會離開此處,卻不料玉衡的應答好似與此全無關聯。 “玉衡姑娘好興致?!?/br> 玉衡笑了起來,抬手握住了屋門的門閂:“不過如你所言,還是先以風姑娘脫身為上?!?/br> 風茗聽罷搖了搖頭:“兩位若有為難之處,大可不必顧及于我?!?/br> 說話之間,屋外的兵戈之聲似是弱了一些。 “風姑娘,這并非顧及,而是自救?!碧K敬則笑了笑,沒有對風茗再多做解釋,轉而看向了玉衡,“趁著現在,快去快回?!?/br> …… 門外的后院并不如風茗所設想的那般混亂,正相反,除卻一眼望去不可探知的各處廂房,后院之中竟連寥寥的探查之人也不見,只能遠遠地聽見廝殺之聲,這令她難免覺得驚詫。難道……他們根本意不在此? 正思索之間,風茗已被玉衡拉著一路循著各色建筑投下的陰影,躡手躡腳地跑入了廂房之間的隱秘夾道之中。她輕輕地喘息著,微微回首看向身后并不能窺見全貌的后院:“你……怎么發現的……” “來路上大致看了看而已,”玉衡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沿著這里跑到盡頭再翻墻出去,便是廷尉寺官署后方的小巷。出去之后,你需得立刻尋到枕山樓的接應人前往舊書房?!?/br> “那里出事了?”風茗心道不妙,“接應人雖說距離不遠,但今晚我們的計劃……并非是以商會的名義進行……” “現在沒有,你再猶豫下去可就有了?!庇窈夂苡行o奈地打斷了她的話語,“不是商會的名義又如何?想讓他們正當地出手再簡單不過?!?/br> 風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甚贊同:“這是謊報——” “現在不是了?!庇窈馔耆唤o她再解釋什么的機會,一把將手中細小是筒狀物放在了風茗的掌心。 風茗低眸看向了手中似有金屬質感的物體:看起來應是一支用于存放密信信箋的信筒,觀其形狀大小,似乎也只足夠放下一兩張小心卷起的信箋。 她擰開信筒,借著月光隱約又看見了信筒外壁上一線不易察覺的罅隙。風茗驀地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沿著那道縫隙將外壁小心地拆開,緊接著便看見了外壁的內側印著一個繁復的紋飾。 她心下一陣驚駭。 這是風氏族徽。 玉衡卻還是面不改色,語調仍舊是快而輕:“是來路上不得已處理掉的一個人,我見他先前放出了信鴿,可惜的是那時我也只來得及以暗器擊落此物?!?/br> 風城中各家族之中常常不免需要傳遞一些密信,將徽記留在此處, 至于玉衡……她既是繡衣使,加之素來行事毫無常理,只怕對這些早有防備吧? 實際上,風茗也只是被驚到了一瞬,她轉而便冷靜了下來:“知道了,我這便動身——你快回去吧?!?/br> “這是自然,保重?!?/br> 玉衡輕輕地一拍風茗的肩膀,扯了扯嘴角,而后便向著來路點足縱身而去。 風茗又轉眼眺望著身前幽邃得仿佛通往某處未知將來的夾道,忽而明白過來—— 這或許是第一次,她可以如此真切地與沈硯卿并肩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