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輕俠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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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與史阿騎著馬出了雍門來到城西,城墻根下臨近西市有一處大宅,門上匾額銀鉤鐵畫、筆勁蒼虬,寫著“丁宅”,寫字之人似不僅精通書法,更似有一雙常年摸刀捉劍的手。 劉備攜史阿一同下馬,走到門前。那守在大門前的童子見到劉備,似是相熟,綻開稚嫩的笑臉,相迎道“原來是劉君,可是來找家君?” 別看只是一小童子,劉備也做到禮數周到,很是客氣,說道“正是,恕劉備冒昧,倉促來訪,敢問孟辰兄可在?” 那小童笑了笑說道“劉君來的不巧,家君出門,不知何時能歸?!?/br> “啊,”劉備悵然若失,又問道“卻不知何時去的?又去了何處?” “走了兩刻鐘,臨走時也未留下話,我也不知是去了何處,幾時能歸?!?/br> 此時已過中午,也不能在這干等著丁曉,讓那邊姜泫久候,劉備只好作罷。在西市買了兩壇上好的椒柏酒,算是送給姜泫的禮物,畢竟不能再空手去了。買完酒,便與史阿沿著護城河騎馬緩行,去了城南。 另一邊,姜泫因為快缺錢了,便準備寫一封家書。平時文筆不錯的他,一寫家書,卻躊躇難定,思慮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來。吃過午飯后,索性將家書撂在一邊,跟荊韋在院子里一人鋪上一張臥榻,睡起了午覺。 荊韋難得沒打呼嚕,姜泫也睡得正想,剛在夢里和荊蓁牽上手,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便隱隱約約聽到急促的“咚咚”聲。美夢被擾醒,姜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已經有一個姓陳的傭仆去開門了。 也是心疼荊蓁,不忍心荊蓁干太多家務,搬進來的第三天姜泫便在外面雇來了兩個中年女仆,一個陳嫗,一個徐婆,粗活細活都在行,每月各五百錢,管吃不管住??赡苁鞘钒⒁呀洶炎约旱南敕ㄅc荊蓁通了氣,所以這次雖然花了錢,荊蓁也沒什么意見。 那討人厭的敲門聲穿過二門了,一直往姜泫耳朵里鉆,陳嫗一邊喊著“來啦,來啦!”一邊跑過去開門。 姜泫頂起千鈞重擔似的掙扎坐了起來,便見一群人都不去理會開門的陳嫗,直接走了進來,一個個歪著膀子顛著腿,說是走,更像是闖。為首一人一看就是輕俠一輩,體型威武,比荊韋也不遑多讓,初秋的天氣,還有一撮胸毛露在外面,倒像是獅子炫耀鬃毛一般。 見這群人身后還有兩個青衣小吏,似官府中人,便知道來路并不簡單。姜泫生出了老大的起床氣,盯著為首的那個輕俠,低聲喝道“爾等,何人?” 那大漢見姜泫語氣不善,倒也不動怒,而是先抱拳行禮,然后說道“在下佟季,足下想必就是此宅新客吧?我等有些小事,要與足下商議?!?/br> “佟季……何事請教?” 那叫做佟季的輕俠環視了一下院子,這才又說道“煩請幾位搬出去再尋個住處,無論是租金還是物件損壞,我等除了照價賠償,必另有酬謝?!?/br> “哎呀,”一聽這話荊蓁從屋里竄了出來,小跑著到姜泫身邊,蹲下說道“公子,我看可以。此宅租金押一付三,我等已住了些時日,還劃算著呢。再者,還另有酬謝……” “蓁兒啊,”姜泫打斷了荊蓁,揉著眼睛說道“你先帶著陳嫗和徐婆進屋,此處有我,還有你兄長?!苯f這話的時候,荊韋還沒有一點要醒過來的意思。 “哦!”荊蓁因為一直就覺得這里離怡春坊不遠,只隔了一條街,總怕那幾個胡姬再找上門來,聽姜泫的話貌似沒有想搬出去的意思,難免有些許失落,只答應了一聲,便領著陳嫗和徐婆進屋了。 見三人進了屋,姜泫才轉過頭,依然箕左在榻上,把倚著拉過來倚在背后,說道“聞之,尚可?!?/br> “然也!”見對方似乎有要答應的意思,還是個讀書人,那大漢也裝得斯文有禮、文質彬彬,笑著說道“我等替太尉府做事,自然不愿擔擾民之責。金曹欲在此修造庫房,只要足下肯搬走,萬事皆順?!?/br> 金曹,隸屬太尉府,主貨幣、鹽、鐵事,其長吏金曹掾為太尉府二十四掾史屬之一,位低權重。金曹想要拆遷營造,便找來一些輕俠惡少、城狐社鼠出頭。很多時候,找這些個黑不黑、白不白的人,比出動小吏、兵卒的效率還要高。姜泫明白得很,這些人看似是在好言相勸,但若不依他們的話搬走,輕則做些腌臜、惡心的事時常sao擾,重則大打出手。若依了他們,他們做答應的賠償和酬謝,也多半不會兌現。 似乎是嫌棄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姜泫瞇著眼睛,說道“若是不搬,諸位如何?” 若是換做他人說的,一聽這話佟季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可見姜泫年紀小,還是個讀過書的士子,微微一怔之后,還是說道“難免動粗?!?/br> 一聽要動粗,姜泫挑了挑眉毛,說道“史子泰,諸位可曾認識?” “可是史郎?聽聞近日回了雒陽,卻有耳聞,你待如何?” “那,議郎曹孟德呢?” 那大漢以為姜泫實在提關系嚇唬自己,便不耐煩地說道“議郎雖亦在太尉府任事,可是他光祿勛屬下,與我金曹何干?便是史郎與曹議郎親至,諸位也得搬出去!” “不相識便好,那便不用留顏面了?!?/br> 那大漢感覺姜泫目光凜然,不想這乳臭未干的小兒還敢與自己放對,便怒喝道“何意?” “易之,打!……易之……易之……”姜泫喊了一聲荊韋,見荊韋沒有反應,轉過頭一看,卻是荊韋一直就沒睡醒。 姜泫氣得眉毛都快擰一塊去了,他一巴掌拍醒荊韋。荊韋“呼啦”一聲坐了起來,迷迷懵懵地問道“啊……啊……姜君……何事……” “易之,打架了!”姜泫又一巴掌拍在了荊韋后背,荊韋這下子徹底被拍醒了,對面氣勢洶洶站著一伙人,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也不用問緣由,“騰”地站起身子,單手掄起身旁的木制矮幾當做武器,打就是了。 見姜泫和一直熟睡的荊韋先動了手,這些個惡少年也不怕刺頭,掄起拳頭、揚起腿腳就打了起來。姜泫兩條腿交替踢踹,腿腿不落空。荊韋手里的矮幾砸倒兩個惡少年之后便碎得稀巴爛,繼以老拳。 一幫子烏合之眾那里是姜泫和荊韋的對手,不一會兒便被打出了大門,一個個鼻青臉腫,內院和外院地上還橫著幾個。 姜泫站在大門口,擼起袖子,指著腳下,一字一頓地說道“爾等再敢踏入這清平巷,見一次,打一次!” 這伙惡少年平時飛揚跋扈、橫行街市,如今又有金曹掾撐腰,如何咽的下這口氣。佟季摸了摸鼻血,高喊道“來人!來人!” 城間街巷的輕俠惡少與史阿這樣的劍客游俠不同,沒有一技傍身,除了憑借好勇斗狠的膽氣,便是仗著一聲呼喊,千眾景從。佟季這一聲呼喊雖然沒招來千眾,但把附近一起幫金曹做事的幾隊人都喊了過來,不下百十來人,在大門外圍了個水泄不通,其中還有十來個青衣小吏,應該是金曹的人。 佟季從后腰抽出一根短棍,指著姜泫罵道“尨兒不孝,敢打乃公!” 尨,就是狗。一聽那輕俠罵出如此粗鄙之語,姜泫怒極,就著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右腳在后蹬地,重心搶前成弓步,隨即左腳外旋提膝,同時以腰胯帶腿,將右腳抬過頭頂。 這一記“下劈腿”可是姜泫苦練的絕技,專門對付自家三弟的。三弟姜晨才十一歲,年幼矮小,但動起武來六七個大人近不了身,唯有姜泫仗著身高優勢使用這招下劈腿,才能勉強制服他。此時站在臺階上,比佟季高出許多,若是腳踵砸中腦門,非死即殘。姜泫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再出了人命,所以算好距離剛好能用腳掌劈到腦門。 佟季沒想到姜泫見自己人多勢眾,還敢動手?;琶﹂g見姜泫高抬的腳想自己砸來,也來不及閃退,只得雙手拖起短棍格擋?!斑遣痢币宦?,短棍斷成兩截,這一腳還是踢在了腦袋上,所幸被短棍斷裂卸去不少力道,只被提了個頭昏腦漲,要不就算姜泫留力,也得暈在當場不可。荊韋也緊隨姜泫之后,抱起膀子沖進人群,立時就撞翻了五六個惡少年。 見姜泫和史阿如此悍勇,一眾輕俠惡少紛紛抽出家伙,無非是長棒短棍,做勢就要一擁而上。姜泫頗通技擊之術,荊韋也是有的是蠻力,但二人空手對戰,真交上手,還是占不了上風。 就在這時,從巷口,遠處傳來一道渾厚悠長的聲音“住手!” 包括姜泫和史阿,一百多號人不約而同地紛紛停下手,朝巷口看去。 巷口來了三個人,后面兩個是捧著兩壇子酒的劉備和牽著馬的史阿,先頭一人三十上下,一身青衫磊落,留著短須,左側嘴角上邊有一道淺淺的傷疤,眉眼中透著瀟灑,神情中流露著剛毅,最引人矚目的,是他懷中抱著一柄闊劍。這人,姜泫并不認識。 那青衫男子走到近前,盯著佟季說道“汝等可知,這清平巷的宅院,都是誰的產業?” 佟季也是在雒陽地面上混的,如何不知道此間的情況。他揉著被姜泫踢得腫得老高的腦門,說道“我等知是青風的,如何?” 那青衫男子微微側過身,垂下眼簾,似乎不想讓對面說話的佟季臟了自己的眼睛,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可知,我是誰?” 佟季仔細打量了一下對面的男子,青衫闊劍,嘴角一道疤,陡然間眉毛耷拉了,脊梁也彎了,一看便是生了怯意,結結巴巴地說道“莫……莫非……莫非……閣下便是青風的丁……丁掌事?” 青衫男子也不說話,算是默認了,他就是人稱劍豪、雒陽第一大幫青風的掌事,丁曉。 佟季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金曹派來的小吏,重新挺起腰桿,裝著膽氣,說道“劍豪的威名,無人不曉,可某現如今是替太尉府做事,此……” “休拿太尉府來壓我!”丁曉終于正眼看佟季了,“便是三公親自,也不許有人來招惹清平巷的租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