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隨口道，“他該回家種地養老?！?/br>
    又覺得有些好笑，當即改口，“其實無論他怎么選，都已經做到了自己想做的?！?/br>
    “過程已經很美好了，結局不盡人意又有何妨？”

    方多病似懂非懂，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李蓮花又看向他，狀似不經意的問起一句，“你更喜歡哪個結局？”

    方多病不假思索道，“我更喜歡書生修道的結局，至少他無拘無束，自由自在?！?/br>
    李蓮花若有所思，抬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故事說完了，你該睡了?！?/br>
    方多病拉了拉被子給自己蓋好，“好吧，李師父也早些休息?！?/br>
    李蓮花起身去熄了燈，與笛飛聲一道離開了方多病的臥房。

    外頭夜風濕冷，裹挾寒涼刺骨的水汽打在臉上，李蓮花緊了緊衣裳，搓手呵氣。

    笛飛聲看了他一眼，“我以為哄孩子睡覺的故事，大都是美滿的?！?/br>
    李蓮花不置可否，只瞥他一眼，“你還對兒童故事有研究？”

    雨聲籠罩在屋頂，笛飛聲沒說話，氣氛又寂靜又喧囂的。李蓮花腳下不停，側身擠開他打算回房睡覺。

    笛飛聲一把拽住他，迎著風雨中搖曳的燈燭看著李蓮花，“你挑在這時候教他廟堂江湖，我怎么覺得像是最后一課?！?/br>
    李蓮花噎了一下，不是，他不記得笛飛聲有這么聰明啊……

    一個愣頭愣腦的木頭疙瘩，這么敏銳做什么。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不會講故事，下回這種事可別再找我了?！?/br>
    李蓮花一把反抓住他的手臂，拽著他就走。

    “趕緊回去睡覺吧，這大雨天的，凍死人了?！?/br>
    笛飛聲的房間就在邊上，他推開門一把將人搡進去，打了個哈欠道別，“晚安老笛?！?/br>
    笛飛聲皺著眉看他撐傘步入雨簾的背影，心中隱隱不安。

    他總覺得，要出什么事。

    ……………………………………

    另一邊。

    夜深人靜，風雨摧折得漱石居內的綠竹嘩嘩作響。

    漱石枕流幾個字在檐燈下隱現，一只白鴿迎風而來，拍著翅膀撲簌簌落在一扇窗前。

    單孤刀的房里沒有點燈，他將那只鴿子捉來，塞進去一張紙條。抬手一揚，鴿子迎著風雨振翅而去。

    單孤刀冷笑出聲，慘白的一張臉在夜色中格外滲人。今日出去一趟，并非全無收獲，至少確定了笛飛聲就在天機山莊。

    雨下了一夜，天快亮了才停。

    天色依舊陰沉，李蓮花起得很早，站定在院中。

    笛飛聲看到他的時候，微微怔了一下。

    自打認識他以來，李蓮花常著素色，不是月白就是青衫，又或者藍綠二色。

    今日他換了一件淺紅色的里襯，外頭罩著那件火云緞外衫，收斂平日里隨性散漫，看著精神不少。

    “早啊老笛?！?/br>
    察覺到他的目光，李蓮花回過身笑著朝他打招呼。

    這一刻，笛飛聲真的生出一股見了李相夷的錯覺。

    “早?！?/br>
    他走過去，站在李蓮花身邊，與他并肩而立?！澳阍诘仁裁?？”

    李蓮花眺望院外，“等這場雨下過?！?/br>
    “這場雨不是已經停了嗎？”

    李蓮花指那山巒間縈繞的云霧，“還有一場雨?！?/br>
    笛飛聲不解，“你怎么知道?！?/br>
    李蓮花笑了笑，“種地的人，得學著看天氣?！?/br>
    短暫的沉默，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一個小廝疾步跑來，積雨的路面濺起遍地水花。

    李蓮花抬眼看過去，眸色一沉。

    “來了?！?/br>
    他舉步迎上去，笛飛聲緊隨其后。

    “李樓主，莊外，莊外來了好多人……”

    “他們圍了山莊，說要讓堂主，交出魔頭笛飛聲！”

    小廝急切來報，上氣不接下氣。

    笛飛聲眉頭一皺，握刀的手收緊。

    他抬腿就要往外走，被李蓮花按住肩頭。

    “下雨了，你先回去避雨?！?/br>
    “我出去看看?！?/br>
    笛飛聲回過身，眉頭緊鎖，“你一早就知道？”

    李蓮花嘆息，“有幾分猜測，他算計人心的本事，向來厲害?！?/br>
    笛飛聲不解，“那昨日為何不走?！?/br>
    李蓮花無奈搖頭，“你現在這副樣子，走到哪里都是個活靶子，留在此處，還有一線生機?！?/br>
    笛飛聲不說話了，他如今的確走到哪里，都不如按兵不動來得安全。

    “你與我有什么區別，回來一同避雨，讓李相夷去?！?/br>
    李蓮花看了他一眼，“我可不是活靶子，我比你安全多了?！?/br>
    又朝藥房揚聲道，“明蕭，不論如何，保護好他?！?/br>
    藥房的風明蕭正在磨藥粉，聞言起身點頭應他。

    “是?！?/br>
    李蓮花邁步出去，“我不放心李相夷，那小子愣頭愣腦的，你待在此地不要動，藏得越好我們越安全?！?/br>
    笛飛聲皺了皺眉，最終退回了和光院。

    他目送李蓮花走遠，地面的積雨掠濕了淺色的衣衫。

    笛飛聲取出一個金哨，長長吹了一口氣。

    半晌沒有回應，他攥緊那金哨，抬眸往遠處的圍墻看去。

    毫無響應，只怕外頭此刻已經圍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