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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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武林第一美女,死時卻容顏凋敝,看著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女子。 沈樓對著她的尸體沉默片刻,移開目光。 幾人商量清楚,沈檸不想繼續拖下去,當即帶著柳燕行離開白帝城,前往青杏壇。 白帝城中清醒過來的正道弟子會如何慌亂、驚懼,沈檸已無暇顧及,一路上,她被柳燕行明顯在好轉的體征占去全部心神。 原問水叛出青杏壇后,不忍姜問雪離青杏壇太遠,就在附近白帝城中行醫并建立問雪宮。因此從白帝城到問雪宮,只有短短五六日的路程。 第四日,柳燕行醒轉,仍舊虛弱,對沈檸卻無疑是極大的鼓勵。 第五日,柳燕行已經可以開口說話,對沈檸說的第一句就是:“你沒吃無憂丹吧?” 沈檸:“……還沒來得及?!?/br> “那就好?!彼芸煺J出已經到了青杏壇附近:“你們打算去青杏壇求醫?” 沈檸點頭:“是啊,我爹、正道魁首、邪道尊主都來了,他愚尊不管是打算尋仇、攀交情、還是打架,咱們這里人備得齊齊整整,都能滿足。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br> 然而愚尊并不打算尋仇、攀交情、或是打架。他只是派了個弟子下來,要求沈檸一個人帶著柳燕行上去,剩下沈纓、肖蘭、顧知寒都不必去見。 沈檸摸不清這倔老頭葫蘆里賣的藥,只能老實地背上柳燕行進青杏壇。 今日柳燕行醒的時間更長,他虛弱地趴在沈檸背上,面色慘淡,唇無血色,仍有閑情逸致點評:“青杏壇這里種了很多杏樹,春日能看杏花,聽說很美?!?/br> 沈檸神功大成,只覺自己神力無窮,背一個瘦削的柳燕行尤有余力。如今他病病懨懨趴在背上?,沈檸一腔憐香惜玉的心中夾雜著許多患得患失。 “如果愚尊不打算救你怎么辦?我記得他當日曾想救你,要不你一會兒就賣慘吧。你的經歷本來就夠慘,都不用費力賣,稍微說幾句,我聽說年紀大的人常有惻隱之心?!?/br> 柳燕行湊在她耳邊,講話只剩氣音,習慣性地安撫:“沒事的,你別擔心,我能活下來的?!?/br> “不行不行不行?!鄙驒広s緊嚴肅制止他這種不把病當病的態度。 “不是活下來,要活得好!這回你可不能再耍賴,既然人沒死,就得找我爹提親,半死不活的可不行?!?/br> 柳燕行被她一句提親畫了餅,也燃起無盡的希望,默默想著豁出臉面不要,應該能勸動愚尊。 “也對。那我一會兒一定好好求愚尊?!?/br> “我一會兒也好好求他,哪怕是打我罵我,我都認了?!币宦飞锨嘈訅牡茏釉絹碓蕉?,眼見已經走了不近的路,馬上就到,沈檸開始犯怵,生怕愚尊不救,或是柳燕行的病不如他們預計得樂觀,兩手冰涼冰涼。 “小燕哥哥,你快鼓勵我一下,我有點怕?!?/br> 她說這句話時,真的是單純希望有人安撫一下即將見醫生的恐慌,真真切切、心無雜念。 等了一會兒,側臉等來一個淺淺的吻。 “有沒有安心一點?” 沈檸努力克制著不要讓嘴角揚得那么高:“嗯,安心?!?/br> 過了一會兒,她說:“再鼓勵一下,還是怕?!?/br> 作者有話要說:拿一下醫生的診斷結果哈,確認身體沒毛病。 第131章 求醫 青杏壇所在鐘離山與沈檸之前見到的涿鹿臺雪山、南疆的險峻大山都不相同。鐘離山上種有萬株杏樹,?青蔥繁茂,使得整座山異常秀美,唯有鳳凰峰突兀其中,?遠高于其他諸峰。 給他們領路的小弟子年紀也就二十五六歲,路上對沈檸很是好奇,?不時轉頭偷看。事實上不只是他,這一路行來,凡是遇見的青杏壇弟子,都在明里暗里打量他們。 沈檸忍了幾次,忍不住問:“怎么,沒見過你們愚尊口中十惡不赦的沈家人,是不是?” 那小弟子被她抓包偷看,滿臉通紅,解釋道:“不不不,沈小姐別誤會,?我不憎恨沈家人的?!?/br> 柳燕行也問:“哦~那就是看沈小姐長得美咯?誒,?好疼……” 沈檸默默收回捅他的手肘。柳燕行特別不把傷病當回事兒,沈檸則走另一個極端,?看個醫生都能緊張到爆炸,?加上柳燕行之前幾次三番給她玩重傷瀕死,?沈檸心態被搞過幾回后已經成為驚弓之鳥,?現在緊張過頭,?下手不免重上幾分。 那小弟子更加臉紅:“沒、沒有?!?/br> 柳燕行自己不過二十七,但作為曾經的武林第一培訓機構——竹枝堂的招牌名師,?對年輕弟子格外寬容。他見沈檸臉漸漸繃了起來,有意活躍氣氛,故意兩個人一起逗:“這樣,?那你是覺得我家沈大小姐長得不美么?!?/br> 小弟子:“美的、美的。呀,不是因為這個,我偷看你們,是因為來青杏壇求醫的人成千上萬,卻極少有不是男抱女,而是女背男的傷患呢?!?/br> 柳燕行噎了一噎,奈何他此刻身體沒多少力氣,只能像朵嬌花一樣靠在沈檸背上,整張臉都麻木了。 沈檸忍不住笑起來,心情放松許多,“很少見嗎?” 小弟子:“很少見!我們這里倒是每年都能見到不少相公帶娘子過來求醫的,最出名的還是當年劍圣大人帶夫人上青杏壇,呃……” 沈檸沒想到隨便吃個瓜,也能吃到自家的瓜。 “十二年前我爹是帶我娘來過?!?/br> 小弟子性格活潑,藏不住話,見她沒有太反感的樣子,便繼續說下去。 “愚尊二十年多前就曾下過禁令,當年我才剛入門,親眼見到劍圣大人帶著妻子闖上青杏壇,可惜愚尊他老人家剛硬得很,堅決不肯醫治。拖到最后,還是夫人醒來放棄了求醫?!?/br> 那些年江湖中每一個少年都曾聽過劍圣的故事,無論何門何派,十個男孩子里要問最崇拜的人,九個說的都是沈纓。那時候他還很小,只記得從沒見過那樣俊美的男人,一柄未出鞘的青睚劍、一名冷酷沉默的劍侍,比他們心目中描畫過千萬遍的劍圣還要更出色、更英偉。 可是他也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像沈纓那樣滿身落魄,痛入骨血。 當日沈纓與愚尊僵持不下,近乎入魔。他們這些弟子都怕得很,三脈的人全部涌過來團團圍住,都以為那日鐘離山免不得一場大禍,憑沈纓之能,就算最后他被人海耗死,折在青睚劍下的亡魂也得填滿山頭。 是他夫人醒來,小聲央著想看海棠花,沈纓才棄了劍,急急忙忙漫山遍野去尋海棠樹。 但鐘離山萬株杏樹,哪有一顆海棠?沈纓足足找到日落也沒看到一株,最后他夫人便在杏花下闔了眼。 他還記得那日年紀大的弟子懼怕沈纓兇戾,他們這批小弟子卻抵不過心中崇拜,偷偷尾隨過去看到的場景。 晚霞漫天,杏花如雪鋪滿地,那兩道人影靠著樹干相互依偎,就像尋常人家的夫妻郊游時貪看春色,在林中短暫小憩片刻。 “喏,就是鳳凰峰腳下這一片杏林?!?/br> “想看海棠花么,”沈檸來到這個世界和沈纓相處的更久,同母親只有短短五年緣分,卻不妨礙了解她的性格。那是個非常溫柔也非常普通的女性,不會武功也不喜殺戮,極少有耍性子的時候。 她很喜歡聽沈纓給她講江湖事,多半知道青杏壇沒有海棠。 “我娘并不喜歡海棠,應該不是想看花,只是不愿我爹為她殺人,想同我爹過好最后的時光吧?!?/br> 沈纓也一定知道她的意思,但卻還是認真地種著海棠花,是因為最后沒能滿足妻子的愿望。 她在的那幾年,是一家人過得最幸福的時候。她走后,也帶走了沈纓所有的笑容與溫柔,沈檸印象中的沈纓,總是孤獨一人照看著院門口那株海棠樹、打理著各式花草,沉默得好像對很多事都失去了興趣。 白忙了這許多年。 “妄尊也是這樣說?!毙〉茏狱c頭,“哦,到鳳凰峰了。那一年后,愚尊就搬去鳳凰峰頂獨居,要上去的話,必須攀上這條度厄棧道。我功力不夠,沈小姐只能自己上去?!?/br> 沈檸抬頭望去,鳳凰峰拔地而起,高聳入云。每隔三四米有一級木條固定在近乎筆直的峭壁上,確實如那弟子所言,沒有幾分功力,真的上不去。 “來你們這里求醫,還得武功高超,不然連人都見不著啊?!?/br> 沈檸合理懷疑這是愚尊老頭兒搞出來整她的。 “并不是,大部分來求醫的都無需勞煩愚尊出手?!蹦堑茏蛹泵[手:“其實,愚尊搬到峰頂后就很少行醫了,唯有今年帝鴻谷召開菱花會才下來過一次。我們都以為他老人家想開了,沒想到那次回來后,他又把自己關回峰頂,極少下來?!?/br> 行醫的人脾氣都好,雖然這些年愚尊下令不得醫治沈家人,但他本人對沈檸很有好感,看著陡峭的度厄棧道,有些擔憂。 “這條棧道陡得很,只有輕功極好的師叔們,小心謹慎,才能攀上去。沈小姐你背負一個人難度太大,不如先把柳公子放下,我替你尋一個筐和長繩,等你上去后再將柳公子拖上去?!?/br> 沈檸估摸了下高度,無語道:“怕是找不來這么長的繩子?!?/br> 那小弟子還待再說,沈檸已經揉了揉手腕,沖柳燕行招呼一聲:“抱緊點?!?/br> 柳燕行還有閑心安慰那名弟子:“放心吧,你過些天就會聽說了,沈小姐的武功比之劍圣當日還要高明。區區棧道,再多帶一個你上去,也不成問題?!?/br> “真的不用找繩子,或者我去尋一個輕功好的師伯來幫忙嗎?” 沈檸一手抓住他手臂,回頭也沖那弟子笑:“多謝好意,但不必了?!?/br> 她說完便身姿輕盈地躍起,都無需用手,只見足尖輕點,眨眼間已輕飄飄飛躍數十級棧道。雖是背負一人,仍舊衣袂翩然,絲毫不見費力,反而輕松至極,如履平地。 那小弟子呆呆立在鳳凰峰腳下,直到遠遠看不清那兩人才回過神,喃喃道:“神仙啊……這哪是輕功,是會飛吧……” 沈檸帶著柳燕行一路越攀越高,從柳燕行的角度看去,正看得到沈檸半張瓷白側臉,神情專注、舉重若輕。他心中竟生出不如就這么一直下去,棧道永遠不要有盡頭才好的荒唐念頭。 不知何時,他眼中那個踉蹌著踏入江湖,一片白紙一樣,稍不留意就會被人欺負去的小姑娘,已經悄然換上強大氣場,自信堅定,不僅能將他從商非吟手里搶回來、更能做主帶他求醫。 她的步子太穩了,后背也很可靠。 這種感覺,就像是原本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一塊未經打磨的原石,死死守著、護著,生怕被人不小心磕了碰了,一轉身的功夫,卻發現已變為光華閃耀的明亮寶珠。 有些驕傲、悵然,又有些心酸,還有無法忽略的自心臟深處酸酸麻麻彌漫至四肢百骸的幸福。 柳燕行摟緊她,貼著沈檸耳朵輕聲說:“我從沒想過有一日,你會帶我上青杏壇求醫。你這么好,雖然抱著你,還是擔心你會被人搶走?!?/br> “你再說,咱倆要一起掉下去了?!鄙驒幠_下差點踩空,耳尖慢慢染上一層煙霞,風雅俊秀的人再這樣湊近低聲細語,實在太過溫柔。 “那就掉下去。憑你的內力,摔不死的?!?/br> 淺淺的呼吸噴灑在耳邊,沈檸忍著癢意小聲說:“剛在下面裝得那么胸有成竹,我可丟不起那個人?!?/br> 柳燕行又再笑,沈檸惱羞成怒:“笑什么!” 見她真的急了,背上的人趕緊咳嗽一聲,止住笑:“笑你可愛?!?/br> 于是沈檸這回脖子也染紅了,雪白的頸染上薄薄一層紅暈,一點點爬上去,像是初春枝頭桃花般粉中透紅,又像似火煙霞那樣讓人驚嘆的美景。 柳燕行看得目不轉睛,忍不住把心底話說了出來:“這么容易害羞,往后可怎么辦?!?/br> 沈檸一時心里涌上巨大的甜,一時又深恨正在棧道半空,既不可能找個地方把燒著的臉藏起來,又沒辦法回頭把一直撩她的小哥哥親暈過去,簡直糾結無比,只能強行嚴肅警告:“別看了?!?/br> 柳燕行正要說“這怎么控制”,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刻意的咳嗽,把兩人都驚了一下。 “喲,你們這是求醫呢,還是求親呢?!?/br> 沈檸慌亂地抬頭,原來這么快已經快到峰頂,也不過三米左右,她方才只顧著和柳燕行說話,都沒注意到愚尊就站在頭頂。他內力卓絕,不知道把兩人的話聽了多少。 好丟臉……雖然這些話她是很喜歡聽,但當著那么老的長輩講,就莫名有種公開處刑的羞恥感。 沈檸一個縱身,格外瀟灑冷酷地翻上峰頂。 峰頂上面面積不大,只栽一棵樹,搭了一間木屋,光禿禿很是冷清。沒想到愚尊作為三尊之首,又一副暴躁脾氣,竟然能忍住寂寞在這頂上吹足十二年的冷風。 老人家也不知得沒得老寒腿。 愚尊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她的打量不懷好意,冷哼一聲,轉身進了木屋。 沈檸趕緊帶上自己的病弱男朋友跟進去,講明來意:“愚尊老前輩,柳公子心法境界的傷發作了,請您幫他看看?!?/br> 愚尊:“怎么這么快就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