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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柳頌在省圖書館找到慕容沖時,他正在歷史類區的巨大書架下,伸手去拿那本厚重的《晉書》。 柳頌忽然想到什么,加快步伐走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找你半天了,咱們走吧......” 六月的天氣已經炎熱起來了,慕容沖今日也僅簡單穿了件短袖黑T恤,一頂黑色帽子壓低了帽檐,不論何時,他都是顯得這樣的孤傲不合群。 柳頌抓在他手腕上,而他手里,拿著那本厚重的《晉書》,隨后,他又緩緩放了回去,對柳頌點點頭,隨她走出了圖書館。 柳頌沉默走著,方才她在擔心什么?害怕他看見史書是如何記載的嗎?很多她刻意忽略的模糊的疑慮,又再次浮上腦海,仿佛被一只手,緊緊攥住心臟,讓人有些呼吸不暢。 來到這個時代的慕容沖,這段時間給她的印象感觀,都與歷史上所記載那個慕容沖相差甚遠,除了極少會露出暴躁不耐煩的情緒,很多時候的他,都是沉靜淡漠,對她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她甚至能明顯感覺到慕容沖對自己的幾分依賴和完全信任,這與史書記載中那個占領阿房,屠盡長安的陰狠鐵血帝王相差甚遠。 柳頌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就是不想讓他看到史書的記載,既然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是真實的發生了,那在她看來,這就是鳳皇的浴火重生,一千六百年前的時代已經作古,隨時間長河滾滾而去。 那他為什么,不能在這個新的地方,好好的,認真的,活下去呢? “你知道的吧,很多時候人們在記述一件事情的時候,往往會加上自己的主觀看法,有的人呢,別人說什么,他就信什么,有的人呢,他只聽自己想聽的......” “當心!” 柳頌絮絮叨叨地也不知道自己再說些什么,只低頭走著,直到被慕容沖伸手一拉,一個五六歲小孩牽著氣球從她面前飛快跑過,若不是慕容沖拉這一把,兩人鐵定是要撞上。 被這一拉,柳頌才回過神來,望向慕容沖,而慕容沖也正看著她,然后柳頌裂嘴笑了笑,轉移下一個話題。 “咱們去逛超市吧?!?/br> 慕容沖自然明白了她那些話的用意,只是,卻沒想到她內心戲那么豐富,他找晉書,不過是想查點資料而已。 至于歷史上關于自己的記載,早在初來這個世界時,他就看過無數遍,甚至于各種不堪入目的揣測編排,甚有關于寫他與苻堅那些事兒,一開始他也瘋狂的憤怒過,然而,這個時代太巨大也太可怕了,他無法想象為何會有人寫出他愛苻堅這種話...... 呵,對一個滅了你的國,將你釘在恥辱柱上十幾年的人,將你推入地獄的人,即便是死后,在史書上都只留下了最鄙薄的記載。 對這樣的人,只會有深入骨血的仇恨,恨不能挫骨揚灰,再無其他。 看著走在前方的柳頌纖秀的背影,心頭漸漸泛起的戾氣緩緩消散,還好,有人在黑暗中朝他伸手,用一簇螢火,照亮他整個世界。 而這簇名為柳頌的螢火,在他看來,堪比日月之光。 柳頌推著推車,選購著物品,一如柳大勛所說,購物欲真是要人命。 甭管有用沒用,但凡看見覺得想買的,就往推車里扔,兩人一路走著,不知何時推車到了慕容沖手上,盡職盡責跟在柳頌身后,直到推車裝不下了,然后皺著眉,從推車里拿出一些感覺沒什么用的東西放回去。 “我明天開始要出差一段時間,上次發掘的墓室,終于可以正式動工了,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您老可得自己照顧自己了?!?/br> 柳頌一面說著,一面挑了許多冰凍速食食品和一些能簡易做的食材,打算把家里的冰箱塞滿?!坝惺裁词驴梢越o我打電話,或者,找你勛弟?!?/br> 慕容沖嗯了一聲,隨即又道:“要去多久?” “還不知道,得看里面具體工程有多大,如果工程大的話,短時間內是回不來的?!?/br> 說到這兒,柳頌不由得嘆口氣,一般夏季做田野考古,回來怎么也得曬脫一層皮,考古這玩意兒,說起來挺高大上,很多時候跟干農活沒多大區別,只不過他們這農活做得,價值連城。 想起之前實習時跟著古教授去了趟敦煌做田野考古研究,大夏天的,那滋味兒甭提多好受了。 “也就是說,如果里面沒什么值得研究的,就很快回來?”慕容沖理解她所言之意后,仿佛有所了然地點了點頭。 柳頌點頭,“是這么個理兒?!?/br> 第21章 趁虛而入 回去時已經不早了。 吃過晚飯后,便是慕容沖該入睡的時辰,待他回了房間,柳頌又開始收拾行李,一番折騰下來,還有許多資料需要提前整理好,不覺已是深夜,疲勞時面對密密麻麻的文字,就極容易犯困。 不知何時,竟趴在書桌上沉沉睡去。 又過了許久,慕容沖的房門又打開了,他穿著軟底的拖鞋走出來時,幾乎沒什么聲音。 揉了揉眼,抬手欲拍醒沉睡之人時,頓了頓,靜靜站了一會兒,將筆從她手里抽出去,俯身彎腰將人抱起,送回她自己房間去。 房間壁燈是暖黃色的,慕容沖伸手將亮度調低些,不至于刺眼,然后在床沿坐下,靜靜看著沉睡的人,眸底有眷念和不舍。 他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