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皮貴只得起身告辭。李柱滾動輪椅將他送到院子里說:“我的車壞了,所以鄢脂不能送你。你從這里出去向南走,到大路上可以等到出租車?!?/br> 皮貴穿過茶館來到外面路上。夜已深了,被暗黑的夜霧籠罩著的,是遠近錯落的房屋之間殘存的小塊田地。皮貴一邊走一邊想著鄢脂在慌張中說的那句話。他回轉身來向后望去,看看鄢脂會不會跟出來對他說更多的情況,可是路上只有暗黑的樹影,遠處有幾聲狗吠傳來。皮貴站在黑暗中想了想,便回轉身向那座小院走去。剛才離開時,他看見鄢脂正從一間房里出來,端著一盆衣服向井臺邊走去。皮貴想,如果她在井臺邊洗衣服,而李柱又因喝了酒一睡不醒的話,他可以冒險在井臺邊和鄢脂說幾句話。 路邊那排做茶館的平房已經大門緊閉,皮貴便從房外繞到了小院后面的圍墻邊。圍墻不高,且墻外有幾棵樹,皮貴輕松地攀上圍墻。小院里一片暗黑,只有一間屋里亮著燈,但這間屋房門緊閉,窗上的光映著屋檐下一小片地方。在院子角落的井臺邊蹲著一個人,正是鄢脂,皮貴聽見了她洗衣服的水聲。為了不讓鄢脂受到驚嚇尖叫出聲,他先在墻頭弄出一點聲音,在鄢脂抬頭張望的時候,他將手指放在嘴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后才從墻上輕輕跳進院中。 鄢脂很緊張,不敢說話,不斷做著讓他趕快走的手勢。正在這時,那亮著燈的屋里傳出李柱的叫聲:“sao貨,我要睡覺了!”鄢脂立即穿過院子向那間房門走去,中途仍轉過身,做著要他走的手勢??墒?,皮貴不會走,坐在輪椅上的李柱睡覺需要人協助,但這費不了多長時間,皮貴安心地站在墻邊的黑暗中,等著鄢脂再次出來。 然而,鄢脂進屋后卻久久不見出來,屋里不斷傳出李柱罵罵咧咧的聲音,似乎在指揮鄢脂做這做那。突然,門開了一半,同時傳出李柱呼叫“黑虎”的聲音。那條狼狗便不知從哪里躥了出來,轉眼便鉆進屋里去了。房門重新關上,皮貴心里一驚,李柱睡覺難道還要狼狗守在旁邊? 這時,屋里傳出了鄢脂的聲音,似乎是在哀求。皮貴心里發緊,順著屋檐向那房間靠近了一些,這才聽清鄢脂哀求著說:“你饒了我吧,我過去做錯了事,也不是我自愿的呀?!崩钪l出兩聲怪笑后說:“少廢話,快,把褲子都脫了!” 接下來,屋里發出一陣桌椅板凳挪動的聲音,夾雜著鄢脂含混不清的哀求聲。再接下來,屋子里靜下來,似乎有鄢脂的喘息聲。突然鄢脂大叫起來:“不!不!它的舌頭太臟了!”李柱立即厲聲吼道:“你說黑虎的舌頭臟,笑話!趕快把腿分開一點,不然我殺了你!我的黑虎比那個姓鄒的副市長干凈得多吧,而且你可以比較比較,誰搞得你更舒服?!?/br> 鄢脂似乎是號哭了一聲,但立即變成了呻吟。屋里傳出輪椅滾動的聲音,似乎是李柱在里面興奮地打轉。過了好一陣子,李柱才叫道:“黑虎,停下?!比缓笏l出一陣怪笑后說,“和那個鄒副市長相比,你感覺怎么樣?不下崽的sao貨,你哪里是我的婆娘呀,你和鄒副市長上床比和我上床的時間還多。我殘廢前你就這樣干,殘廢了你更是求之不得。你們上床,我在院子里望風,老天爺啊,我還是個男人嗎?” 鄢脂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這種事,從一開始不就是你安排的嗎?你逼我哄我做這些事,說上床事小,掙錢事大,可現在,你卻怪我了?!?/br> 李柱又怪笑起來,可那笑聲有點像哭。他說:“開始是我讓你那樣做的??赡氵@個sao貨,不是你越來越主動,他會那樣纏你嗎?我在窗外聽見你對他說親熱的話,他還說壓在你身上像壓在海綿上一樣。她媽的,你長這一身肥rou就注定了是sao貨。你還敢嘴硬,我讓黑虎撕了你!” 鄢脂立即驚叫起來,接著泣不成聲地說:“我錯了,你饒了我吧。那個姓鄒的人已死了,你該放過我了吧?!?/br> 屋里又傳出輪椅滾動的聲音,李柱的聲音說:“我想放過你,可黑虎不愿意,哈哈,你這sao貨就等每周一次的享受吧?!?/br> 皮貴在黑暗中聽得心驚rou跳,他不能再聽下去了,悄悄地退向墻根,從圍墻翻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已有雨點落下來了。 2 小雪真的病倒了。李柱對她的威逼讓她恐懼。而且,一想到她爸和李柱家里那個大胸脯大屁股的女人鬼混,她就嘔吐。本來就沒吃什么東西,她感覺把苦膽都嘔出來了。 她給舅舅打過電話,委婉地說外面有傳聞,稱他爸留下了一幅徐悲鴻的《奔馬圖》,當然她沒對舅舅說她遇到的事,以免舅舅擔心。舅舅在電話上對她說,現在各種風言風語都有,別聽就行了。舅舅說要真有那幅畫,檢察部門早就公布了。關于李柱的那段錄像,她沒對舅舅說,因為她已查了公開的資料,在她mama替他爸收下的賄賂中,似乎已經包括了李柱所給的那120萬元。很有可能,李柱是在拿已有的事來恐嚇她。 盡管如此,小雪心里仍是一團亂麻。她感到四肢無力,還拉肚子。她在抽屜里找出一些治腸胃病的常用藥吃了,但沒什么效果。這時,燕娜突然打電話來了,燕娜的電話讓她放松了一些。燕娜說關于她爸的那個電視片暫時拍不了了,因為上面對拍攝腳本不滿意,要求重新考慮。片子一時拍不了,安柏也已回北京去了。她讓小雪把心放寬些,不要太過焦慮。小雪在電話里說:“謝謝燕娜姐的關心,焦慮我倒是可以控制,就是這身體不太爭氣?!毖嗄日f:“我聽出來了,你說話有氣無力的,是病了吧?”小雪便對她講了生病的情況。燕娜說:“你自己找些藥吃是不行的。我給你介紹一個腸胃病方面的專家,你去找他看看?!苯酉聛?,小雪按照燕娜的要求,用筆記下了這個專家的醫院和他的姓名、電話,她在心里很感謝燕娜,可她并不準備去醫院?,F在,讓她下樓她都覺得雙腿無力,并且,她一點兒也不想外出。接完電話后,她想到了那本矯正兒童口吃的書,等她身體有勁了,一定去書店買到并給燕娜送過去。 整個上午,小雪不是上衛生間就是躺在床上。魏阿姨來房間叫她吃午飯,她說不想吃,魏阿姨說:“這樣怎么行,你得去看醫生呀?!毙⊙┬臒┑卣f:“你不用管我?!?/br> 但中午過后,小雪還是去醫院了,是胡剛到家來說服她去的。胡剛的到來讓小雪很意外,上午他來過一個電話,讓小雪去他家玩,小雪說等幾天吧,然后他們閑聊了幾句便放下了電話。沒想到,午后門衛突然打電話到小雪家說,有個叫胡剛的人來訪。胡剛進門后便說:“聽你在電話里的聲音,我就知道你病得不輕,我來這里是陪你去看醫生的?!?/br> 小雪有些感動,只得同意去醫院。找到燕娜介紹的那個專家,他聽小雪訴說了病情后,便開了化驗單,檢查血常規和大便。胡剛讓小雪在走廊長椅上坐下,然后拿著化驗單去樓下交費。這時,皮貴打來電話,聽說小雪在醫院,急得立即要趕過來。小雪說不行,你不能隨時丟下工作就走。我這病輕得很,而且有胡剛陪著,你就放心吧。皮貴勉強同意了不來醫院,但表示下午下班后立即到她家。 胡剛交完費上樓后,又陪著她到衛生間門口,等著她出來后,又陪她去另一層樓的化驗室。半小時后,拿到了血常規和大便的化驗結果,回到診斷室給醫生一看,醫生說,各種指標都正常,大便里也沒發現細菌,于是給她開了藥。小雪問我這病怎么回事,醫生說估計是神經性胃腸不適,先吃點藥看看。小雪松了一口氣。 皮貴下班后趕到了小雪家。他給小雪買了兩大袋東西,包括奶粉、芝麻糊等。另外,他還買了一整箱蘋果,抱著紙箱進門時,已經有些氣喘。小雪和胡剛正坐在客廳里聊天,看見這情景,胡剛對皮貴說道:“喲,皮醫生,你這是給水果攤進貨嗎?” 皮貴并不明白胡剛的意思,只是“嘿嘿”一笑。后來他才看見胡剛已給小雪買了水果,是一個漂亮的果籃,里面很藝術地擺放著好幾樣水果,據說都是進口的洋品種。不過他進門時,小雪看見那一箱蘋果卻笑著說:“謝謝,這山東蘋果,我很喜歡?!?/br> 皮貴坐下后,聽小雪說吃了藥感覺身體好多了,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對胡剛說道:“謝謝你了,及時去醫院總是對的?!焙鷦傘读艘幌?,并不接他的話,而是站起身說:“你抱那箱東西累著了,我給你倒杯水?!毙⊙┍銓鷦傉f:“你坐下,沒看見魏阿姨已泡茶來了嗎?” 小雪坐在那里,心里感到一陣陣暖意。盡管胡剛和皮貴說話時有爭斗的意味,可是這不算什么,她對這兩個好人心里都懷著感激。 很快,大家的談話集中到小雪的處境上來了。皮貴詳細地講了李柱那邊的情況。胡剛對司機李祥的那段話特別重視,他認為,李祥對前來探監的老婆說“很多話都不說了,但有個話,一定要講”,他重復一個“話”字,很可能指的就是那幅畫,在這點上李柱的理解沒錯??墒撬酉聛硪掀湃R里燒燒香,李柱就沒理解到其中的意思了。胡剛分析道,如果李祥是要給亡母燒香的話,應該讓他老婆去墳上,但他說的是廟里,這也許暗示著,那幅畫藏在哪座廟里呢。 胡剛的分析讓小雪的心跳了起來。她猛然想到了靈慧寺,司機李祥不是替她爸在那里長期包租了一間客房嗎?小雪講出了這個情況后,胡剛說:“等你身體好點,我們盡快去那里看看。據你掌握的情況,只要報出李祥的手機號,就能住進那房間,可你知道他的手機號嗎?” 小雪說:“家里有通信錄,李祥的手機號就在上面?!?/br> 胡剛說:“那就好,我們住進去認真查一遍?!?/br> 小雪很矛盾地說:“這樣說,真有那幅畫了?” 胡剛說:“我們先得盡力去找,這樣才主動。并且依我判斷,這幅畫真的存在?!?/br> 皮貴說:“到時我也去?!?/br> 小雪剛剛放松的心又緊張起來,她靠在沙發上,魏阿姨給她端來了皮貴送來的芝麻糊,說這東西營養,又易于消化。小雪端起碗來,果真聞到了香氣??磥?,她的身體正在恢復,也許一兩天后就可以去靈慧寺了。 外面已經天黑了,皮貴急著想走,可有胡剛在這里,又不便講要走的原因。他靈機一動,站起來對胡剛說:“說了這么久的話,我想小雪也累了,我們走吧,讓她早點休息?!?/br> 于是,皮貴便和胡剛一起告辭出來。胡剛去院里開他的車,皮貴直接出了大門,等了一輛出租車便直奔月下花園而去。今天下午,燕娜給他打電話說:“表弟,今晚你一定來我這里住,我已經幾夜沒睡好覺了,老覺得樓下客廳有人?!逼べF知道,這是上次那個冒充她姑媽的老太婆蹊蹺出現后給燕娜造成的恐懼。他答應燕娜天黑后就過去,既然她把他看作表弟,為她做點事是應該的。皮貴記得從讀書起,幾乎就沒女生正眼瞧他一眼,而現在,他不知怎么就有了女人緣,而且還都是優秀的女子。只是,她們在這個世界上怎么都如此孤單無助呢? 走進燕娜家門的時候,皮貴看見燕娜正在擦客廳的地板,于是便換了拖鞋走過去說:“讓我來做吧?!?/br> “盡量擦干凈些,明早起來后看看地板上有沒有腳印?!毖嗄劝淹习呀唤o他,同時說道。 皮貴笑了一下說:“哪會有這種事呢?!?/br> 燕娜說,她昨晚做夢,夢見半夜時樓下有人,她怕得不行,可又不能不理睬,便悄悄走下樓梯來,看見一個男人正坐在客廳里喝酒,從側影看有點像劉總。她剛想喝問他為何半夜進屋,那人突然轉臉向她看過來,燕娜這才看清,這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燕娜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看看時間,深夜兩點五分。她覺得這個夢很奇怪,便忍不住下樓去看看,剛下樓梯,便看見客廳沙發邊的臺燈亮著,像是真有人在那里坐著一樣。她立即返身上樓,天亮后才敢下樓來關掉那盞臺燈。 皮貴聽完這事后說:“那盞燈,也許是你上樓睡覺前忘記關了吧?” 燕娜說:“我記不清了,不過我睡覺前都會把樓下的門窗檢查一遍,關掉各處的燈,這已是我長期的習慣,忘記關燈的可能性不大?!?/br> 盡管這樣,皮貴還是認真地擦著地板,并且說等燕娜上樓和他自己進房睡覺前,他還會再擦一次地板,以便明早能觀察到任何跡象。燕娜放心地說:“今晚有你住在樓下,可能不會有事了,我可以睡一個好覺了?!?/br> 皮貴擦完地板,在收拾屋角的垃圾筐時,發現里面扔著一件衣服,提起來一看,是一件男人的t恤衫,完好如新。不等他詢問,燕娜已走過來說道:“別管它,把它扔在垃圾里,這是安柏忘記帶走的衣服,我看見它就厭惡?!?/br> 皮貴有些吃驚,猛然想到他告訴燕娜,安柏手機里有他女友的照片時,燕娜說過“我殺了他”這句話。而此刻,看著垃圾筐里的衣服,他不禁感到一絲陰森氣氛。 也許發現皮貴的神態有些異樣,燕娜吸了口氣說:“皮貴,我是真把你看作表弟了,因此給你說說心里話吧。我這個女人,二十八歲了,愛過我的男人很多,可真心愛我的人卻極少。兩年前去北京時認識了安柏,他發瘋般地追我,我對他說不行,你還是個學生,并且我比你大六歲。他說他就喜歡jiejie。第三次見面,在我住的酒店里,他賴在我房間里不走,還幾乎跪下來說他愛我。我被感動了,那夜就讓他輕易地占有了我。他說他明年畢業后便爭取到我這里來工作,然后我們結婚。后來才知道,他和我好上一個月后,又和舞蹈學院的一個女孩好上了。那女孩曾經給我打電話要我退出,并說她和安柏已經在北京商定婚事了。我十分震驚和羞憤,打電話問安柏,他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我便和他斷了關系??蛇@次他來青銅市,又到我這里哭哭啼啼地說他愛我,并說他和那女孩早已吹了。要不是他去向小雪炫耀那個女孩,我還真信了他?,F在想來,他來我這里僅僅是想在這里睡上一夜,我真是瞎了眼?!?/br> 燕娜說完這段經歷后,眼里有淚光,但并不悲傷。皮貴照例將垃圾筐里的東西裝進垃圾袋,并放到門外去。轉身進來時,看見燕娜已開了一瓶紅酒,并在茶幾上放了兩個杯子。她對皮貴說:“表弟,來陪我喝點酒。我已想好了,這輩子不再愛男人,一心把豆豆帶大就是?!边@話讓皮貴感覺到,有了孩子的女人,是可以退出愛情的。 皮貴喝了一點紅酒后,突然想到那個討厭的劉總很久沒來這里了,便小心地問燕娜。燕娜說他去省外出差了,“商人嘛,”她說,“總是商業第一,但愿他就這樣忙下去,再別來打擾我?!?/br> 皮貴不理解燕娜為什么要接受他??墒撬械竭@事更敏感,便不敢多問。他看著玻璃杯里的紅酒,想起劉總在這里解開燕娜的衣服,將紅酒倒在她胸脯上舔的情景,怎么也想不通她為何縱容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