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而盧劍墊在林灼灼身下, 后腦勺和后背重重磕在地面上, 當場鮮血直流, 很快污血染紅了新婚的袍子和青石地板。 “睿王殿下, 睿王殿下……”隨行的護衛長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勁呼喚睿王殿下, 企圖還能喚回睿王的意識。 可出血不止的睿王盧劍哪里還有意識? 只見他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毫無生機地耷拉著,歪著的側臉上滿滿都是污血, 頭發被黏糊糊的血浸濕,脖子和領口也沒法看, 哪哪都是粘稠的污血。 “太醫, 太醫, 快去宮里傳太醫!”護衛長撕心裂肺, 顫聲指揮屬下道。 那個被點名的護衛也是被眼前的血泊給嚇呆了, 被護衛長踹了一腳, 才回過神來, 趕忙翻身上馬朝皇宮疾馳而去。 “睿王殿下這是……死了嗎?” 大瘋馬被制住了,有膽大的老百姓逐漸圍攏過來,見到睿王殿下這副慘樣, 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天吶,好像真的死了,流了那么多血,哪里還救得活,便是神醫在世,也難了?!?/br> “才新婚啊?!?/br> “牢牢抱著媳婦,不惜以自己的命來護著媳婦,真是個好男人啊?!庇行牡兹彳浀膵D人,喃喃嘆息,“可惜了,可惜了,多好的一對恩愛夫妻啊?!?/br> “睿王殿下年輕有為,又抱得美人歸,這是天妒英雄啊……” 圍觀的人群說什么的都有,有感嘆睿王、睿王妃流連不利的,又羨慕睿王妃被睿王用生命來保護的,有焦急太醫遲遲不到的。 正在這時,副護衛長鎮定地給那匹瘋馬一通檢查,居然真的檢查出了東西,從馬屁股那兒尋到一個小紅點,幾下搗鼓,一根暗黑的銀針彈了出來。 “護衛長,這銀針喂了毒!”副護衛長一邊控制再次發狂的瘋馬,一邊高聲呼喊。 一石激起千層浪。 本就是人流很大的繁華街道,此刻圍觀的老百姓已是里三層外三層,驟然得知喂了毒,紛紛往謀害上猜想: “難怪好端端的,那馬突然瘋了,竟是投了毒!我就說呢,瘋馬怎的別的馬車不撞,偏偏只撞睿王殿下的……” “是誰這般陰毒,才大婚第二日,就毒害睿王殿下?” “……前幾個月,長公主和南宮皇后不對付,頻頻傳出不和,上個月長公主又與南宮皇后發生爭執,差點被皇上趕出宮去……” “何止上個月啊,就在昨天大婚,我還親眼看見睿王府門前的守衛攔截長公主不許進呢,說是她不在邀請名單上,當時長公主氣得那個眼眶通紅啊……依我看,今日這事沒得巧,鐵定是長公主干的!” “若真如此,這長公主也太喪心病狂了,睿王殿下可是她嫡親的侄子啊,血脈相連呢……” 街道被看熱鬧的老百姓圍得水泄不通時,出事地點斜對面的一座三層酒樓里,錦衣華服的長公主正得意地站在雕花窗戶后,透過指頭戳破兩個洞的窗戶紙,笑瞇瞇地轉著兩只大眼珠子,將盧劍和林灼灼被收拾的慘樣盡收眼底。 “敢明目張膽跟本公主作對?死,這就是你們的下場!”長公主紅艷艷的嘴唇一翹,得意萬分地笑。 這個笑啊,很有幾分面部扭曲、恐怖猙獰的模樣。 實在是,這幾個月長公主受氣太多了,尤其昨日想去參加婚宴還吃了個“閉門羹”,傲氣萬分、心比天高的長公主哪里受得了?這不,將屢屢與她對著干的南宮皇后和奪了她兒子心上人的盧劍,恨到了骨子里。 終于廢了盧劍,長公主心里頭的恨啊便全部傾瀉出來,恐怖猙獰地掛在面皮上,瘆人得很。 辦完事回來的青衣小廝,一跨進房門,便覺背脊發毛,只偷偷兒瞅了長公主一眼,便飛速低頭垂眼不敢再看。 生怕再窺視一眼,今夜他就噩夢連連,睡不安生了。 可雙眼瞧不見了,耳朵卻還能聽見,長公主那魔性的笑聲接連不斷爬進耳里,小廝心頭一陣陣發毛。抿唇忍了好久,青衣小廝見長公主還獰笑著趴在窗戶那偷看,沒有離開的意思,小廝忍不住有些發急,提醒道: “長公主還是趕緊撤吧,出了這般大的事,京兆府的人很快就到,屆時街道戒嚴,兩邊街道口一封,進出就不方便了?!?/br> 萬一被京兆府的人逮住長公主在現場,就大事不妙了。 依著青衣小廝的意思,這長公主就不該到這災禍現場來,免得節外生枝。奈何,長公主倔強,非要親臨現場看,說是唯有親自看著睿王夫婦倒在血泊里喪命,才夠解心頭之恨。 長公主看著睿王身下那一灘污血啊,憋在心頭幾個月的悶氣總算是解了,最后獰笑一聲,才愉悅地接受了青衣小廝的催促,難得好脾氣地回屬下道:“好,這就撤吧?!?/br> 說罷,長公主又戀戀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盧劍和林灼灼,才美滋滋地提起裙擺轉過身來。動作輕盈地戴上小廝遞來的白紗帷帽,戴好了,便揚起頭顱、志得意滿地出了廂房門。 順著木質樓梯往下走時,過堂風吹拂起長公主細腰上的朱紅飄帶,翩躚起飛,長公主余光瞧見了,也不知怎么的,再次回想起方才盧劍夫婦被撞飛出窗的一幕—— 當時,盧劍夫婦一身喜慶的衣袍,就那樣飛在空中,給明媚的秋光增添了一抹亮麗的色彩。 真心美??! 尤其“砰”一聲砸在地上,砸出一大片鮮血時,比她朱紅色的腰帶更美三分??! 長公主唇角上翹笑著下了樓,邊用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撫弄朱紅腰帶,邊腳步一拐,就要好心情地跨出酒樓正門。 “主人,咱們的馬車停在后門?!鼻嘁滦P見長公主要大大方方從正門出,連忙小聲提醒道。 這做了壞事,還是別明目張膽從正門出了吧,免得被有心人認出長公主在災禍現場,就不妙了。 可惜,這樣的謹慎心思落入長公主耳中,一句句全扭曲成了“窩囊”之意,她豈是這樣的窩囊之輩,堂堂一國長公主,連正門都不敢大大方方地走,只能灰溜溜走后門? “閉上你的臭嘴!”透過帷帽上的白紗,長公主低聲訓斥青衣小廝,撈著長及腰間的白紗晃了晃。 無聲示意,她戴著長長的白紗帷帽呢,普通老百姓豈能認得出她來? 高傲自負的長公主再次怒瞪腦子不夠使的小廝,一甩身前白紗,抬起她高貴的腳就徑直邁出了酒樓大門。 青衣小廝只得盼著平安無事,低垂眼眸,跟隨在長公主身后出了門。 長公主一出門,就嗅到了風中濃烈的血腥味,難聞得很,不過因著心中歡喜,到底忍住,沒從衣袖中掏出帕子來掩鼻,甚至還深呼吸了兩口,深深地嗅了嗅盧劍夫婦污血的味道。 嗯,血腥味兒夠濃。 就在長公主微微仰頭,深呼吸第三口時…… “長公主,您怎么在這?” 街道那頭,幾十個身穿捕快衣裳的衙役騎著大馬疾馳而來,領頭的是一匹棗紅色大馬,馬背上一身官服、威風凜凜的蘇炎眼尖,瞅到長公主的身影,果斷勒停馬匹,朝長公主高聲喝道。 軍營里訓練出來的狀元郎,當真早不是曾經斯斯文文的白面書生了,蘇炎這高聲一喝,那些圍觀的人群紛紛轉過身來看。 本就質疑幕后黑手是長公主的老百姓,這回見長公主居然就在車禍現場,一個個越發認定就是長公主干的了。 長公主聽得蘇炎一聲喊,眉頭立馬蹙起,心頭怨怪蘇炎眼力太好,居然一眼將她給認了出來。 青衣小廝則是足底猛地躥上來一股涼氣,心道,要完。 葛神醫和幾名老太醫很快趕到現場,因著睿王傷勢太重,無人敢挪動身子,所以直到葛神醫一行人快馬加鞭來到事故現場,盧劍夫婦還橫臥在硬梆梆的地上。 “睿王殿下交給老朽,你們幾個盡力搶救睿王妃?!备鹕襻t還沒從馬背上下來,單單掃了一眼,便判斷林灼灼傷勢頗輕,交給那幾個太醫足矣。 果真,兩個太醫將趴伏在盧劍身上的林灼灼挪進馬車里,掐了幾下人中,林灼灼便悠然醒轉。 看著陌生的馬車,林灼灼腦子先是一片空白,懵懵的,待聽到馬車外葛神醫指揮藥童遞針的聲音,再透過車窗望見血泊里的四表哥,林灼灼才猛地回憶起來方才發生了什么。 而后,林灼灼面色蒼白地趕緊跳下馬車,撲到盧劍身旁,一聲聲焦急地呼喚:“四表哥……四表哥……你活過來,你不要丟下我……” 小少婦聲音顫抖得不停,一句話下來,結結巴巴斷了好幾次。 林灼灼嬌美的芙蓉面上,一串串眼淚汩汩淌下,將臉上精致的妝容沖刷開來,成了左一道右一道的花貓臉,臟污又狼狽。 可美不美的,此刻的林灼灼顯然已渾然顧不上了,緊緊地抓住盧劍的手,大聲哭道:“四表哥,你昨夜還說,最恨欺凌我大龍國東北邊關的馬賊,他們害得東北百姓民不聊生……你說了,婚后要帶著我殺上戰場,去親眼見證你殺敵的英武風姿……” “你醒來呀,你醒來呀,我還等著你帶我去東北殺敵呢……你醒來呀……” 這番話一哭出來,那些老百姓本就因盧劍“剿殺東南沿海一帶的倭寇”,而對盧劍這個睿親王敬佩十足,眼下更添了一重沉甸甸的敬重。 你想吶,昨天可是睿王和王妃的洞房花燭夜啊,那樣曖昧繾綣的時刻,睿王殿下還不忘與新娘子喃喃訴說去東北殺敵之事,如此心懷百姓的好王爺,哪個黎明百姓能不感動? 聽著睿王妃一句接一句的哭訴,在場的老百姓全部熱淚盈眶,偷偷地用衣袖揩淚。 一時,一場車禍下來,倒是為盧劍贏得了一波民心。 站在人群外的長公主,聽到林灼灼這些話,卻是惱怒異常!東北戰場可是她夫家的地盤,她丈夫、兒子,以及孟家的子侄們經營了十幾年的老窩,居然就這樣被盧劍給明目張膽地惦記上了? 還新婚之夜,有美人不多睡幾次,盧劍竟有那閑情逸致去聊“霸占他們孟家地盤”的話題? 盧劍還要不要臉了? 再思及前陣子,盧劍一黨屢次排擠他們孟家,多次游說崇德帝將孟家子侄從東北戰場撤回來,另外派遣盧劍麾下的大將頂上,長公主就憤怒至極。 若是可以,惱怒得血液沖頂的長公主,當即就想扒開一圈圈的人群,擠到最內圈,沖著跪坐在地的林灼灼就指名道姓、厲聲訓斥一通: “林灼灼,你和盧劍可不要太過分了,人在做天在看,就因為你們夫妻倆心術不正,一心想侵占他們孟家辛辛苦苦守衛十幾年的地盤,今日才會被上蒼懲罰,一匹瘋馬要了盧劍的命!” 可是現實不允許。 那些激動她心的話,注定只能在長公主內心一次次徘徊,一次次激蕩,罵不成了。 因為,長公主不過剛激動地邁上前,還不等她扒開最外圈的人群,就被蘇炎下命一把扯下去、扣押了起來。與長公主一同被捕的,還有她身旁的青衣小廝。 “你們干什么?憑什么抓本宮?本宮犯了何罪?”長公主怒喝出聲,喊得聲嘶力竭,一雙丹鳳眼瞪得如牛眼一般大。 “憑什么?就憑您與皇后娘娘和睿王殿下多次不睦,今日又出現在犯罪現場,就該去京兆府走一遭,好好配合審查一番?!碧K炎個子高挑,居高臨下,目光森冷地瞥向長公主。 蘇炎本以為長公主仗著皇家公主的身份,多次縱容兒子孟天石強搶、霸占別人未婚妻,已是很沒底線了。豈料,這個黑心毒婦完全沒下限,如今都敢制造意外,謀害皇嗣,謀奪當朝親王的性命了! 這次進了京兆府,不給長公主一點顏色瞧瞧,他蘇炎這個京兆府尹就白當了。 蘇炎眸子里放射出的冷意,一個對視,就凍得長公主直打哆嗦。她這才萬分后悔,方才真該聽青衣小廝的話,悄悄走后門離開就好了。 第150章 “蘇炎, 你區區一個京兆府尹,怎么敢將本宮關押牢房?” “誰給你的膽子?” 京兆府里,一間終日不見陽光、潮濕陰暗的女牢房內, 長公主白皙嬌嫩的雙手死死抓住牢房門, 拼盡吃奶的力氣晃動,一下又一下, 發出“哐”“哐”“哐”的刺耳聲。 長公主那張濃妝艷抹的臉氣得扭曲極了,高高揚起, 鮮紅的嘴巴張著, 厲聲痛斥, 大牢內充斥著長公主憤怒的謾罵聲。 按照大龍王朝律令, 唯有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的皇室子弟,才可以打入大牢關押。如今的她, 一來還頂著長公主的頭銜,二來還沒被實質性定罪,蘇炎怎么敢? 蘇炎他怎么敢? 就算要她配合調查睿王的車禍, 也該好茶好點心地伺候著,請她落坐大堂上詢問啊, 眼下這算什么, 居然一聲不吭將她打入大牢? 長公主氣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聽著女人聲嘶力竭的嘶吼, 牢房外看守的衙役壓根沒放在心上, 宛若未聞, 仍然有條不紊地做著他們手頭的事, 該登記造冊的登記造冊, 該拿鑰匙釋放嫌疑犯的釋放嫌疑犯…… 總之,沒一個人搭理鬼吼鬼叫的長公主,任她“哐”“哐”“哐”晃蕩牢房門, 當她是空氣。 這番冷遇,長公主哪里忍受得了?越發怒罵起來,到了后頭,全是對蘇炎的人身攻擊。 “呸,涉及謀害睿王殿下,都死到臨頭了,還敢謾罵咱們蘇大人?看來她的日子是過得太舒坦了?!豹z頭憤憤不平,低聲對一個衙役附耳交代了幾句。 那衙役點頭,飛快下去照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