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小單,你在家呢?”電話那端,阿潔的聲音熟悉而溫暖。 “嗯?!?/br> “我在逛街,看見上次你說的那種充電器了,要不要給你也買一只?” “好啊?!?/br> “想約你出來吃飯,又怕倒你胃口,最近我吃什么吐什么,真煩啊?!?/br> “懷孕要多吃點才好?!?/br> “新工作怎么樣,還習慣嗎?” “挺好的?!?/br> “那就好,有什么不順心的別憋著,我看紀云翊對你挺上心的,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聽見這一句再說不出話來。堅強、偽裝、不在乎,那些可以被用來武裝自己的東西在此刻變得如此不堪一擊。酸澀的氣息從鼻腔涌上眼眶。 終于到了可以用“原來如此”來形容的結尾,然而卻有著無數“既然如此”的后悔。習慣了將心放在一個大箱子里,鎖上許許多多的鎖,小心翼翼的守護,避開一切可能的危險,涼薄行走,冷漠生活。而什么時候開始,你成了我唯一的疏忽?像是中了蠱,任由你步步靠近,任由你解鎖開箱,任由你翻看我的喜樂哀傷,任由你將它拿捏在手。 一錯再錯。 “怎么了?”阿潔的聲音有些疑惑。 “沒有,我有點累?!?/br> “那你休息吧,下次再聊?!?/br> “好?!苯弑M全力的維持著自然的語氣,直到掛掉電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她緩緩地坐在地板上,將腿蜷縮起來。沒有開燈的房間里,唐伯虎安靜的伏在她腳邊,用毛茸茸的尾巴蹭著她的小腿,仿佛想要安慰。 因為有期盼,才會失望。因為動了心,才會受傷。無論是如何的不愿承認,心卻不會騙人。此刻,它有如被那些洶涌而來的浪拍打著的礁石,刻下溝壑萬狀的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沒有看見,在門的另一面,有人靜靜地站著,抵在門上的修長手指失了溫度。 沖了澡,平復了情緒,卻沒有了睡意,騎著驢在《六界》里漫無目的地閑逛。對話框里那個金色的標志不斷閃爍,提示著那條來自“配偶”的新信息。 一如往常的那句“夫人在哪兒”此刻竟如此諷刺。 一直以來不過是你股掌之中的小丑,任由你牽扯著線,表演一出又一出可笑的喜劇,有趣嗎?看著我狼狽的在舞臺上跌倒手足無措的樣子,可笑嗎?你一定不知道,那些用滿面釉彩畫出來的笑容,也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該謝幕了。 夢魘趕到月老廟的時候,蓮姬正在對著那個山羊胡子的老頭兒發呆,看見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總麻煩你?!?/br> “這么客氣還真讓人不習慣?!彼呎f邊點開交易欄,把一億元寶給她。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把這些錢還給你……” “有一種方式能迅速將負債清零?!?/br> “是什么?”她訝然。 “嫁給債主?!?/br> 她莞爾一笑,鼠標終于在那個銀灰色的“強行離異”按鈕上按了下去。蓮姬右手小指上逐漸出現一根細細的紅色絲線。面前的山羊胡子老者踱步而來,輕嘆一聲“萬事由來天注定,金剪一落了情緣。姑娘既執意如此,老夫便為你斷了這紅線,了了這緣分,盼君好自為之?!笔种屑舻哆青暌宦晫⒛蔷€剪斷了。同時,蓮姬頭頂“何處風流的娘子”幾個字被風吹散成金色的粉末,消失不見。 一刀兩斷,大抵就是如此。了斷過去,再無將來。 她回身,站住。 月老廟門口,身著黑衣的何處風流孑然而立,紫眸仿佛與她對視。 頭頂上的稱號區域,一片空空蕩蕩。 “[蓮姬]與[何處風流]感情破裂,強行離異,從此恩斷義絕,相忘于江湖”的系統提示赫然出現在每一個玩家屏幕上,毫不意外的掀起了軒然大波。 [世界]糖人街十一號:號外號外,拋棄風流傍上夢魘,護花使者閃電換人!糖人街記者團獨家跟蹤報道! [世界]陌上勝雪:一億啊一億,這錢難倒是夢魘出的? [世界]謝猗頓:有病啊,登記結個婚都被人殺。 [世界]天真純良的蠢蠢:盛宴的剛把月老廟清場了……真恐怖,在這種區域殺人他們不怕被雷劈嗎? [世界]紙飛機:他們要是怕雷劈,世界就和平了。 [世界]媽,我冷: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蓮姬甩了何處風流跳槽去了夢魘懷抱? [世界]欣兒據說是攻:何處風流被撬墻角了? [世界]糖人街六號:暗閣出現了……我掛了…… [世界]糖人街十一號:暗閣把外圈圍起來了,看起來目前兩大幫派仍保持克制,處于對峙中。 [世界]二慢:現在廟里面什么情況??? [世界]唐人街十號:靠近那區域的一概被砍了,記者表示壓力很大。 [世界]左邊的左:好想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世界]右邊的右:我倒覺得他們應該已經在動手了。 …… 天空陰霾,烏云蔽日。紅色高墻將月老廟與外面的喧囂隔絕開來。 看著緩步走來的何處風流,韓單竟有一種逃跑的沖動。無論是現實還是虛擬,只想要遠遠的從他身邊逃開,再無瓜葛。而停在鼠標上的手指卻僵住了動作,任由他步步靠近。 [密語]何處風流:理由? 他在她面前站定。虛擬人物俊美妖邪的臉上不辨悲喜,而她卻能清晰的在腦中描摹出他慣有的清冷神色。 [密語]蓮姬:我累了。 那紅色的衣衫在沉暗的天色里顯眼奪目,像是一團火。 [密語]何處風流:你以為我會這么容易地讓你和他在一起? 他現在的神色又是怎樣的呢?倨傲又輕蔑的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居高臨下唯我獨尊的架勢。 韓單扶額苦笑。是什么時候開始,他的每一個表情都這樣根深蒂固的存在于自己腦海里?就好像兒時做過的連線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她飛快的將相應的表情配對起來,甚至逼真到模糊了虛幻與現實的界限。 這讓她既懊惱又沮喪。明知道是不該動心的人,卻偏偏淪陷的徹底。 事到如今,又何必再費心費力的演下去。她咬唇。 [密語]蓮姬:那么,紀少想要怎樣呢? 空氣仿佛凝固。唯有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將衣袂與發絲揚起。 [密語]何處風流:什么時候知道的? [密語]蓮姬:你又是什么時候知道我是韓單的? 她反問,他卻并不回答。 屏幕上的移魂師抬手撫上她的側臉。長久的,停滯。 “我以為你已經學會了怎么把自己的心思隱藏起來?!彼辉偈褂妹苷Z,而是直接將對白打在了公用區域頻道里?!氨确秸f,不動聲色的把戲演完,然后假裝你沒有愛上我?!?/br> 韓單的呼吸一窒。他竟這樣直截了當的將一切揭穿,而猝不及防的她腦中只有一片空白,連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本來以為你能讓我的日子過的更有趣一些,還真讓人失望?!焙翁庯L流垂下胳膊,語帶嘲諷,“稍微對你好一點就動心的話,是不是太輕賤了點?” 一道綠光滑過,瞬間,蓮姬手中的毒刺沒入他的心口。 可以容忍那些無所顧忌的惡作劇,可以容忍那些刻薄的言語,卻無法容忍你這樣踐踏我的心。 積郁的憤怒附著在指間,接二連三地做出攻擊,卻終在血條將要見底時停了下來。 “怎么,下不了手?”面前的男子始終沒有動,任由血量不斷減少。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干掉你?!彼а?。 “呵?!彼p笑,“你沒機會了?!?/br> 霎時間,冷光灼眼。韓單心中一沉,卻見他手中的短刀出鞘。只覺眼前一花,花妖便倒在地上。 [系統]您已被[何處風流]殺死。 他殺了她。 毫不猶豫的,一擊致命。 這樣決絕。 他紫色的眸子如同寶石,蘊含著華美而沉郁的光。 “如果要動手,就不要心軟。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課?!?/br> 天色漸暗,雷聲隱隱,閃電將遠山劈成兩半。 驟雨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地落在地面上、水塘里,仿佛一張巨大而致密的網,將她牢牢的捆綁在原地,逃無可逃。而那些潮濕,正一點一點的腐蝕了她的心。 “你贏了?!贝蜃值臅r候指尖不受控制地輕顫,眼角有溫熱的濡濕,倉皇的無處可去?!皬乃哪昵捌?,我就只是你劇目里插科打諢的龍套,我早該明白卻心存僥幸。是我自不量力自作多情,竟然動了心?!?/br> 不再回避,不再躲藏。她將自己從未袒露過的情意藉由虛擬人物的口,一字一句地說給他聽。沒有人知道對于一個慣于將所有真實情緒內斂于心的女子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氣。也沒有人看見,坐在電腦前的她已然淚流滿面。 那個本就不該有所期待的男人,最終變成了一個錯誤。因為放任了心,才會摔的這樣疼。只怪自己,與人無尤。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請高抬貴手把我從你的劇本里劃掉吧。從開頭起,不留痕跡的,全部劃掉?!边@是她最后對他說的話。 大雨傾瀉,銀發黑衣都模糊了輪廓,遙遠的看不清樣子。 他的話,一句一句的出現在對話欄里。每一句都像是將那把刀更深的刺進她的心。 “起初我以為你有點特別,原來不過和其他那些妞兒們一樣,枯燥無味?!?/br> “如果我不愿意放手,哪怕玩膩了,你也必須待在我身邊。不過看在過程還算讓人愉快的份上,我勉為其難放你走好了?!?/br> “收好的你心,因為在我的劇本里,你只可能是路人甲?!?/br> 心里有什么地方塌陷下去,變成一片無可修補的斷壁殘垣。而她手中的自尊和驕傲也碎成細小的沙礫,連同那滴墜落的淚水一起被風干,消失不見。 原來,心可以這樣疼。 疼得讓人生出了怨恨。 驚雷陣陣,閃電劃破天際。 雨聲中,有絲弦顫動,發出錚錚聲鳴,千萬道冷光斷石裂金襲向何處風流,將他從蓮姬身側震開數米。 一直沉默的夢魘指間全是戾氣,將橫置胸前的焦尾琴彈出層層聲波。被打落大半血條的何處風流幾個起落躍至山石之上,手中的法杖雷光縈繞。 此時,世界頻道刷過一條消息震驚了整個服務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