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應該是,我們辦公室這么偏僻,一般人沒事兒也不會過來了?!蔽覄傄徽f完,就推開了我們辦公室的門。 大家伙都在那兒,當然,除了我們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姜大人。 見我一進門,高建寧就吹了一聲口哨,那yin/蕩的眼神,一看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果然,小挫那張嘴和高建寧一樣,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兩個還真是臭味相投。 我向高建寧那小子走過去,二話沒說就給了他一爆栗:“看你們閑得,都活膩了想找死是吧?”跟著又瞪了跟太監總管似的捂著嘴笑的小挫一眼。 “剛剛來我們辦公室的那人是誰???”想到剛才走廊上的那個人,我轉移話題道。 “他啊,法醫處的,好像是個啞巴,別的辦公室的人也都沒見過他說話?!备呓▽帗屜日f道。這種事情,估計也只有像他這種窮極無聊的家伙才會去打聽吧。 “是游巧林的學生,同時也是他的助手,剛剛來給我們送歐陽旻的尸檢報告?!睆埥芡谝慌缘卣f道,專業和業余由此一眼可見。 “原來如此,速度還挺快的?!蔽倚α诵?,沒有想到游巧林的學生竟然是個啞巴,還是一個沒禮貌的啞巴。 張杰威將尸檢報告遞給了我,我接過來看了一眼,大致結果與之前六臺河市的情況一樣,只是在最后一欄,又讓我的心糾結了一下。 幾丁質,還是這個玩意兒,報告上寫著歐陽旻的顱腔里雖然已經被燒焦,但是仍然檢查出了幾丁質的成分。這一點也可以說是再次將王東、陶家豪、歐陽旻三個人的死因聯系在了一塊兒。我始終也搞不清楚,為什么他們的腦中都會有幾丁質這種完全不可能在人類身上出現的成分。 我現在所需要的東西并不單單只是一個尸檢報告,相對于這個,我想我更需要游巧林所具有的專業知識,或許只有跟他面對面談一談,我才能有更多的收獲。紙質層面上的東西,一般情況下都不太能讓人信服。 這么想著,我便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當我走到游巧林工作的地方時,卻在門口看見了那個撞到了我的人,高建寧口中的那個啞巴。 這次我不是來向他興師問罪的,當然,我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我向他點了點頭,估計他也猜到了我的來意,用眼神示意游巧林就在里面,只是那個眼神,依舊是莫名其妙地不友善。 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所有的人都是這樣,可以肯定的是一向這么警戒的他肯定孤僻到沒有朋友。因為他的警戒是一道城墻,不一定能防備住敵人,但卻足以擋住一切友善。 我走進游巧林的工作室,第一眼見到的不是游巧林,卻是一具光著身體已經被解剖開的尸體,而游巧林正在尸體的腳趾甲上采集著什么東西。 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我的突然造訪,我也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候,看著那一具血rou模糊的尸體。 這時,游巧林的助手端著一些工具走了進來,沒有看我,徑直走到了游巧林的身邊,將那些雜七雜八的工具放置好。我看了一眼那些工具,雖然多,但是卻按照一定的順序擺放地很整齊,可以推測得出他跟游巧林一樣,也是一個頗為嚴謹的人。 我有點好奇地看著游巧林,好奇他是從哪來找來這樣一個嚴謹、有著高度的防御性、為了跟人撞一下就恨意滔天的啞巴。 游巧林的額頭滲出絲絲汗水,他對工作的專注讓外界的干擾止于心靈之旁,而心靈的沉靜則從金絲邊眼鏡下的那雙眼睛緩緩流露出來。 直到游巧林將死者身上所有細微的證物都取完之后,這才抬起頭來道:“把這些拿去鑒定?!?/br> 游巧林吩咐了他的助手一句,便開始脫下自己的手套往我這邊走了過來。 “找我有什么事嗎?”游巧林看著我淡淡地問道,他那張臉看著很年輕,但是卻總是讓我感覺他有一種能夠看透人心的力量。 “呵呵,也沒什么,只是對你們的工作有些興趣,學習學習?!蔽倚χ鸬?。 “怎么,想要轉行了?”原本以為我是來咨詢案子的事情,聽見這個答復,游巧林也忍不住開玩笑道。 “估計要轉到你們這兒,恐怕你也不會收我吧,剛才那個人是你的助手?”看著方才那個人出去了,我才向游巧林問道。 “是啊,我的學生,跟著我有段時間了,做起事來很認真,可惜是個聾啞人?!庇吻闪终f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聾啞人?可是我剛剛才明明看見你有對他說話的???” 我之前只聽高建寧說他是個啞巴,卻沒聽見有人說他是個聾子啊。 “哦,他會唇語,交流起來不至于太過麻煩?!庇吻闪譃槲医獯鹆艘苫?。 “原來如此,想來他肯定也蠻厲害了,能夠入你的法眼做你的專屬助手?!蔽腋锌艘幌?,之前對于那個人的不滿也隨之消逝。 “他的能力確實很不錯,以后一定能青出于藍?!庇吻闪痔崞鹱约哼@個得意門生,也很是欣慰,臉上浮現出難得的笑容。 游巧林稍微收拾了一下,回頭對我說道:“這里不太方便,有什么事情去我辦公室說吧?!?/br>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來他不但會解剖尸體,也會解剖人心,早就看出我的來意。 游巧林在法醫辦有私人的辦公室,里面的各種配備足以頂得上我們那個連編制都不知道有沒有的部門。我很奇怪,只是法醫而已,用得著這么裝備齊全的辦公室嗎?難不成這游巧林有什么過人之處,足以讓以摳門著稱的安陰市公安局在他身上花下大手筆? 在游巧林的辦公室里轉了一圈,便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我向來就是如此,即使是在別人的地盤也能活得瀟灑自如,但絕對不允許別的人在我的地盤上亂說亂動。 “想必你一定是來咨詢歐陽旻的事情的,不過那份尸檢報告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游巧林在我對面的辦公桌前坐下,對于我的來意,他確實也只是猜到了一半。 “尸檢報告說得很清楚,但是我想要問的是關于另外的事情?!蔽铱粗吻闪执鸬?,這次的六臺河市一行,讓我有了不少的收獲,同時也讓我有了從另一個角度去揣測這個案子中的那些不自然的情況。 “什么事?”游巧林的上身微微向前傾了一下,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你聽說過起尸吧?”以游巧林的閱歷,我十分肯定他對“起尸”這個詞并不陌生。 “當然聽過,那是藏區之中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庇吻闪稚斐鍪滞屏送扑慕鸾z邊眼鏡之后,又將手放回了桌子上繼續說道,“不過那也只是一個傳說而已,你今天想要說的就是這個嗎?” “當然不是,想必你不會沒有想到那晚的事情吧,王東的詐尸事件,當晚你可是目擊證人。而后來緊接著又發生了陶家豪詐尸的事情,也是我親眼目睹。最后,也就是歐陽旻,我現在有百分八十的把握能夠確定他在從酒店房間里出來之前就已經斷氣了?!蔽抑烙吻闪植]有看見過當時歐陽旻在七臺河市的摩爾泰德酒店的錄像,但是同事之間的信任可以讓他身臨其境。 “是嗎?”游巧林的神情有些怪異。 我點點頭,說道:“今天我最想從你這知道的是起尸?!?/br> “其實關于起尸,我也只是在很早之前曾聽老一輩的人說起過?!?/br> 游巧林再次扶了扶那副金絲邊眼鏡,表情有些嚴肅地向我講述道。 “起尸就是行尸,即是指人死之后再起來亂闖,甚至危害活人。藏語中叫做‘弱郎’,指某些邪惡或者饑寒之人死去后,其余孽未盡,心存憾意,故導致死后起尸去完成邪惡人生的余孽或尋求未得的食物。起尸有一個前提,必須是尸身完好無損的狀態下才能實現。另外,起尸并不是一個突發性的事件,而是有預兆性的。尸體將要起尸的時候,面部會膨脹,皮色呈現出紫黑色,毛發上豎,身上出現水泡。之后尸體就會緩緩睜眼坐起,接著起身舉手直直地朝前跑去。所有起尸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不會講話,不會彎腰,也不會轉身,甚至連眼珠子都不會轉動。起尸的可怕之處就在于只要它遇到活人,就會用僵硬的手‘摸頂’,使活人立刻死亡的同時也變成起尸,不過這種離奇可怖的作用對其他動物完全無效。就現在而言,人們常說的起尸分為五種類型,分別是:膚起、rou起、血起、骨起和痣起,恐怖以及難以對付的程度也是依次增加?!?/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游巧林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完全沒有覺得可怖,反而還非常有興趣,甚至像是一種享受。我估計這和他本身的職業有關吧,如果不是對尸體有著極大的興趣的話,誰會愿意去做法醫這種工作。 對于游巧林所說的那些話,我是相信的,因為以前我確實聽過周圍的人說過關于起尸的一些類似的傳說軼事,于是問道:“那我們這個案子中的死者屬于那種情況?” “都不屬于?!庇吻闪只卮鸬煤芨纱?。 “那又是什么原因造成這種情況呢?或者,有沒有其它的方法可以控制他們的這種行為?”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存在就必定有原因,無論是詐尸、起尸、驚尸,只要尸體動了,那么背后就有一個原因存在,哪怕是我用手去推了它一下。 聽了我的提問,游巧林推了推金絲眼鏡,表情嚴肅地道:“上次發生了王東和陶家豪的案件之后,我就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答案是——有!” 第十八章 詐尸之謎 “是什么?”我脫口問道。 “王東、陶家豪以及歐陽旻,他們三個人接連出現這種現象雖然不叫做起尸,但是卻有另外一種說法?!庇吻闪蛛m然開了口,但是卻有一種故意賣關子的感覺。 “除了起尸,還有什么說法?”我一時沒有明白過來,開始在腦中搜索我所知道的跟起尸相關的詞匯。 “你是說詐尸?” “不錯?!庇吻闪贮c了點頭。 “難道起尸不是詐尸?”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這兩個詞都是一個意思,沒有想到竟然還不一樣。 “不是?!庇吻闪执_定地答道,也起身從座位中出來,一邊往我這邊走過來一邊對我說道:“詐尸既不是起尸,也不是復活,而是一種假復活,準確的說是一種條件反射式的生命特征。在這一點上,與近乎傳說化的起尸相比有著本質的區別?!?/br> “是嗎?”相對于這些尸體方面的知識,在游巧林面前我的確算是個菜鳥。 他走到我的面前,突然問道,“你知道有多少種死亡的界定標準嗎?” “這個當然知道,一共四種,分別是停止呼吸、心臟超過十分鐘停止跳動、腦死亡和神經死亡?!弊鳛橐幻Q職的人民警察,這點知識還是具備的。 “確切的死亡必須是這四者同時具備,如果歐陽旻的情況與王東和陶家豪如出一轍的話,那他們三人都是屬于腦死亡。腦死亡卻并不意味著神經就已經完全死亡,有的動物腦袋被砍掉之后身體也能繼續跑很長一段路,它的行動就是由神經來支配的。人的尸體也是一樣,當受到某種刺激之后,尸體就會做出條件反射,下地行走?!?/br> 游巧林的講解十分詳細,而我也完全沉浸在了他的專業描述之中:“本案的三位死者,造成他們的死亡原因經過初步鑒定是由于大腦被掏空,到底他們的身體的神經有沒有完全死亡,我那時候還沒來得及做進一步的鑒定。不過除了神經原因之外,還有一種情況也能夠引起詐尸?!?/br> “不會吧?還有一種?”關于詐尸,我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還會有這么多的門道。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庇吻闪值碾p眼與我對視,淺笑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在古代,人們相信人剛死的時候胸中會殘留著一口氣,如果被貓鼠什么沖了就會假復活,這就是我們所說的詐尸。雖然這一口氣完全不能支撐起生命,但是卻能讓復活的尸體走動,直到那那最后的一口氣因為各種原因離開尸體,這才會徹底死亡?!?/br> 游巧林的聲音帶有磁性,我仿佛看到了鬼片上詐尸的片斷。 他繼續道:“這當然是古代的傳說,經過現代科學論證,人體死亡之后,身體電場,也稱作生物場,就已經不存在了??墒怯捎谥苓叺呢?、狗等皮毛動物會纏上電離子,對死亡的身體有所作用,緊接著就會引起死者的某些生命特征反應。也就是可能會引起人們所說的詐尸,即在確認人已經死亡的情況下卻又突然間復活的情況?!庇吻闪指嬖V我這個關于電離子的說法。 “那么,如果我把一只貓帶到已經死亡的尸體旁邊,通過電離子的相互作用,那死者是不是就會發生詐尸呢?”當然,這只是我的僅此一問,真要這樣做的話,估計我不被嚇死,也會被死者的親屬給打死。 “呵呵,其實詐尸的幾率是很小的,即使你這么做,也不一定會成功。至于那三個死者,他們幾乎是在經歷了差不多相同的死亡時間之后,才出現詐尸現象,并且之后都無一例外地遭到了內火自焚。這肯定不是普通意義的詐尸,普通的詐尸幾乎不可能具有如此大的巧合性?!庇吻闪謽O其肯定地說道,但是緊接著又話鋒一轉:“剛才我回答你‘有’,就是覺得這件事情人為大過于巧合,只是個中的具體緣由,還需要你自己去探尋,我恐怕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br> “不管怎么樣,還是謝謝你,再怎么也讓我大長見識?!蔽倚χ鴮τ吻闪终f道,但是心里卻始終都笑不出來。詐尸是具有偶然性的,但是這個案子里的三次詐尸卻充滿了太多的巧合,巧合到可以完全否定這是巧合。 “你客氣了,說到底我們也是同事,這件案子的死者也是經過我手處理的,至于破案的事情就得交給你們了,但愿我能給你們提供一些幫助吧?!庇吻闪挚粗液苁钦\懇地說道。 說也奇怪,如果換了是別人這么說的話,我肯定會覺得這些只不過他所說的客套話而已,但是當這些話出自于平時不怎么愛說話的游巧林的時候,我卻由衷地感到了一絲真誠。 “謝了,等破了案我再請你喝一杯吧?!蔽遗牧伺挠吻闪值募绨蛘f道。 “這就免了吧,我不喝酒的。不過既然是破了案,肯定得為你們慶功才是,不如到時候去我家里吃飯,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幾個好菜?!庇吻闪中α诵?,習慣性地伸出手推了推他那副泛著些許淡淡光芒的金絲邊眼鏡,仿佛那里有一個開關,按一下就會中止聲音。 “沒想到你還會做菜???”我確實是沒想到這樣一個男人竟然還會做菜。 “從小就習慣了而已?!庇吻闪种皇且痪湓挼貛н^,臉上帶著謙遜的笑容。 “還真不敢想象,不知道你拿著刀切rou的感覺和拿著手術刀解剖尸體的感覺是不是一樣的?”我半開玩笑地說著,不過心里也確實感到這是一件匪夷所思事。要知道一般的法醫,回家之后都是比較忌諱下廚房動刀子的,切rou更是不可能的了。 法醫做的菜會不會也都帶著尸氣呢?這問題有機會倒是要驗證驗證。 “這個……還是有點不一樣?!甭犃宋夷窃?,游巧林的笑容有些僵硬,看來他的解剖刀不僅能切開尸體,而且能切斷笑話。 我知機地道:“等這件案子完了之后再說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空再聊!” 游巧林并沒有要挽留的樣子,只是禮貌性地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我轉身離開了他的這間私人辦公室。 今天和游巧林的談話無疑給我解決了一個一直困擾著我的難題,也讓我有更多的理由確定這個案子是一件兇殺案而不是怪力亂神。所謂詐尸既然能夠用科學來解釋,就可以否定鬼神作怪,那就更沒有什么好怕的了。只是這三起詐尸出現得這么巧合以致不符合常規,還有他們詐尸之后的自焚,這就值得慢慢推敲了。兇手肯定是采取了某種方式才產生了這樣的結果,達到了他所期望的一個目的,而這個目的正躲在角落偷偷地看著我。 一邊想著這些問題,一邊在走廊上走著,當我抬起頭,沒有走回辦公室,卻來到了停尸處! 周圍都是封閉著,但是我卻感覺到一股陰風正吹向我的后背和脖頸,身上的寒毛悄悄地立了起來,對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極為敏感。 “見鬼了,怎么走到這里來了?我轉過身準備離開,可是在轉身的一瞬間,我卻瞥到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我趕緊回頭,仔細端詳起來,沒錯,大門上的鎖是開著的。 正當我觀察著那把鎖的時候,敏銳的聽力讓我捕捉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咚!” “咚!” “咚!” 聲音沉悶而機械,帶著金屬所具有的獨特銀色,極像是有人在一個封閉的空間中擊打著某種金屬。 我之前來過停尸處,里面不小,如果有人在里面擊打什么的話聲音肯定不會這么沉悶,這聲音應該是在一個非常狹小的空間中傳來的才對,不然達不到這種沉悶的程度。 或許我應該進去看看,心中這樣一個聲音告訴我,但是卻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告誡著我:不要多管閑事??墒呛闷媸莻€強大的魔王,它能粉碎一切雜念。我的手搭上大門的門把,一股寒氣瞬間就沿著手心侵入了我的體內,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這時我整個人也隨即不自覺地進入到備戰狀態,以防里面萬一真的有需要解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