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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是我的來電鈴聲。 我掏出手機,是朱寧家里的電話打來的。 “你在哪兒?放學了嗎?”朱寧的聲音問道。 “早放學了,我騎車都快到家了?!蔽艺Z氣輕快,心里暗喜不已,我已經記不清多久沒和朱寧說過話了,他有時候會去學校上競賽課,有時候不去,運氣好的話在教室一回頭看到他在,再一回頭他又不在了。 電話那邊沉默著。 “怎么了?”我問。 “莫希,我......有點緊張?!彼掏掏峦碌穆曇魪氖謾C聽筒里傳來,“明天就要去考試了,你緊張嗎?” “我也有一點,但是我都行,考的好最好,考不好還是老老實實高考?!蔽衣氐胖囎?。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可是老師,我媽,都對我的競賽報了很大的希望,我自己之前也投入了那么多精力,我怕今晚我都睡不著,萬一考不好......” “你現在是在家嗎?就你一個人?” “嗯,一直單獨輔導我的競賽老師剛剛給我講完題目,我媽說要請老師吃飯,順便開車把他送回家?!?/br> “要不我去找你?”我們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 “你就在那里別動,我去找你?!背诉@句話我還聽到電話那一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別動啊,我一會兒就到了?!?/br> 我捏著手機,心里暖起來:“嗯,我在雅心廣場這兒?!泵髅魇撬o張,但他的話卻給了我無比厚重的安全感。 我在馬路對面看到了朱寧,他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穿著那件熟悉的橘色外套,站在馬路牙子上看到了我,咧開嘴對我笑,有了旁邊公交車站牌的對比,一眨眼的功夫,他似是又長高了。 “過來?!彼南录澎o,他的聲音沉穩又歡快地蕩漾在夜里,蕩漾在我心間。 我低頭抿著嘴巴笑了一下,推著車子橫穿過馬路。我似乎在這四米寬的馬路中間穿過了一道時光之門,透明的門,誰都看不到,但我自己感覺的到,走出來的我不再是之前那個咋咋呼呼的假小子了,滿心溫柔,滿眼恬靜,對面的他朦朧中也不再是以前的樣子,頭發長了很多,亂亂地松松地搭在額頭上,一對濃眉在頭發下若隱若現,我走近了的時候突然很想抱抱他。 “冷嗎?”他沒有拉拉鏈,橘色外套里面穿著白色T恤。 “不冷,才剛入秋?!彼舆^我的車把手,“我來推著?!?/br> “你還緊張嗎?”我問。他嗤笑了一下:“是不是很丟人?!?/br> “才不丟人呢,我也有點緊張,對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蔽彝蝗幌肫饋硎裁?,拉著他的袖子說。 “哪兒?”“去了你就知道了?!?/br> “我也記得這兒,我上小學的時候會經過,后來就沒再來過了?!敝鞂幷驹诟邩蜻呎f,晚風把他的頭發吹了起來飄在額頭上。 本市有一條寬廣的環城河,而越到東邊的郊區,這條河就越是視野開闊,水流的走向越是浩浩蕩蕩隨心所欲,一眼望不到邊,仿佛和夜空相連。 “你經常來這兒?”朱寧轉過臉問我。 “周末有時候就我和姑父在家,覺得別扭就會出來一個人騎車過來玩兒?!蔽乙性跇蛏险f,風也把我的劉海吹起來了,“我們下去吧?!蔽抑钢觾蓚鹊牡桶?。 “這里可以下去嗎?”他左右看了看。 “可以的?!蔽彝硪贿吪苓^去,指著前方,回頭大聲他說,“那邊有一條下去的石階,以前我一個人不敢,現在你在我就敢了?!?/br> 風把我的話吹向四處八方。 朱寧頭低了一下,似乎咧開了嘴,追上來拉住了我的手:“大晚上的要是我一個人也不敢,有你我就敢了?!?/br> “哼,我比你膽大一點,上次在西游記宮還是我帶著你出來的呢?!蔽宜剖呛π叩爻兜絼e的話題,手上用勁想把自己抽出來。 “別動?!彼o了緊手。 “哦?!?/br> 石階間隔鋪在草地上,月光皎皎照耀在上面,方塊石階白的像玉點綴在墨綠色的草叢間。 “可以松開了吧?!蔽已b作無奈地對他說,石階狹窄,容不下兩個人一起過。 朱寧五指分開緩緩張開手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無辜地像只誤入月夜的小鹿。他走在前面,我跟著,我們都極其認真地跨過每一步,踩過每一塊石頭,發出一串喀拉喀拉的聲響,似乎驚動了草叢里的昆蟲,它們也開始吱吱地鳴叫。 “誒?!敝鞂幾叩筋^了,站在岸邊的草地上回頭對我說,“我突然想起來魯迅寫的猹?!?/br> “什么 ?” “魯迅不是寫過嗎?晚上月光下偷瓜吃的猹?!敝鞂幷f著自己也笑了,“嘖,你忘記了?” “哈哈哈哈哈我想起來了,我還記得是怎么寫的呢?!彪S口背出來,“月亮底下,你聽,啦啦地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的走去.....后面的我忘記了,魯迅后面還寫猹的皮毛像油一樣光滑呢?!?/br> 朱寧又笑,環顧了一下四周,風吹草地,月光在河面上流動,右手一揮:“我覺得我們倆像月亮底下的猹?!?/br> “你才是猹,我是標準的高等動物——人!” 我們沿著河岸走著,夜里的蜻蜓低飛,繞著我們左右閃躲如同幻影,我也轉著圈兒的避開它們,后來干脆顛著小跑起來,月光披在身上,哈出的霧氣氤氳在臉前,涼涼的空氣溜進五官和皮膚里——這是我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清醒時刻。我一回頭,朱寧正站在五米之外的原地,雙手插褲兜,笑著看我,牙齒在黑夜中格外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