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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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跟司望討論世界名著《悲慘世界》《紅與黑》《牛虻》《安娜·卡列尼娜》,中國古典詩詞、四大名著加上《聊齋》,還有卡夫卡、博爾赫斯、村上春樹……她夸下??谡f莫言會在四年內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有次在放學路上,經過街心花園里的普希金雕像,尹玉停下來念了一長串俄語,司望卻是一個字都沒聽懂。她神秘地說:“這首詩叫《假如生活欺騙了你》?!?/br> “尹玉,你的俄語是在哪里學的?” “這是秘密!” “好吧,我也有秘密,我們分享一下好嗎?” “不?!?/br> 突然,風吹亂她額前的短發,在她男人般的眼神里,隱藏著某種冷艷。 經過一棟老建筑,司望看到門口“常德公寓”四個字,輕聲說:“喂,你知道嗎?這是張愛玲住過的房子,她跟胡蘭成就是在這里認識并結婚的?!?/br> “切!”尹玉又給他一個冷笑,書包掛在背后,輕蔑地看著樓上某個陽臺,“胡蘭成那家伙?我呸!” 她居然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司望退了半步:“你怎么會這樣?” 沉默片刻,她摸著門口的牌子說:“其實,這棟樓啊,我來過很多次,那時候叫愛丁頓公寓?!?/br> 說完她拉著司望的手,徑直沖進黑暗樓道,熟門熟路地踏上樓梯,來到一個房門前。 她的手好涼,就像一具尸體。 “就是這個房間,張愛玲在這里住了好幾年門里擺滿了各種書,中文的、外文的,還有歐洲帶來的畫冊。有個廉價的沙發,還有個藤制的躺椅,她那張有名的照片就是坐在上面拍的。她的房子收拾得還算干凈,偶爾會有傭人上門,自從她出書成名拿了豐厚稿酬以后。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這時,門里響起一個老頭的聲音:“外面什么人?小朋友不要亂吵哦!” “快走!” 一口氣從樓梯跑下去,回到街上,天色已暗。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司望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盯著她的眼睛,“你真的很特別!” 尹玉在路邊買了兩杯奶茶,大口啜著吸管說:“不是尊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劫數東南天作孽,雞鳴風雨海揚塵。悲歌痛哭終何補,義士紛紛說帝秦那個時代的文人啊,我倒更喜歡郁達夫,他是真性情的漢子。只不過,他與王映霞的那段孽緣,絕非后世想象的那么羅曼蒂克與美好罷了?!?/br> “你也見過他?” 尹玉如男人般大笑起來:“我跟他一起喝過酒、打過架、泡過妞你信嗎?” 這年夏天,尹玉的中考成績出爐,果然是全校第一名。 她考入了重點高中南明高級中學。 臨別時,司望說:“我們還會再見面的?!?/br> 第三部 奈何橋 第八章 2009年。 七月半,中元節。 這座城市沒有任何鬼節的氣氛,街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中元節也許只有她是例外?看來依舊年輕,大多數人都會猜錯她年齡。從亞新生活廣場進入地鐵站,她穿著一條白色長裙,露出潔白纖瘦的腳踝,踩在黑色平底鞋上,烏黑長發披在肩上,臉上有淡淡的妝容,嘴唇抹著可有可無的顏色,挎著個簡單的女包。 她叫歐陽小枝。 從步行臺階走向站臺,旁邊的自動扶梯上,有雙眼睛正看著她。 或許是地鐵進站的緣故,突如其來一陣冷風,長長的黑發宛如絲綢揚起,正好掠過對方抓著自動扶梯的手背。 乍看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長相挺是英俊,高高的個子,眉清目秀。 少年隨著自動扶梯上行出站,小枝卻是往下走臺階進站。 是他嗎?她在心底搜索這張臉,霎時間已擦肩而過。 她走到地鐵站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少年卻已轉到步行階梯,幾乎連滾帶爬地沖下來。 歐陽小枝加快腳步要避開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好一組列車到站,迅即躲入打開的車門。 站臺上的他還在向前沖,雖然體形消瘦靈活,但遇到實在繞不過去的,只能強行把人推開,殺出一條血路,引來身后陣陣謾罵。下車的乘客變成了攔路虎,一個男人因為被他推開,憤怒地往他后背打了一拳,讓他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少年痛苦地趴在地上,抬頭看到了她的臉。 “等一等!” 當他大叫著爬起來,車門關閉前響起警告聲,小枝擠在車門的角落里,看著站臺上的他。 撲到車廂前的剎那,內外兩道門同時關上,將他和她隔絕在站臺與隧道。 隔著厚厚的玻璃,仍能看到他的臉,她向少年指了指車門,意思是要注意安全。 列車啟動,他在外面發狂地敲打玻璃門,追著她跑了十多米,直到遠遠地被甩下。他被地鐵工作人員制伏了,壓在幾只大手底下,臉頰貼緊冰涼的地面,看著整個站臺傾斜直到崩塌…… “歐陽小枝?!?/br> 終于,他的嘴唇挨著地面,平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已隨列車駛入深深的隧道,雖沒聽到那句話,心里卻很清楚就是他。 盛夏最擁擠的時段,四處彌漫著汗臭。車廂里所有人的背后,都仿佛藏著一只鬼,今天是它們的節日,既是中元節,也是盂蘭盆節,梵文中“盂蘭”意為“救倒懸”。 半小時后,她從地鐵站出來,換了輛公交車,抵達郊外的南明路。 灰暗的工廠與荒野,早被各色樓盤取代,街邊豎著巨大的廣告牌,還有家樂福與巴黎春天。路上跑的不再是五噸的東風與自行車,而是高爾夫馬自達奧迪奔馳與寶馬。公交車站還在老地方,只是站牌早就更換 ,后面有《暮光之城》的電影預告。對面是南明高級中學,十四年來幾乎沒有變化,氣派的校門旁豎著銅字招牌,多了幾塊教育局頒發的獎牌。雜貨店早就沒了,代之以高級住宅小區。隔著滾滾的車流,她安靜地站在路邊,不時有高中生走出學校大門,大概是暑期返校,男女生們結伴打鬧,或許很快會流著眼淚分離。 忽然,她看到一張認識的臉,已從年輕變得滄桑,令人肅然起敬張鳴松。 歐陽小枝遠遠地觀察著,他的眼神里有變態殺人狂的潛質。 他夾著一個公文包,看起來四十多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胡子刮得很干凈,腰板筆直,雙目炯炯有神。當他走出學校大門,學生們紛紛低頭致意,看來他仍是學生心目中的神,全區最有名的數學老師。當年就有許多人出高價請他做家教,如今行情不知翻了多少倍。校門口的路邊辟作了停車帶,張老師坐進一輛黑色的日產藍鳥,迅速調頭開走了。 往前走了數百米,她才發現在兩塊工地之間,隱藏著一條野草叢生的小道,依稀就是當年魔女區的小徑。 她看到了那根高高的煙囪,被正在建設的樓房遮擋著。雖然,旁邊有一圈簡易墻,大門卻是敞開著。整個工廠早已關閉,原址大半被開發商占據,唯獨有一部分擠在兩個樓盤之間,因此得以幸存下來。 廢墟又破敗了不少,細細觸摸廠房外墻,粗糙的水泥與裸露的磚頭顆粒,就像正在腐爛的死人皮膚。踮著腳尖走進廠房,地下滿是廢棄的垃圾,角落里散發著糞便的酸臭味,想是附近的流浪漢與民工留下的。她挪動到地道前,通往地獄的深深階梯,隱沒于陰影之中。 剛踏下臺階一步,就有某種冰冷的感覺,從鞋底板滲透到頭頂心。觸電般地縮回來,背靠墻壁大口喘息。只要進入那個空間,傳說中叫魔女區的地方,就會有尖刀捅破后背心。 心臟莫名其妙地疼起來,迫使她跪倒在地直流冷汗。 1988年,她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就來過這地方,面對那道圓圓的艙門…… 時光相隔二十多年,卻似乎從未褪色過,在太陽旺盛的中午。她還記得那幾個南明高中的男生,其中一個臉上有青色胎記。他們走過學校門口的馬路,坐在樹蔭底下吃午餐。有個小女孩饑腸轆轆,幽靈般潛伏在身后。她有好多天沒吃過rou了,口水幾乎要干涸,悄悄從一個男生的飯盒里,偷走了一塊雞腿。 她飛快地向路邊的荒野跑去,一邊跑一邊啃著雞腿,而那幾個男生已經發現,向她追了過來。終于,她在廢舊工廠里被抓住了,這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只能交出一根吃剩下的雞腿骨。 于是,他們決定懲罰這個“小偷”。 她被關進了魔女區。 傳說半夜經常鬧鬼,尤其是這個地下室。他們把小女孩扔進去,緊緊關上艙門只要把那個圓形把手轉緊,里面就算神仙都無法開門。 無邊無際的黑,她絕望地拍打著艙門,期望有人能聽到她的呼喊,或者那個有青色胎記的男生,會不會動惻隱之心放她出來? 可是,門外再也沒有動靜。 她被關在了墳墓里。 那時,她還不知道“冷血”兩個字怎么寫。 直到嗓子喊啞,昏昏沉沉地倒在門后,時間變得如此漫長,死一般的寂靜,不知外面過了多久?天黑還是天亮?有沒有人發現她消失了?會不會有人來找她?恍惚中肚子又餓了,喉嚨干渴得要燒起來。 突然,聽到某種細碎的聲音,先是急促的腳步,接著是艙門的轉動聲。 一道刺眼的電光,射入幽暗地底,她本能地抬起手,擋住眼睛。 那人走到她的跟前,輕輕觸摸她的頭發,骯臟打結散出異味的頭發。他掰開她抗拒的雙手,用手電晃了晃她的臉。 第一眼只有個模糊的影子,電光對著她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來。當他放下手電,她才依稀看到他的雙眼,就像兩只幽幽的蠟燭,無法捉摸他在想什么?他的臉是那么蒼白,分明的輪廓令人難忘。 “竟然真有個小女孩!” 這是她聽到他的第一句話,而好久沒喝過水的她,卻是什么聲音都發不出。 “你沒事吧?是啞巴?” 她趕緊搖了搖頭,他這才明白:“你一定又累又餓吧?在地下被關了兩天,真可憐啊,跟我走!” 他拉著她的手要往外走去,而她一點力氣都沒有,連魔女區的臺階都走不上去。 于是,他蹲下來背起小女孩,帶著她走出黑暗的廠區。 外面已是子夜,頭上繁星點點,四面吹來涼爽的風,背后的鋼鐵廠還冒著煙,像在焚燒無數人的尸骨。 “不要害怕,我是南明中學高三(2)班的學生?!?/br> 她趴在十八歲男生的肩頭,用剩下的最后一點力氣,雙手環抱著他。少年的后背冰涼,心跳卻很快。他的脖子很干凈,聞不到任何異味,耳朵下面有茂盛的絨毛。她無力地垂著頭,緊貼他的臉頰,那是唯一溫熱的地方,真想這么永遠走下去,哪怕很快就要餓死。 他邊走邊自言自語,反正黑夜的荒野里無人偷聽:“路中岳說把一個小女孩關進了魔女區,因為偷了他飯盒里的雞腿,我說你們把她放出來了嗎?結果所有人都說忘記了,沒想過這樣會死人的嗎?都干些了什么???要不是我半夜翻墻出來,他們就成了殺人犯!” 走出南明路邊的荒野,到對面違章建筑棚戶區,他敲開流浪漢的房門。終于要來水與食物,救活了這個小女孩。而他匆忙隱入夜色,怕是翻墻回了學校。 直到世界末日,她也不會忘記這張臉。 2009年,她回到瘡痍滿目的魔女區,時光早已在此凝固,似乎聽到了某個哭聲。 是1988年自己被關在地下的哭泣聲,還是1995年申明被殺后不散的幽靈? 還有,一股奇怪的氣味。 他就藏在魔女區的角落? 歐陽小枝瘋狂地沖下去,踩著潮濕陰暗的階梯,直到帶著旋轉把手的堅固艙門。 門沒關死。 當她用力推開這道門,重返申明的葬身之地瞬間,有個影子彈了出來。 “??!” 下意識地尖叫一聲,那個黑影已撞到了她,那是骨頭與骨頭的碰撞,她被重重地打倒在地,后腦勺砸在冰涼堅硬的墻上。 但她仍想抓住對方,一把撩到他的胳膊上,但立即被他掙脫了。 四分之一秒,昏暗的地道階梯上,有個男人的背影一晃而過,轉眼無影無蹤。 肩膀與后腦勺疼痛難忍,不知道有沒有腦震蕩。她掙扎許久才站起來,踉蹌地往外走了一步,卻幾乎摔倒在鐵門邊上,不可能追上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