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她應該是希望他死的,無論如何,她都討厭這個男人。但現在荒野里只有彼此,如果他死了,她會喪失求生的**。 陸錚勉強的笑了一下:“沒事,沒傷到內臟,我心里有數?!?/br> 他坐起來,曲起一拳,用力打碎前面的玻璃,素問把尖翹的玻璃尖拔掉,先跳出去,然后回過頭,小心翼翼的向外挪動陸錚。 她抱著他的身體,盡量保持他身體原來的角度,不讓刀尖插得更深,血依然順著刀與rou的縫隙流出,她終于把他從車子的前窗拖出。 她把他放在旁邊的地上,拽開扯爛的裙角,捂在他的傷口上。 他摸她的頭發和臉頰,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 素問一把拿住他的手,他的手那么冷,嚇了她一跳:“你不是說沒事的嗎?我求你了,你別死?!?/br> 她不知道為什么開始害怕,一個跟自己毫無關系的生命就要在眼前消失了,她會開始驚慌。 陸錚的額上有汗流出來,是冷的,他的身上也在抖。他想要說話,氣息提起來,卻發不出聲音,緩緩的伸手向她,指尖沿著她的鬢角和發絲,顫抖的撫摸。 他的嘴唇動了好幾下,素問才聽清他說的是:對不起。 她不明白,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她整個人都慌了,顫抖的手漸漸摸到那把刀柄,她猶豫著問:“拔出來你會不會死?” 他閉著眼睛,輕輕的搖頭,嘴角是彎的。 素問吞了口口水:“我拔了……?你不要騙我?!?/br> 天殺的,誰會在這當口拿生命開玩笑騙她? 她堅定了下,雙手顫抖的握住刀柄,陸錚好像又睜開了一點眼睛,隔著迷蒙的視線看著她。她閉上眼,抖得厲害,使盡了力氣把那劈刀從他的肋下拔出—— 滿鼻滿口的血腥味,刺激得她幾欲作嘔。 素問睜開眼,血噴了她一臉,連視線都變成血紅的。她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哄”的一聲,什么東西被硬生生的從身體里割裂了。她來不及擦臉上手上的血,趴下去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身體要覆住他哦傷口,阻擋涌出的血液,心里憤恨著,怎么有這么惡劣的人,用生命去戲耍她? 他明明說過沒事,不會死,可鮮血將他身下的一塊地都染紅了,他閉著眼,一動不動,沒了氣息一樣。怎么會有這么可惡的大騙子? ☆、一九一,籠中鳥 素問感覺到平生最憤慨的一次被欺騙。 她把他的頭抱起來,嘴巴貼著他的耳畔,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我知道你聽得到的:你這個騙子,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丟下山崖,讓你死無全尸。我說話算話?!?/br> 昏迷中的陸錚忽然咳了一下。 素問心頭一松,立即用手按住他的傷口,將自己的衣服撕成條纏在他的身上,動作謹慎,小心翼翼。 然后她便不知道還有什么可做了,只能將他的身體抱在自己懷里,阻止他那可憐的體溫的流失。 不知過了多久,素問坐在那里幾乎要變成一具雕像,思維也停滯了,整個人好像都是空白的。忽然她懷里的身體輕輕的動了一動,她一下子驚醒,低頭在他耳畔問:“你醒了?” 陸錚閉著眼睛,可是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味,虛弱的叫她:“素素?!比缓髧@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素問聽到他這樣叫自己,鼻尖莫名的一酸。這是屬于她最親近的人的稱謂,但是這一次,她卻沒有阻止他這樣叫自己。 “你走吧?!?/br> “……”素問抱著他的手一緊。 “你留在這也不過是守著一具尸體。走吧?!?/br> “別說話?!?/br> “順著原路下山,去機場,你就能離開這里……” “我要你活著?!彼貑柾蝗槐Ьo了他的身體,溫柔卻不失力道,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給他力量,溫軟的手指堵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說話。 “……”陸錚吃力的抓住她的手,“你低下來一點……” 素問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壓低了頭。 他說完吻住她的唇,冰涼的帶著血腥味道的唇,微弱的汲取著她的氣息,香甜溫軟的,讓人沉醉。 細致的親吻,久違了的溫存。 上一次是什么時候? 北京料峭的春夜,酒店的房間里,他細膩耐心的吻遍她的全身,告訴她:素素就是素素,你在我心里,已經超過了女人。 他離開她的唇,又留戀的將她抱在懷里:“我不想走,一點也不想,不想……” 素問別扭的被他抱在懷里,雖然聽不懂他的胡言亂語,可是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逸散,就什么也顧不得了,只是緊緊的抱著他,抱著。 黎明的時候,山上霧氣更大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睫毛上都是濕漉漉的水珠。 素問趴在陸錚身上,因為之前舟車勞頓了一整天,她的視線漸漸模糊。 蒙蒙的大霧中,先看到的是郝海云,他叼著煙,騎在大象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臉色還是臭,口氣也不好:“不是叫你不要一個人亂跑,就不能讓人省心?!?/br> 然后那個人忽然變成了陸錚,他靜靜站在霧氣中不說話,憂郁的英俊面龐。 素問突然間覺得酸楚,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想他,經歷了這么多事后,思念更加發狂的生長。她此時確定之前的種種不堪都是自己的錯誤,她站得遠遠的,輕輕的說:“對不起,都怪我。是我弄糟了一切?!?/br> 她知道現在乞求原諒已經晚了,于是失落的低下頭。陸錚的手搭在她肩上,輕輕的擁她入懷,耳畔有水聲,有植物的氣味,做(蟹)愛的時候,他身上的味道。 素問抬起濕蒙蒙的眼睛看他,卻愕然看到他扭曲的笑臉,鮮紅的血從他身體四處迸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將陸錚從她的眼前一點點抹去。 她猛的驚醒來,聽見奇怪的聲響。 樹的嚓嚓聲,地在震動。 chai還在她身旁,她扶他起來,手一直護在他的傷處,看著遠方晨霧中慢慢現出的龐然巨物。 是兩頭大象。 “有人來接我們了?!彼老驳恼f道。 大象裝著華麗舒適的鞍,其中一只上面坐著曾經對她懷有敵意的女孩,夕。 夕的目光落在素問身上,看見她滿身的血痕狼藉,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當她看清素問懷里的人時,眼神卻一怔,隨即繃緊了臉,對隨行說:“帶他們回去?!?/br> 素問不得不松開懷里的人,兩個仆人過來檢查他的傷口。用當地語言交談了一會,有人飛快的沖進山林中,采回藥草。 素問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種原始的治療傷藥,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撲過去擋在男人身上:“你們不能這樣對他,會害死他的!他需要現代醫術的治療!” 兩個仆人面面相覷,然后回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夕。夕輕蔑的掃了一眼素問,接過仆人手中的藥草,親自搗碎,蹲在陸錚身前,一把將素問扯開。 “滾開!”她舉起手里一片鋸齒形的草藥,枝葉鋒利,像一片小刀,“這叫淡竹,是止血療傷的靈藥,比你那狗屁現代醫術要有效的多?!?/br> 她掀開陸錚的衣角,把搗碎的單株蓋在他的傷口上。然后用干凈的白絹替他包扎傷口。 素問怔怔的看著,她不認識這里的草藥,可仍然懷疑,這樣草率的處理,傷口會不會發炎,感染,葬送一條人命? 夕做完這一切,起身上了一只大象,另兩名仆人過來將陸錚抬上另一只,夕看看渾身狼狽的素問,嘴角一彎:“你既然沒有受傷,可以跑著跟我們走了?” 一口氣堵在胸口,素問橫了心,走就走! 他們乘著大象在密林里往山上行走,素問跟在隨行的仆人從中步行。沾了晨霧的泥土變得松軟,踩一腳仿佛要陷下去似的。 山中的草藥發揮了奇效,陸錚的流血止住,開始有了點精神,坐在大象上,安靜的看著周圍。 他忽然抬手,示意象隊停下。夕從前面回頭,莫名的看著他,他卻看著素問,向她伸出手。 素問看了看夕,訥訥走過去。仰著頭看他:“你好點了?” 陸錚伸手撥她的劉海。被汗打濕了,貼在額頭上。 這樣像是枝頭的鳥兒,細致的為愛侶整理毛發,呼吸都溶在一起。 他說:“上來吧?!?/br> 素問看看夕,搖搖頭。 陸錚抓著她的手不松,又緊了緊。 夕扭開頭,終于有仆人過來將素問拖上大象的背脊,素問坐在他身前,感受到他的身體無力的伏在自己背上,呼吸輕輕拂在耳后。 象隊重新出發。他們沿河走過,伏在河岸樹上的鳥兒驚起,呼啦啦的一片一片。 素問忽然抬頭,一群飛鳥振翅飛出樹林。 陸錚說:“看見什么?白鸚鵡?你想要嗎?我給你捕來?!?/br> 她搖搖頭:“在籠子里的有什么意思?!?/br> 陸錚不自覺的握住她的手。只有在籠子里的,才不會背棄他,離開他。 * 傍晚時刻,烏云密集,又要下雨。 郝海云站在檐廊下向遠處看,山峰連綿,一眼無邊。 他剛剛與棠從清萊府回來,清萊府的察猜將軍同他們達成協議,十五日后,向他們供應軍火。 代價是這一季的罌粟收成。 很公平的交易。 泰政府在周邊鄰國的壓力下,有意撕毀協議,掃蕩棠所占據的這座山頭,摧毀金三角最大的毒品生產基地。他們要與政府對抗,就必須有最先進的軍火。 活下來,才能活得更好。 他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的素問。她此刻昏睡著,當地的大夫來看過,說只是累著了,并無受傷。 他想起剛回來時看到她的樣子,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透了,他當時腦子里就炸開了,沖過去抱著她不肯松,勒得他肋骨都生疼。她就那樣在他懷里暈了過去,合上的眼睛是彎彎的一道曲線,眼角微揚,下弦月。 而今晚是沒有月亮的。 他走過去,手指輕輕劃過她那柔和的臉龐,這樣的聶素問沒有之前在他面前總是那樣防范倉皇的樣子,也沒有在北京的時候那么飛揚跋扈。他記得,她在他身邊的每一秒,小腦袋都在飛快的轉,想怎么離開他??涩F在她睡得很好,嬰兒一樣,安靜的,在他的身邊。 如果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呢? 如果她永遠都這樣靜靜的留在他身邊?像一幅畫,一棵植物,或者一汪湖水一樣? 這個念頭在腦袋里一閃,輕悄悄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