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輾轉難眠,她悄然起身穿衣。小艾被動靜驚醒,從被窩里露出一點點頭,問她:“怎么了?” “沒事,我有點睡不著?!彼龎旱吐曇艋?。 “冷的吧?我去給你開電爐子?!彼f著就要起身。 素問忙攔住她。營房里冷,冷到半夜不小心從被褥里伸出一只胳膊,立刻就會被凍醒的地步。她剛才穿衣服就冷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可不想小艾再受一趟罪。 也許是真冷,小艾咕噥了一句,又縮回被窩里,像個蛹似的裹成一團,睡了。 素問穿上厚重的雪地靴,來到營房外,白天有戰士曾告訴她,哪一間是陸錚的房間。腳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他的房門口。當回過神來時,頓時羞得臉色發紅。 自己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的到他房來找他,被他同寢的戰友看到,不得笑話死自己。 正懊惱的跺腳轉身,門吱呀一聲響,她立刻挺直了背,假裝自己是路過而已。 看到這熟悉的背影,推門而出的陸錚也愣在了原地。 半晌,“咳咳……咳?!?/br> 聽到背后傳來的熟悉的聲音,素問心里總算定了定,還好是他,沒讓別人看到。 驟然回頭,卻壓根不敢看他,手心緊緊攥在一起,都快冒汗了。緊張!可是緊張個啥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你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我去打開水?!标戝P很快回道,看她一副不太正常的樣子,于是擔心的問:“你怎了,不舒服?” “不,不是?!彼貑栚s緊搖頭,面色緋紅。 這一抬頭,被陸錚抓了個正著,凝視她幾秒,了然的笑了。 他想起同寢的趙文江晚上抱著棉被去跟曹排擠一間房時跟他說過的話——陸兒,今晚你可是整個連隊里最幸福的人了,大家都羨慕著呢。 當時他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這趙文江,平常挺憨厚一人,今兒怎么神神秘秘的。 現在,他想,他已經明白了。 他只是笑了下,很快恢復常色,拉起她的手,說:“冷嗎?我去打點熱水給你泡泡?!?/br> “噢……”不明不白,就跟著他去了鍋爐房。 聽著耳畔水聲泠然,素問不知不覺又陷進了窘迫中,待會怎么辦呢?跟著他進他寢室?好像不太合適。就這樣分開……又覺得不甘心舍不得。 畢竟……是最后一晚了呢。 明天,攝制組就要離開隆子縣回到拉薩。 自怨自艾的聶素問壓根沒注意到身后的某人,已經把自己小心思看了個一清二楚。 突然,一雙手將她攬至胸口,她嚇了一跳,倏然回頭,看到身后月光下英俊惑人的面容時,才稍稍放松,放棄了抵抗。 “怎么了,想什么想這么入神?”陸錚睨著精光閃爍的眸子看她,明知故問。 聶素問有種心事被窺透的心緒,慌忙低頭否認:“沒有,我什么也沒想?!蹦槄s悄悄的變紅了。 陸錚一手提著暖水瓶,一手自顧自的把她拉進軍大衣里,替她掖了掖帽口:“以后晚上出來要多穿點,這里晚上特別冷?!?/br> “以后……”還有以后嗎? 她默默的念著,不自覺落后了腳步,陸錚難得的停下來等她,緊緊拽著她的手責備:“還說沒想心事,看來以后連走路都得牽著你了?!?/br> 素問難為情的撅起嘴巴,踮起腳來用凍得紅彤彤的鼻子蹭他,討好的說:“熱水瓶重不重,我幫你拿一個吧?” 陸錚在她臉上輕輕刮了一下:“你啊,什么時候能讓我省省心?!?/br> 素問察覺到他語氣中的溫軟和松動,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從心底油然而生。 回到陸錚的寢室,看見兩張床的營房里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不禁愣了愣。 “你的戰友呢?” “他……找排長聯絡感情去了?!标戝P隨口諏了一句。 “啊……?沒聽說小趙和排長是老鄉啊?!眰z大男人有什么好聯絡的。素問在心里腹誹了句。 “好了,別想東想西了,過來,坐下?!彼褎偞虻臒崴钩鰜?,拍了拍身邊的床位。 素問老老實實坐過去,陸錚又蹲下幫她脫鞋。 “別,我自己來?!彼悬c不好意思的縮回腳。在這里雪地靴根本不頂用,每天出去走一趟,回來襪子里就全濕了,她一來是不好意思讓陸錚看到,二來也不愿他蹲下來為她做這種事。 陸錚卻強硬的抓住她的腳腕,直接剝了她的鞋子襪子,放到熱水里, 溫熱的水流伴著他的手指在她腳背上滑動,素問難為情的瑟縮著腳趾,這是他第二次幫她洗腳了…… “你開開燈……我自己洗就好了?!?/br> 陸錚看她一眼,埋頭在床沿找手電。 素問見狀,不禁奇怪的問:“晚上不讓開燈嗎?” 貌似有些駐軍的基地,到了晚上就是禁止燈光的。 陸錚摸到了手電,打開亮光,拍拍她的額頭,解釋:“熄燈號一響,發電機就停止工作了?!?/br> 素問恍然。依稀記得晚上聯歡完了回房后,曾經聽到過號響。 “可是我們那兒都有電啊,還可以用電爐子?!?/br> 陸錚把她濕漉漉的腳放在自己懷里,用干毛巾仔細的擦著,一邊解釋道:“你們在這住的兩天,連長特別交代,留一臺發電機給你們夜里供電?!?/br> 素問感慨的點點頭,不知不覺,陸錚已經幫她把腳擦干凈,放進床上捂得暖暖的被子里。摸了摸她的手,問:“還冷嗎?” “不冷了?!?/br> 她坐在床上,兩腳放在被子里,看陸錚就用她用過的水,簡單的泡了泡腳。然后出去把水倒了。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一點熱水都很難得,素問看著從門外回來的陸錚,他的身后就是比內地圓大皎潔很多倍的月亮,低聲說:“這里的兵,很不容易?!?/br> 陸錚點點頭,似乎又不太贊同:“其實還好。我剛來沒玩都要穿著棉服睡覺,胸口還得放著熱水袋,不過習慣了也就沒那么冷了?!?/br> 素問見他過來,自覺的往床里邊蹭蹭,留出床邊的位置,見他坐在床沿脫衣褲,大著膽子從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在他頸后小聲的吐著熱氣:“今晚……我就是你的熱水袋?!?/br> 懷里的精壯身體僵硬了片刻,繼而傳來熟悉的笑:“傻丫頭?!?/br> 月華如練,陸錚把棉被掀開一角,從她身側躺上床,明亮的月光下,素問親眼看到他眸中不容錯辨的深情和憐惜,讓她忍不住心潮澎湃的抱住他。 陸錚微一錯愕,想不到自己一上床,就迎來某人難得熱情而又主動的擁抱。 素問一個勁兒的往他身上拱,也許只是冷,借以汲取他身上的熱力,可這么蹭著蹭著,陸錚覺得自己身上某處,真的開始發燒發熱了,還有種抬頭的跡象。 這熱水袋……還真有奇效。 他無奈的搖頭,然而實在不忍心推開她。只得平躺在床上,慢慢的平復呼吸,才對她道:“睡吧?!?/br> “嗯?!?/br> 她往他胸口又湊了湊,一只腳高高的搭在他腿上,滿足的閉上眼。 耳邊傳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原本閉上眼的素問,又悄悄的睜開。 “陸錚?!?/br> “嗯?”他應道,聲音依舊清晰。 就知道他還沒睡。 “你晚上為什么會選《老男孩》這首歌?” 他靜了幾秒,才答:“不知道,進了連隊里,戰友在一塊兒常唱的?!?/br> “能再唱一遍給我聽嗎?”她想聽,只屬于她一個人的,他的歌聲。 陸錚微微偏頭,睜開半闔的雙眸,凝視著她柔和的眼神,就像是亙古不變的永恒。只有這一刻,她才覺得是徹徹底底的安心了的,之前那些悲傷和離別,只不過是一場噩夢,握在手里的他的溫度,才是真正的。 她就知道,陸錚怎么會舍得丟下她呢? 是夢,一切都是夢。 還好。 陸錚側著頭看她,微微皺起的眉頭。良久,卻是答:“好?!?/br> 他很快就想起了歌詞,開始在夜色中小聲清唱著那首熟悉的旋律。沒有伴奏,低沉的聲線與夜色繚繞,有小夜曲一般安定鎮神的作用,仿似最有效的安眠藥。 她一邊聽著,一邊在心中默念著那首歌的歌詞,而后慢慢睡去。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愛著的人吶 到底我該如何表達 她會接受我嗎 也許永遠都不會跟她說出那句話 注定我要浪跡天涯 怎么能有牽掛 …… …… …… 夜色靜悄悄的,一首歌已經唱完,身側的人兒已經呼吸清淺,陷入了甜夢。他拿起被角,替她仔細掖好,又捋了捋她鬢邊的碎發,瞧著這安靜的睡顏,嘴角勾起滿足的微笑。 年輕的時候總是心高氣傲,總以為自己夠強,渴望走得更遠一點。他以為他可以不靠家族,白手起家,創造一個王國給她,其實不然。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你繳了械。 比冷兵器更有殺傷力的是什么? 感情。 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離開的這天,是個大好的晴天。 用過早飯以后,被凍得縮在營房里不肯出來的工作人員們也都欣喜的等待著歸程。當地的老司機笑吟吟坐在車門上抽煙,戰士們開始幫著搬運器械,導演在一旁向連長表達謝意。 對同組的其他人來說,終于要離開這個氣候惡劣的地方,無疑是喘了口氣,對于聶素問來說,卻有依依惜別的難舍。 早晨素問醒來時,陸錚已經不在床上了,外邊整齊的部隊出早cao的呼號聲,讓聶素問把暖烘烘的身子更陷入被褥深處。躺了一會,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從被子里坐起來。 環視這房間的四周,她才記起,昨夜自己是在他的房間過夜。 早上供電后,陸錚就把房里的電爐子打開了,她的衣物都整整齊齊的掛在電爐子前烤著。素問拿過暖烘烘的衣物,一件件穿在身上,抿著唇細細的笑開了。 有人疼愛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