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由我不得
相爺又請假不朝了。 短期內第三回,但這回有宣武將軍主持說明,前陣子察覺玄岳滲透,經查探,相爺決定拿自身做誘餌去引動內應動作,果然在其遭難后,反賊見獵心喜,讓狄英君和魏子魚在京里順藤摸瓜,給一網打盡。 弄明白前因后果,眾人只能嘆服相爺為國事盡心,不惜以身涉險的迫力與氣度。 皇上自然準了假,加之諸多賞賜,于是相爺理所當然在家養傷。 面對在家休養的相爺,沐醒很憂慮。 本來在主子醒前,他擔心著這位醒后又要開始奔波,身體難好。卻意外的,相爺醒來至今,除去同僚來找,尋求意見,這位竟成日在家看書晃蕩,安分養傷…… 面對完全不理公務的主子,沐醒發現自己更憂慮了…… 這樣的爺,太不正常。 主子大齡未婚他擔心;主子以身誘敵他成日提心吊膽;主子昏迷時他煩惱這位身子健康以及醒后該如何說服他別太忙;而今主子醒了,無所事事,他同樣憂慮這位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沐醒覺得自己早生白發不是沒道理。 踏入院里,見那修長身影臥在涼亭,沐醒腳下稍頓,便直直走過去。 “爺,老夫人過來了?!?/br> 東方穆謹眼皮輕掀。沐醒口中的老夫人,當然只有那位──他娘。 “嗯,回屋里?!?/br> 再次請假不朝,肯定瞞不過那位,清閑幾日,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回到屋里,沒一會兒國公夫人現身門邊,這位見到兒子的第一眼,同川劇變臉,幾個呼吸內臉色變了幾變,然后,開嚎── “我兒苦??!” 娘親開嚎,相爺在榻邊安坐,老樣子,淡定。 一干奴仆全在門外,沒敢進屋。東方穆謹晚上兩拍,才要起身相迎,國公夫人立即走了過來,示意他別起。 “坐著,坐著,別起來!”國公夫人擺擺手,讓他坐回去。 來到兒子身前落坐,定眼再瞧。只見那張端正俊容額上仍帶血痂,血痂周遭有新生的淡疤,不光破相,衣衫下隱約可見幾處包扎…… 收到消息已經是幾日過去,大兒子身上仍是這狀況,國公夫人淚灑當場。 這位哭得傷心極了,相爺布局立了大功滿朝贊譽,可這人是她懷胎十月的親骨rou! “瑞兒而今已是萬人之上,為國勞心勞力,何以還要以命作賭,去與歹人相搏?” 東方穆謹任娘親拉住他的手左右翻看,又瞧她不斷以手絹拭淚,一會兒才開口應: “玄岳布局危害甚重,孩兒不愿拖沓,才出此下策?!?/br> “既知此為下策還強行事,瑞兒如此不惜自己身軀,莫非要將自己賠上才甘心?” “國之大事豈容安逸行事?娘,孩兒有分寸?!彼f。 國公夫人不依了。 “瑞兒是只身孤影,身旁無人,才這般不懂疼惜自己!”語畢,國公夫人將手絹壓在膝上,一臉認真地對他道: “要娘安心,瑞兒便給我個兒媳,自然換她cao心?!?/br> 沒半點意外的老調重彈。 再一次催婚,國公夫人步步緊逼,讓皇上對他下了最后通牒不夠,依然親自上陣,想從大兒子口中撬出準話一句。 只見四兩撥千金招式非常純熟的相爺一個微笑開局,直視自家娘親,緩緩開口: “娘,孩兒不娶?!?/br> 此話一落,國公夫人那雙眼兒登時便盈滿水霧。不出三息,淚珠嘩啦啦往外冒。 “知道瑞兒嫌娘煩人,可瑞兒怎能如此胡言搪塞……娘非要逼你立即娶妻,可瑞兒可有想爹娘還等你給咱們東方家開枝散葉,而今爹娘鬢發漸白,瑞兒一拖再拖,過些年……” 怨兒子為了敷衍自己張口胡言,想多年來為此事心煩,國公夫人嘴上一個抱怨就沒停下。 可說著說著,她發現兒子面容異常平靜。 那平靜雙眸里透著不同尋常的堅定……國公夫人頓時心驚。 “……”她張嘴,看著眼前耐心作陪的親骨rou,一時沒了聲音。 相爺還是那表情,但由他眼神,可以知道,他明白娘親察覺有異。他沒打算敷衍應付,直截了當表明: “娘,我已決定不娶妻,您別在孩兒身上費力氣了?!?/br> “……不……不娶妻?” 太過震驚,國公夫人一時鸚鵡學舌,倆母子互望著,便這么陷入沉默。 許是驚嚇過頭,這回國公夫人沒哭也沒嚎了,只是一臉驚魂不定,定定瞧眼前大兒子…… “是因為……杜丹?”良久,她眼神游移,遲疑開口。 東方穆謹表情忽地變化,一下蹙起眉心??磧鹤臃磻?,國公夫人胸口悶堵,艱難發話: “我瞧過家里門譜……那名字記在你名下?!?/br> “瑞兒……她……那杜丹,出身卑微,無宗族高堂……她還收了人進門,是名光桿兒妻主……” “我知道?!彼届o。 “既然知道,你──” “娘?!睎|方穆謹打斷她?!庇晌也坏??!?/br> 由我不得。 情動情生,豈能由人。 國公夫人臉色一下剎白。 東方穆謹小瞧了他娘對他婚事的執著,早在那回得知蛛絲馬跡后,國公夫人便不斷明查暗訪,到處摳挖線索,終教她發現家中門譜更動。 對兒子不循正禮收下學生一事,國公夫人心感奇特,但那時更關心的是這名字是否就是他心里那人。 有了名字,要打聽消息便無難度了。 只是這一查,原本期待轉為驚嚇。 國公夫人沒想自小聰穎、諸多美譽加身的大兒子,不循正禮收下的學生,竟是個無宗無門的下人。 那杜丹出身低微不說,甚至還與錢家小兒攪和在一塊行商賈之事。這樣的女子,怎會是兒子心怡之人? 國公夫人不信的。 于是即便她摳挖出了消息,也將之放著。瞧兒子多年來未曾公開他有學生,此事許是年少的一時貪玩……國公夫人如此定調,不知是真這么想,或是不愿去思考另一可能。 直到現在。 由我不得…… 眼前兒子目光清澈,無喜無悲。 她登時明白過來,他那句”不娶”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