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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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淺蕪聽至此,淚眼婆娑。東方爺在人前人后,都如此不掩飾對自己的愛意。得夫如此,此生何憾。 西門少將軍沒想到還有這一節,偏偏天生語鈍,不知該怎樣安慰被造化捉弄的人。 趙遷抓緊了機會,單挑直入:“西門弟,說真心話,東方弟和我都很看好你,覺得你能給蔻兒幸福的下半輩子。你常年戍邊境,很少回京,那兒的風氣相對要開化許多,如果蔻兒能夠遠離禁錮,過不受拘束的生活,我這做哥哥的也算卻了一樁心事?!?/br> 西門少將軍怔住了。東方爺也接道:“賢弟的人品氣度,天下很難再尋出第二個。雖然是走過場,我心里也很慚愧的,畢竟在京城人眼里,蔻兒已嫁了人,我們已經沒退路了。但我知道,賢弟不是俗人,不會在乎這些表象的。就算愚兄拜托你了,帶蔻兒走,給她一個幸福的歸宿吧?!?/br> 薛淺蕪直咋舌,按住砰砰的心,怎么聽著太子和東方爺,珠聯璧合環環相扣,有一種強烈的逼婚感覺呢? 西門少將軍怎么不答話,是被嚇著了嗎?阿彌陀佛,薛淺蕪倒希望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徹底的絕望。 第一七八章冷玄石少將軍,愛莫能助 氣氛凝固得像冰凍似的,西門少將軍愣好久,才道:“你們在開什么玩笑?喝了這許多酒,兩位兄醉了吧?” 東方爺搖搖頭,頓了片刻,語氣緩得有些嚴肅,謹慎答道:“遷兄和我都沒有醉。真的,公主鮮少能看得過哪位男子入眼,她對你相當的心存好感。還希望你不要介意,認為我和遷兄在設計你。如若你已經有了佳侶良配,今兒個也不會對你說出這等難言之隱?!?/br> 隔墻的薛淺蕪,心臟在空曠的房間里,清晰地回響著跳。趙遷看西門少將軍默著臉不說話,急忙補充:“你不用擔心其他的,都由我和東方弟扛著呢。你只需點頭或搖頭,愿不愿娶咱們王朝唯一的公主?” 西門少將軍冷然笑一聲,有些自嘲之意:“太子都知道不強東方兄所難,何必還要為難我呢?” 這話冷靜而淡定,卻如一盆冰渣,順著幾人的頭兜下。趙遷有些尷尬,仍不死心地道:“東方弟是心有所屬,而你……眾所周知……你并沒有心儀之人?!?/br> 西門少將軍沉默了半晌,似是搖頭嘆息,低低從喉嚨中吐出一句:“如果我還在等待呢?” 東方爺眼中的失望和苦楚越來越濃,如化不開的烏云密布。走到了西門少將軍跟前,站定,靜靜然看著他,時間仿若灰末一寸一寸碾得粉碎,他字字重若千鈞道:“若這一生,你都等不到合適的女子,便終身不娶嗎?蔻兒公主,雖然緣分并不合我的眼,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她是天底下極其少有的,無論身份還是樣貌。能得賢弟這樣一心人的對待,也算是如愿以償了?!?/br> 東方爺這些話,薛淺蕪聽得并不甚清。不是聲音太小,而是薛淺蕪的神思有些恍惚。她在失望、抽搐等各種心情翻涌復雜的同時,亦在好奇,究竟是怎樣剛正薄涼的冷面男子,能毫不留情地說出這些話來?如此沒有余地,如此不可轉圜。 薛淺蕪背靠在墻上,渾然不覺涼氣已鉆進了骨頭縫里。要是能推到了這扇墻該多好,她就可以看看那是個怎樣的男子。當然,只是帶著欣賞瞧上幾眼就已足矣,別的她并不去多想。 趙遷附和著東方爺:“其實公主雖然身份貴重了些,偶爾耍耍嬌氣脾性,大多數時候還蠻溫柔可愛的。尤其在自己愛的人面前,她會為之改變一切,十足小女兒態,惹人憐惜?!?/br> “保持本色就好。女孩子沒必要為他人改變,那樣她就不是她自己了,反而失去了最美的天性?!蔽鏖T少將軍道。 趙遷與東方爺面面相覷。東方爺背著手,反復走了幾步,悵然地道:“蔻兒的幸福,我是不能給了……但我希望她能有好歸宿……然而,除了賢弟,怕是天下難再有第二人了??!” 趙遷也沉沉地嘆道:“也怪蔻兒太執著了。偏偏執著于不喜歡她的?!?/br> 東方爺道:“男女感情的事兒,還真是無法勉強。心定向在那兒,改變是很不容易的?!?/br> 趙遷字字含著深意,道了一句令人半知半解的話:“除非,心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擊了,改變了多年固有的方向?!?/br> 東方爺不可置否道:“我只知道,我心方向無法改變。哪怕被撞擊得千瘡百孔?!?/br> 趙遷木無表情,重重地舉起酒杯,痛飲一大口道:“既然西門弟堅持等待未出現的人,為兄也不好說什么,共飲了這杯酒,就送你上路吧?!?/br> 東方爺、西門少將軍仰頭飲盡。西門少將軍遺憾地抱抱拳道:“愛莫能助?!?/br> 趙遷灑脫笑道:“還望西門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踏上歸程。至于蔻兒的事,我和東方弟再另想辦法?!?/br> 薛淺蕪的心沉到了谷底。終于以失敗而告終。雖尚未知素蔻公主的意,西門少將軍的態度卻如此清晰而頑固,他說不娶公主。 西門少將軍沒再多說,以軍法伏地簡短道:“告辭?!?/br> 東方爺道:“稍等一會兒。我和遷兄送你一程?!?/br> 馬匹嘶鳴的聲音響起。等參差不齊的“噠噠聲”出了門,薛淺蕪在房間里哇哇大叫:“如谷,如谷!快把房門打開!” 如谷過來開門。薛淺蕪心急地往外跑,如谷叫道:“你要干什么去?” 薛淺蕪沒答話,眼光投在遠處。只看見馬匹絕塵而去的影子,以及馬背上挺直偉岸的如雕像一般的身姿。 薛淺蕪懊惱地跺跺腳:“遲了一步!沒看清那位令無數少女癡迷的西門少將軍長得什么樣兒!” “原來你是急著看帥哥??!”如谷深深地陶醉著,一臉羞澀回憶狀道:“長得真是有型!跟東方爺、趙太子站在一起,就跟嫡親兄弟似的!” “噓!”薛淺蕪反身,伸出手指豎壓在她唇上,嚴肅地警告道:“你越來越膽大了??v使東方爺、西門少將軍如何氣度不凡,怎能比作趙太子的嫡親兄弟?” 如谷身子一顫,哀聲委屈地道:“我只是在你身邊習慣了,有話就說,不加修飾,不去思考。我說出了最直觀的印象而已?!?/br> 薛淺蕪不再數落她,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看清西門少將軍了么?” “你想干甚?”如谷帶了三分警惕,睜著杏眼問道。 薛淺蕪風馳電掣般從里間拿出了一張白紙,鋪在桌上,期盼地道:“你會畫畫嗎?你把西門少將軍的樣貌畫下來吧,不然我心里很好奇,整天恍恍惚惚食不安寢,東方爺若是察覺了……我就慘了……” 如谷苦著臉道:“奴婢哪里像你那般多才多藝,會唱歌會跳舞會做玩具會畫畫的!換做是你,明明看著像是涂鴉,完全沒有章法,卻能形成惟妙惟肖之神韻。而我,不僅畫技不精,而且傳達不出半分神韻。像西門少將軍那樣獨特氣質的沉默冷帥哥,若真要話,我就用一塊玄石頭代表算了!何況,我也看得不甚仔細,確切的說,根本就沒敢多看他一眼,只隱隱約約瞄見了個大致,但是那種氣場,可能是因混跡沙場久的緣故,似乎比東方爺和太子還要強上些許?!?/br> 薛淺蕪聽罷,忖思著點頭道:“你雖沒畫出來,但我已能想象出了。你說得太好了,他是冰山上的一塊玄石?!?/br> 如谷悄悄地道:“給你說個秘密。前年的時候,也是春節,西門少將軍與老將軍一起回京,宮中掀起了一股議論他們的風潮。那時我就聽說,西門少將軍秉性古怪,不僅沒有娶妻,并且從不與女孩子說話。只旁邊有男子相伴時,他才會說幾句,不過很難分出他是在對誰說。所以,天底下有傳言,西門少將軍從不與女子單獨言談?!?/br> 薛淺蕪訝異道:“你的意思是說,西門少將軍從不與女子單獨相處?即便極度偶爾、迫不得已單獨相處,也不說一句話?” 如谷點點頭道:“是啊。不知道真不真?!?/br> “應該傳言不假?!毖\蕪道:“像那樣的才俊,也算是東方爺一般的風云人物。如果真有女子特別,被西門少將軍當做紅顏知己,無話不談,天下百姓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br> 如谷眨著眼慢吞吞道:“所以……也有傳說……西門少將軍是斷袖……” 薛淺蕪“噗嗤”笑道:“斷袖是否,還不能確定呢。你剛才可聽見西門少將軍對太子、東方爺說什么曖昧不對勁的話了?” 如谷憋紅了臉,絞盡腦汁回想半天,說道:“沒有?!?/br> “這不得了?”薛淺蕪笑嘻嘻道:“說不定真相比這個還慘呢!” 如谷不解,“啊”了一聲:“還慘?什么真相?” 薛淺蕪詭秘地笑道:“那就是男女通不吃了!” 如谷單純心性,一時片刻未能反應過來,迷糊問道:“什么叫男女通不吃?” 薛淺蕪“啪”一下,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道:“像我這樣,就叫‘男女通吃’!西門少將軍則與我完全相反!” 如谷摸著臉頰,傻傻愣在那兒,想透徹了之后,“啊”地再叫一聲,剛要撓薛淺蕪,卻聽東方爺好氣又好笑道:“你們在干什么?!” 薛淺蕪心一縮,敢情東方爺是看到她親如谷那幕了嗎?微囧笑道:“你們不是送人去了,這么快就回了?” 東方爺道:“送至宮門,少將軍說終有一別,無須遠送了?!?/br> 趙遷也踱進來,有些黯然地道:“終是沒有成功。東方弟,你打算怎么辦?” 東方爺看著薛淺蕪道:“咱們的事,讓遷兄多麻煩了。既然天意如此,丐兒在宮里待下去也沒什么意義了,就出宮吧。我安排她住在新府,多加看護著就是了?!?/br> 趙遷臉色一凝,還未說話,只見薛淺蕪苦著臉嬌嗔道:“從宮里的牢籠,轉移到府里的牢籠罷了?!?/br> 東方爺心疼道:“我只是不放心。你想游玩的話,等我得空看你,我陪著你出去就是?!?/br> 薛淺蕪道:“你可得說話算數啊?!?/br> 東方爺保證道:“一定?!?/br> 趙遷想要插些話,卻不知說什么好。有些怏怏沮喪,心底某處好像被切掉了一塊,空落落的難受。 東方爺拍了拍趙遷的肩:“明天我便把丐兒接走吧?!?/br> “好……”趙遷聲音微顫,有些苦澀。 正自說著,冒冒失失闖進來了一個丫鬟。趙遷定睛一看,是太子妃柳采娉身邊的。眉頭更蹙,不悅地道:“你跑來做什么?” “不好了!”丫鬟稟道:“公主……公主……她跑到了太子府,哭哭啼啼,說要找您!” 趙遷與東方爺,神色同時一凜:“她還說了什么?” 東方爺狐疑,緊接著補充道:“只說要找太子?” “不是……”那丫鬟慌張得直冒汗:“還說,要把東方爺您也找出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睎|方爺平靜道。 薛淺蕪問:“莫非我在太子府的事兒,被公主知道了?” 趙遷搖頭:“不可能吧?干霖院是很少有人跡的地方。再說,依蔻兒的性子,若真發現你在這里,早就該鬧起來了。不鬧個天翻地覆才不正常呢?!?/br> 薛淺蕪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悶聲悶氣道:“或者,真不正常?!?/br> 東方爺道:“先不管這些了,她知不知道,明天丐兒就要出宮了,還能鬧出什么!眼下的關鍵,我和遷兄應該先去前院,看看蔻兒究竟是怎么回事兒?!?/br> 薛淺蕪心念一動,拉住東方爺的衣袖,很嚴肅道:“見西門少將軍的意圖,公主不會知道了吧?” “她就算知道又如何?”東方爺道:“我和遷兄又沒有明確表達出來呀!” “那……”薛淺蕪追問道:“今天會見少將軍,談話內容不會被泄密吧?” 趙遷與東方爺,皆寬慰道:“先別往壞處想。還不知道蔻兒因何而鬧,咱們不能瞎猜測自亂了陣腳?!?/br> 薛淺蕪不再言語,心下還有一絲怪感。仿佛最深底的某處,被掘出了,又仿佛鉆進了某張網。 看著趙太子、東方爺走了,薛淺蕪指著如谷道:“你跟過去??纯词窃趺磦€情況,回來再告訴我?!?/br> 如谷去了。大約到了掌燈時分,她才匆匆地回來了。薛淺蕪著急道:“公主說了什么?” 如谷答道:“別的倒沒什么,一切由太子爺的一句話而起。送西門少將軍到達宮門之時,太子最后囑托了句‘賢弟若是何時想通,愿意娶蔻兒了,我和東方弟隨時都歡迎。那時賢弟可派了八百匹馬來送信,當做軍情加急匯報’,西門少將軍回答說‘今日既拒,何談來日’,哪料這對話不知被誰聽了去,然后透口風給公主了。公主顏面無光,哭得死去活來,非要在太子府前院住下來,直到太子和東方爺能給她一個說法兒,為何要這樣對待她!太子妃勸不住,都回避了,太子和東方爺正在犯愁,焦頭爛額著呢!” 薛淺蕪急躁道:“她在太子府住下來……那……東方爺不是沒法接我回新府了嗎?最終,形勢惡化到怎樣了?” 如谷輕道:“太子倒松了一口氣,讓東方爺先回了。還悄悄讓我轉告你,說暫時還在干霖院住著,等什么時候公主鬧過氣了,離開了太子府,再讓東方爺來接你?!?/br> “現在的話,只能先這樣了?!毖\蕪道:“對東方爺,太子大概也是這樣交代的吧?!?/br> 如谷點了點頭,仍不免擔憂道:“看公主的架勢,恐怕真要在太子府住幾天了!” 薛淺蕪道:“不知皇上、皇后知道了嗎?”隨即又自言自語道:“應該還不知道,不然的話,事情就更大了。唆使少將軍娶公主,如此重大的事,他們定然會過問的?!?/br> “奴婢也在疑惑,公主為何不讓皇后娘娘做主?!鳖D了一下,她若有所思道:“看來公主還是心系東方爺啊,怕東方爺受到責罰?!?/br> “那她住在太子府里,對外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吧?”薛淺蕪道。 “真是當局者迷!”如谷點著薛淺蕪的腦瓜:“隨便找個借口不就行了?比如說念太子妃了,想和她一起??!比如說喜歡太子府的某種花草樹木或者鳥獸蟲魚,想要天天觀賞,但又怕來回挪死了!” 第一七九章錯錯錯,莫莫莫(上) 翌日,東方爺沒有來太子府。想必趙遷已派人傳了話過去,說素蔻公主正在鬧別扭,叫他暫時避避鋒芒,等形勢緩些了,再來接丐兒回新府。 素蔻公主憋著氣住了一天半,趙遷對她孜孜不倦分析利弊,好言巧話說盡,再加皇后娘娘、太后等人過問,她怕鬧得大了東方爺難收場,才不情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這廂,趙遷準備著讓東方碧仁來接丐兒出宮。心底雖然落寞不舍,他還是選擇了祝福。多次見過這對有情人相聚的場景,幸福得簡直堪稱是奢侈。由衷羨慕,不忍稍微放縱一點私心,生怕放出了就很難收斂。 或許,趙遷清楚知道,丐兒所熱盼的感情,作為在眾多女人中周旋以至千瘡百孔的他,永遠也給不起。所以,遠遠地欣賞著一份美好,比什么都重要。成全東方弟與丐兒,就是給她了最好的幸福。 不知不覺過了三天,東方爺居然沒一點消息。薛淺蕪在日夜祈禱中,暗自擔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