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晏碧云見他言不由衷,知道他絕不肯將這批錢財放手,于是道:“朝廷那邊要是查起來……” 蘇錦一拍腦袋道:“差點忘了大事,我去去就來?!?/br> 蘇錦出了帳,叫來衛都頭道:“山上的大寨和關卡不宜留存,恐引的土匪再次嘯聚,本使命你帶人去將其盡數搗毀,該推倒的推倒,該燒的燒,凡是能用的盡數搬下山來清點造冊,暫放揚州官府庫房,以待朝廷查驗?!?/br> 衛都頭暗贊專使大人細心,留著這些房舍和關卡,確實會吸引土匪們再次嘯聚,查抄物資又是個肥差,當下接令笑呵呵的去了。 上午巳時,山寨各處冒起滾滾濃煙,數代土匪們苦心建設的八公山寨,就此付之一炬,變成殘垣斷壁。 晏碧云、王朝馬漢等人心知肚明,這是蘇錦在毀滅證據,墻毀椽塌,今后的一切都跟蘇錦毫無干系了。 第三五五章全民動員 (求收藏) 五日后,苦等揚州府調集牲口來拉運剩余糧食的蘇錦沒等到一個頭牲口,反倒一大早便被嘩然人聲所驚醒,還沒等他穿好衣服,馬漢便一頭扎進來了,叫道:“公子爺,可了不得了,流民嘯聚,已經到左近了?!?/br> 蘇錦一驚,忙問道:“亂民?何處來的亂民,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是何處而來,從東面而來,黑壓壓一大片,也不知道有多少,離著大營只有七八里路了?!?/br> 蘇錦趕緊便洗漱便吩咐道:“傳我命令,所有官兵降匪統統趕往山下護住糧車,命馬軍趙都頭派馬軍哨探前去探查?!?/br> 馬漢一疊聲的答應,轉身跑出去,不一會,人嘶馬叫之聲四起,整座大營一片紛亂,士兵們紛紛集合,小跑著趕往糧車所在的山下空地,結陣守衛。 蘇錦急匆匆出了大帳,正好碰見憂心忡忡的李重,李重一見蘇錦便道:“這是怎么了?怎地說有流民逼近,這是何處州府又出了亂子?!?/br> 蘇錦道:“我也不太清楚,看看便知?!?/br> 兩人急匆匆爬上大營高處朝東方眺望,確如馬漢所言,五六里之外黑壓壓一片人群,少說也有數千之眾,正大跨步朝這邊走來。 蘇錦皺眉道:“看著不像是流民,既無婦孺又無孩童在其中,看上去全是男子啊?!?/br> 李重也聚目細看,點頭道:“不像?!焙鋈淮篌@道:“難道是另一股土匪?都是男子,你看還有人拿著棍棒等物?!?/br> 蘇錦搖頭道:“土匪哪有這么明目張膽的,再說那也不是棍棒,是……扁擔還有布口袋……我知道了,定然是揚州的百姓來接糧食了?!?/br> 李重道:“你不是叫他們籌集拉車的牲口來拉走么?” 蘇錦笑道:“哪有牲口?人都快餓死了,還有牲口拉車么?那天我是忘了這個茬了,幸好宋庠還不算太糊涂,調集揚州青壯百姓前來用人力運糧,也不錯,是個辦法?!?/br> 李重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好,嚇了我一跳?!?/br> 蘇錦拉著李重的臂膀哈哈大笑,一疊聲的派人去證實;馬軍哨探回報確實是揚州趕來的人力拉車隊伍,蘇錦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當下命人帶領百姓前去糧車之處分派車輛,等候出發的命令。 李重在身邊默默無語,看著蘇錦發號施令忙個不亦樂乎,直到蘇錦將諸事分派完畢,這才拉拉蘇錦的衣袖道:“蘇兄,我這趟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稍后便要告辭回天長,出來十幾日,也不知縣里百姓都如何了?!?/br> 蘇錦愕然道:“你這么快便要走么?我還打算和你一起去揚州盤桓幾日呢,這幾日顧著剿匪辦差,都沒和你深聊?!?/br> 李重笑道:“來日方長,此刻的你已經和在廬州時大大不同,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蘇兄日后前程不可限量?!?/br> 蘇錦握著李重的手鄭重道:“兆廷兄,你應該最懂我,我蘇錦并無多大志向,不過做應做之事,行應行之為罷了,兆廷兄是我蘇錦此番最大的收獲,自即日起,我蘇錦有生之年必待兆廷以兄長之禮,但有差遣,在所不辭?!?/br> 李重微笑道:“蘇兄能如此說話,也不枉我此行前來相助了,然而你肩上的擔子著實不輕,一切須得小心在意才是,一個小小的運糧之事都釀出如此大的禍端來,可想而知你這個糧務專使不好當啊?!?/br> 蘇錦笑道:“經一事長一智,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兆廷兄的話我記下了?!?/br> 李重拱手道:“那我便回去收拾東西,帶著人回去了,咱們后會有期?!?/br> 蘇錦擺手道:“別忙,我有東西要送給你?!?/br> 李重道:“什么東西?” “我送你二十車糧食你要不要?”蘇錦微笑道。 李重睜大眼睛道:“這……可是……這是揚州的救濟之糧啊,我豈敢收下?!?/br> 蘇錦道:“我是糧務專使,我說給誰便給誰,除非你天長不缺糧食?!?/br> “缺怎么不缺,我都愁死了?!?/br> 蘇錦笑道:“那你還推辭什么?二十車糧食不過萬石而已,對你來說是杯水車薪,你可拿去救急,但是須得動用雷霆手段,將縣中屯糧jian商大戶給挖出來,方可渡過這次危機;今日已經是十一月二十六,朝廷的期限早就過了,手不要軟,要下決心,否則倒霉的是你和天長的百姓?!?/br> 李重鄭重道:“這我都知道,我不會讓你去天長救火,你若去時必是與我詩酒言歡而去,而不是為了百姓流離失所而去救災?!?/br> 蘇錦笑道:“糧食還要不要?” 李重呵呵笑道:“如此本縣便代天長百姓感謝專使大人的恩典了?!?/br> 蘇錦哈哈一笑道:“對,糧食是百姓的,至于兆廷兄我另有贈送,我已經命人將一只箱子送往你帳中,不過你須得到了天長再打開,此次奏捷之上我也提了你的名字,至于能否為兆廷兄爭得一份榮耀,那只能靠天恩了?!?/br> 李重千恩萬謝,回去命士兵們收拾東西,蘇錦親自拉著李重的那匹小毛驢的韁繩將李重送到大營外,晏碧云等人也出來相送,眾人目送著李重踽踽的身影同著一百多衙役捕快護送的二十糧滿滿的糧車轆轆而去。 這邊廂,糧車早已分配好,蘇錦命士兵拔營收寨,收拾停當之后大手一揮,六千人的隊伍綿延七八里地緩緩向揚州行去。 眾人熱情高漲,情緒飽滿,蘇錦也難得輕松,和眾百姓有說有笑,揚州百姓們已經習慣于稱呼蘇錦為蘇青天,蘇錦初始還不適應,但幾經勸阻,眾人就是不改口,于是也罷了,到最后倒也洋洋自得起來。 一路上曉行夜宿,再沒出什么差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運糧隊伍到達揚州城西門外。 早已得到消息的宋庠和茍大勝大開城門率揚州全城百姓前來相迎,茍大勝見到蘇錦時眼淚都差點流下來了,蘇錦知道他是擔心,不過他擔心的可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糧食要是搶不回來,自家的腦袋就要搬家了,他這是絕處逢生之類淚。 宋庠也極為佩服,先前對于蘇錦的所有不滿和埋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專使大人行事雖毛躁,但是確實是真有本事,捅了那么大一個窟窿,轉眼間便妙手彌補上了,對于宋庠來說,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眼前的少年卻將這一切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蘇錦騎著高頭大馬進入城門,揚州城街道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兩旁的店鋪都開著,但是街上卻空無一人。 蘇錦有些奇怪的問身邊的宋庠和茍大勝,兩人均神秘微笑,卻笑而不答。 眾人行至西街盡頭的西門校場之中,蘇錦忽然驚訝的發現,整座校場之上站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們扶老攜幼牽兒帶女站在校場上,左近的數條街道、小巷、里弄里也都站滿了百姓。 蘇錦勒馬站定,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走出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丈,端著一碗酒遞上來,淚水滂沱道:“專使大人,請喝一碗揚州百姓送上的凱旋酒?!?/br> 蘇錦趕忙下馬接過酒碗道:“多謝老丈,這酒我喝了?!闭f罷一仰脖子將一碗烈酒咕咚咕咚盡數喝下。 那老丈接過空碗,舉手高呼道:“請蘇青天受我揚州百姓一拜?!?/br>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數萬百姓齊刷刷跪倒在地,向蘇錦磕頭,人們眼淚汪汪,高聲大呼道:“蘇青天,請受草民們一拜?!?/br> “青天大老爺,愿你長命百歲多福多壽?!?/br> “青天大老爺,你是咱們揚州百姓的救星啊?!?/br> “……” 蘇錦呆立在那兒,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只覺的臉上不知有何物滑落,落入口中,咸澀難當。 第三五六章吞吞吐吐 大慶殿上,趙禎高踞寶座之上,正聚精會神聽著三司使晏殊的奏報,文武百官也被晏殊的奏折內容所吸引,個個伸著脖子聽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陛下,糧務專使蘇錦派人送來奏報,揚州之事現已基本平息,蘇錦急調五十萬石糧食以官價出售,現已將糧價平抑,揚州城亂民之患業已因此舉而消亡,事實證明,蘇錦之策甚有針對,民之患乃由缺糧始,糧務問題一旦解決,事端自然平息;而非用暴力壓鎮手段所能比擬也?!标淌庹Z音高亢,顯得甚是興奮。 呂夷簡和杜衍聽得眉頭緊皺,當初正是他二人極力主張以民變,晏殊此刻提及,顯然是在暗地里揭他們的傷疤,兩人對視一眼,決定暫且隱忍,當此捷報傳來之際,實不宜在此時反駁。 “哦?那可太好了,蘇錦這是抓住了事情的重點啊,沒想到此人年紀不大,手段倒還有一些,朕很欣慰?!壁w禎面帶微笑,言語中也透著一絲輕松。 “何止如此,那蘇錦不但解了揚州之危機,還順帶將八公山盤踞數年的匪患一并鏟除了,那可是淮南西路王轉運使圍剿數次的悍匪啊,當真了不得?!?/br> 趙禎差點從龍座上蹦起來,滿朝文武的眼珠子也在地下亂蹦,這個蘇錦是何方神圣,居然連八公山土匪也給他剿滅了,這上哪說理去?該辦這事的幾年辦不成,不該辦這事的順手就解決了。 “你說什么?給朕再說一次?!壁w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啟奏陛下,事情是這樣的,蘇錦本派馬軍副指揮使龍真去廬州押解糧食送往揚州,卻不料八公山亡命之匪半路殺出,將五十萬石糧食盡數劫走,以至于揚州城中危機不斷……” “等等……你是說土匪劫了我禁衛馬軍護送的糧食?”趙禎瞇眼問道。 “是,正是兩百侍衛馬軍護衛的送糧隊伍?!?/br> “兩百騎兵,在官道上就這么被人給劫了?”趙禎簡直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晏殊很自覺的沒有接口,他知道皇上正在發怒的邊緣,還是少惹為妙。 “土匪有多少人?” “啟奏陛下,出動了約莫六七百人?!?/br> 趙禎挑眉正要說話杜衍趕緊出列道:“皇上,臣有話說?!?/br> 趙禎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推薦的好人才,丟死人了。但也不yu駁他臉面,哼了一聲道:“說吧?!?/br> “臣雖不知戰況如何?但臣想這其中定有緣故,馬軍副指揮使龍真為人干練內斂,行事穩重,當不至于率兩百騎兵不敵幾百土匪?!?/br> “那依著你看,是什么原因呢?”趙禎緊鎖眉頭問道。 “臣想問劫糧之日的具體日期,不知道那糧務專使的呈報公文中可曾有言道?”杜衍偏著腦袋,說是在和皇上對話,其實這一句是在問晏殊。 趙禎看著晏殊,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 晏殊老老實實的道:“蘇錦呈報給臣的信中并未言明日期,左右就是在十一月七八號左右吧?!?/br> 杜衍冷著臉道:“這蘇錦,公文中連日期也不詳細提及,七八號左右,是左還是右?干系可大了?!?/br> 趙禎淡淡道:“朕如何不知道這左右便有這么大的差別呢?難道早一日便能力敵,晚一日便打不過土匪么?” 杜衍忙躬身道:“啟奏陛下,您所言正是問題關鍵之所在,據臣所知,淮南路十一月初七下了一場大雪,若是糧食在雪前被劫,定是那龍真畏敵,玩忽職守,而至于糧食被搶;但若是在初七之后,則一定是力戰不敵,不但無過,反倒有功了?!?/br> 眾人都聽明白了,淮南路下雪之事,趙禎怎會不知,揚州地處淮南路,又處在動蕩之中,那一場大雪讓趙禎的心都揪了起來,杜衍的意思是,雪后土匪劫糧,騎兵在厚至膝蓋的雪上根本起不了作用,而善于馬上作戰的騎兵離開馬兒戰力甚至都不及步兵,在數倍于他們的悍匪攻擊之下,確實難以抵擋。 “你說的有道理,晏愛卿,你派人去蘇錦那邊,詳細詢問被劫的日期,搞清楚是在雪前還是雪后,也不好隨便污了禁軍的名聲?!?/br> 趙禎心頭怒氣稍息,若是雪后,自己這張臉還算是沒丟光,否則自家禁衛之軍兩百騎兵不敵六七百烏合之眾的土匪,傳出去在天下必定會被當做笑柄來談論,趙禎可不愿意看到這些。 “臣遵旨,臣即刻派人去查明日期,但愿此事實在雪后發生的?!?/br> 趙禎翻翻白眼,裝作聽不懂晏殊的話,晏殊這‘但愿’二字,其實是替趙禎說出了心中的心聲。 “那蘇錦是如何破了山寨的?說來聽聽,朕對他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帶了多少官兵去圍剿的?” “回稟陛下,蘇錦帶著揚州一千廂兵,外加天長縣令李重的一百衙役,還有咱們派給他的二百馬軍,共計一千三百人?!?/br> “什么?這么點人能將八公山土匪剿滅?死傷了多少人?” 不僅趙禎驚訝,滿朝文武也都不太相信,八公山匪患淮南路調集兩州廂兵近五千人圍剿數次,也未能將匪巢端掉,而蘇錦僅僅帶著這一千三百兵便將這顆心頭刺拔除,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我官兵陣亡六十人,傷百余人,土匪被殲滅四百九十八人,被俘四百七十一人,匪首二頭領邱大寶當場被誅,大頭領沈耀祖已被押解到京城,現已押在開封府大牢中聽候圣上旨意,五十萬石糧食無一斗缺失,繳獲土匪軍械物資均已造冊存于揚州官庫,等待查驗?!?/br> “好小子”趙禎一拍大腿從龍座上站起身來,以拳擊掌道:“朕要好好封賞他,晏愛卿,有功人員你可命蘇錦造冊上報,中樞呂愛卿會同各部協商嘉獎之事,想不到啊想不到,這蘇錦真的有這么大的能耐?!?/br> 眾文武也被趙禎的情緒感染,議論紛紛,有的嘖嘖稱贊,有的高挑大指連連點頭。 呂夷簡從皇上特賜的座位上站起身來,回頭掃視群臣一眼,群臣頓時鴉雀無聲,呂夷簡蹣跚著走到龍座下施禮道:“啟奏皇上,老臣有話說?!?/br> 趙禎笑道:“呂愛卿請說?!?/br> “謝皇上,老臣以為,行功論賞之事當暫緩之,當下形勢緊迫,西北元昊叛軍已經蠢蠢yu動,冬季攻勢眼見即將爆發,大宋各地糧務均吃緊,此時不應為小小勝利而欣喜若狂,八公山匪患乃是疥癬之疾,就算蘇錦此番沒有剿滅,朝廷騰出手來,他們也必會滅亡;當然蘇錦此舉消滅一處匪患,當予以褒獎,不過臣以為,當此糧務緊急時刻,不必對此事過于渲染,畢竟三司肩負糧務重責,蘇錦的責任可不是剿匪,而是將糧務皇差辦好,不若等糧務辦妥,一并封賞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