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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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安謐,再次翻過一頁,荀巧面上掛了絲無奈的笑意。 只因被褥中,有個小孩一直在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完全沒有入睡的跡象。 這倒不奇怪,現今時辰尚早,平日在府中時,靜楠都要與阿欒玩耍一會兒再齊齊去睡。 今夜著實無事給她做,二人早早洗漱了,荀宴便讓小孩上了榻。 果不其然,小半個時辰了,還清醒得很。想必是小孩旺盛的精力尚未散去,所以一直鬧騰。 若一直如此,還不知要到什么時候。 思及此,荀宴輕輕敲了敲被褥。 不一會兒,從里鉆出一個小腦袋來,紅撲撲的臉蛋,雙眼亮晶晶,相當有神,“哥哥?!?/br> “睡不著?” 靜楠誠實地點頭。 “去院子里玩會兒?!避餮缃o她取來衣裳,幫她穿上。 小孩的四肢同臉蛋一樣,都是rourou的、短短的,冷不丁縮在被中,像個小團子。荀宴幫她捉出手臂時,忍俊不禁,這可比初識時胖了好些了。 不過,荀宴的心態如同世間所有長輩一樣,深覺小孩尚年幼,多長些rou也無妨,因此便什么都沒說。 靜楠還當他要和自己一起玩兒,高興地牽著荀宴的手,見他動也不動,才奇怪喚了聲。 “我不出去?!?/br> 荀宴剛受杖罰,只能勉強正常走動而已。再者,他允諾了會守規矩,不踏出屋門半步。 小孩不解,仍拉他,“哥哥玩?!?/br> “……”荀宴沉吟,想到了辦法。 他起身,將唯一的凳子搬至門前,就地取材制了個圓形小木球。 為免靜楠不懂怎么玩兒,他先示范了一遍,將小球往院子里丟去,道:“去撿回來?!?/br> 小孩乖乖去撿了,荀宴又道:“往我這邊丟?!?/br> 小孩卯足了勁兒,才丟在屋內的桌腳下。 荀宴腿長,兩步走去撿了球,再往外丟去。 說白了,這就是個互相丟球撿球的游戲,為的不是其他,單純消耗靜楠精力罷了。 小院外的守夜人聞了動靜,往里一瞧。 看了會兒,他眼角一抽,心道不說其他,荀宴心態確實極好,身在大理寺,還有心思和孩子玩兒丟球游戲呢。 反正荀宴本人沒有出屋,守夜人思忖并未違規,便沒有打攪。 丟球游戲持續了小半刻,起初,靜楠還興致沖沖,荀宴丟得遠了些,她便邁著小短腿噠噠噠跑去,再歡快地跑回。 只差身后沒長條快樂的小尾巴。 但單純的丟球到底乏味,荀宴又總是接得輕飄飄,幾個來回之后,靜楠就失去了興趣。 在球再一次被丟往小院時,她沒有去找,而是被其他東西吸引了心神。 院子冷清,無花無樹,只有些凄凄雜草和塊塊冷硬的石板,可夏日多蟲,她很快就找到了追逐流螢的樂趣。 荀宴微微一怔,繼而失笑。 這樣的靜楠,倒和當初那個數了一夜糖、呆呆撿紙的小孩有些不同了。 成長了些。 意識到這個事實,荀宴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他隱隱懂了,為何世間父母看到孩子長大,總會欣慰又失落。 不過這話對靜楠而言,畢竟尚早,她年歲實在太小了。 微妙感轉瞬即逝,荀宴很快收斂了心緒。 本就是要讓靜楠玩會兒的,他索性將燭火移至門側,重拾斷案集。 看書時,偶爾抬眸看一眼靜楠,確認她無事,又低頭認真閱讀。 大理寺放的斷案集皆為真實事例,卻一個比一個離奇,其中亦不乏精妙的計謀和殘忍的刑訊手段。 若當真是有罪被關押在此處之人,必定越看越驚恐,惶惶度日。 荀宴卻從其中得到了樂趣,受益頗多。 一燈如豆,咫尺方寸間的光線不足以照亮整本書籍,荀宴指間微動,依著看書速度慢慢翻閱。 他眉眼間一片平和,不因外物喜悲。周圍再簡陋,也總能很快融入環境。 皇帝愈發喜歡這個兒子,不是沒有緣由的。 在荀宴身上,他看到了驚人的堅韌,可剛可柔,不屈不撓。 這是一種不以年紀所論、天然自成的品質。 ………… 事實證明,孩子總能找到自己的樂趣。無需荀宴絞盡腦汁去想,靜楠在這方小院中折騰良久,玩兒得不亦樂乎。 正巧,荀宴也看得不亦樂乎。 無言的默契下,夜間過去大半。 等荀宴終于從書海中清醒,隔了段時間看靜楠時,微微上揚的唇角僵住了。 這個渾身是泥、臉蛋和雙手都是黑乎乎的小孩,是誰? 靜楠不知他的震驚,興沖沖跑來,并張開雙手,清脆喊了聲,“哥哥?!?/br> 她示意他看手中漂亮的小蟲子。 原來,靜楠被流螢吸引,跟著它們到處跑,不知不覺就鉆進了雜草中。 一個四歲大的孩子,碰到草、泥土和小蟲子,會發生什么,簡直不言而喻。 因靜楠從未有過玩得渾身臟兮兮被呵斥的經歷,自然也不知道,不可以洗漱后在泥里打滾。 她玩兒得忘性了,幾次都因為捉蟲子撲到了地上,如今整個人都變得黑乎乎,雪白的寢衣慘不忍睹。 小臉蛋上,僅剩笑出的一排牙是白的。 荀宴不是鐘氏,還不曾經歷過熊孩子在外面玩得一身泥歸家的可怕景象,所以他足足愣了有好幾息。 待看見靜楠要朝他撲來時,他甚至下意識站起了身,后退兩步。 小孩停住了,站在原地,歪頭看著他,滿是好奇。 “……” 荀宴輕輕舒出一口氣,沒說其他,只讓小孩乖乖待著,隨即出聲托守夜人再給他打來一桶水。 有了吩咐,靜楠倒是很聽話,這點絲毫不會令人頭疼。 只是……看著她換下的由純白變灰黑的寢衣,荀宴預感到—— 這十日,恐怕不會像他想的那般省心。 第29章 事端 日往月來, 荀宴在大理寺已待了五日。 拘|禁期間,他不邁室門一步,不提額外要求, 相當安分。 據守門人言,他作息規律, 在房中一般只做三件事,看書、就寢和打拳。 除卻無聊些, 其實和休養也無異。 因此,當鐘氏攜林瑯前去看望他時,本以為荀宴狀態會一如往昔,甚至更好。但見到他的那一刻,二人都目露訝異。 不是說休養得極好, 怎么眼下竟有青黑? 林瑯第一反應是大理寺對他用刑了,鐘氏微微思索, 問道:“又通宵達旦看書了?” 荀宴沉默了會兒, 看著林瑯手中的包裹, 不答反問:“母親是來帶圓圓回去的?” “自然不是?!辩娛掀婀值?,“她不是要跟著你么?這些是你大嫂這幾日著人給圓圓做的新衣裳?!?/br> 她笑了笑,“小孩兒長得快, 每過段時日就得重新做?!?/br> 荀宴繼續沉默。 新衣服當然用得上, 此處不方便洗衣, 以小孩四處鬧騰的本事,那些衣裳已經不夠換了。 詭異的安靜下,鐘氏意識到什么, 遲疑問道:“圓圓呢?” “……里面?!?/br> 荀宴側身, 給二人讓出空間進門。 他眼下雖有青黑, 看著睡得不大好, 但氣質如初,蕭疏軒舉,仍是清俊模樣。 經荀巧開導,林瑯已不會再凡事反應過激,就像此次,他明白了受罰是荀宴自己求來,另有目的,反應便很自然。 林瑯給荀宴帶了他常用的弓箭,“公子無事,可以練練?!?/br> “多謝?!边B日來只能靠打拳練武,荀宴確實有些技癢。 不止如此,林瑯在遞去箭筒時,順帶拿出了自己在學院的考卷和先生評語,雙手奉上。 荀宴不過年長他六歲而已,于他而言,卻已經是如同長輩一般需要敬重的人。 “好?!闭J真一行行看過,荀宴微微頷首,“業精于勤荒于嬉,盡力即可?!?/br> 林瑯俯首傾聽,如今他最聽的也就是荀宴的話。 “如果我已學有所成,是不是就能為公子效力了?”開口的林瑯目光灼灼,直視荀宴。 自從入京以來,林瑯感到他無時無刻不在接受公子的照顧,而自己除了能帶著圓圓以外,一無是處。 他現在確實還不夠資格參與權力斗爭,所以他要盡力用最快的時間,成為公子的得用之人。 林瑯想做的,不僅是為了報恩,更想在荀宴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