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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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九田樹敵無數,每逢出行必帶四五護衛,此時也不例外。 他令兇神惡煞的護衛守在雅間外,對疑惑的荀宴無奈道:“荀小兄有所不知,身為朝廷命官,我為百姓辦事,得罪的人太多了。雖是賤命一條,但好歹身負職責,總要注意些?!?/br> 荀宴點頭,表示理解。 隨二人而來的少年,忙前忙后,幫著傳菜。 荀宴觀他身形雖瘦弱不堪,但行事很有條理,面對他們,亦絲毫不怯,是個可造之材。 另一廂,紅香猶豫幾許,掃了數次吃糖的靜楠,終是嘆出一口氣,對小丫鬟道:“讓她去雅間為客人倒酒?!?/br> 毛九田既是云香樓幕后靠山,她自然清楚其癖好。 他貪色貪財,最好女童。每隔一段時日,云香樓都要往他府中送一位女童去,今夜卻不知到底是何意思。 紅香想,吩咐人去倒個酒,再看那位的打算。 第7章 贖回 香風融融,燈影繚繞。 雅間內,毛九田顧左右而言它,遲遲不談正事,一味敬酒。 荀宴沉得住氣,奈何酒量不佳,幾杯葡萄釀下肚,已然是目色發沉,現了短處。 毛九田笑得慈眉善目,“荀小兄這酒量,可不像生意場上的人?!?/br> 手持酒盞,荀宴漫不經心轉了轉,道:“能如毛知州這般讓我敬酒之人,也沒幾個?!?/br> 奉承了毛九田,亦解釋了緣由。叫他哈哈一笑,將酒量一事帶過。 恰時,一道小小的身影奉了酒壺入門,舉著杯盞朝幾人走來,“客人喝酒?!?/br> 聲音稚氣清嫩。 毛九田雙眸微亮,正待好生看看小孩,鐘九已是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 即便換了衣裳又長了些rou,他如何認不出這是圓圓小師傅。 她怎么在這里?荀宴的腦中,同樣閃過疑惑。 毛九田看向了二人,揚眉道:“怎么,荀小兄認識?” “認識?!?/br> 荀宴并未遮掩此事,寥寥幾句,便將遇見靜楠,為她尋得收養人家的經歷道出。 他道:“那對夫婦老實寬厚,實在不像這種人,我這隨從才如此吃驚?!?/br> 的確太巧了。 毛九田詫異之余,在二人面上來回逡巡了會兒,半晌道:“荀小兄尚且年少,殊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br> 他目露遺憾,既是相識,以這荀小兒的性情,會如何做簡直無需細思。 當即,毛九田也不再打量小孩,別過眼去,繼續飲酒。 荀宴招手讓靜楠過來,小孩兒也果真乖乖來了,又道:“喝酒?!?/br> “不喝酒?!避餮缗牧伺乃?,“坐下?!?/br> 靜楠便在他身旁落座。 她的面前,立刻擺上了碗筷,添了熱水。荀宴望去,正是在房中一隅靜候的少年。 他倒十分聰明。 荀宴抬眸掃了他一眼,少年似無所覺,又尋來孩童喜愛的吃食,儼然將靜楠也當作了客人。 荀宴未置一詞,轉頭對云香樓中人道:“既然碰見了,我自要將人帶走。讓主事之人來,需要多少銀子,盡管開口?!?/br> 他早清楚毛九田的身份,這句話,也是說給身邊人聽的。 聞言,樓中人當即去請紅香。 毛九田在旁看著,忽生一念,命人給紅香偷偷傳了話。 紅香聞言卻是疑惑,大人這到底是想給人帶走,還是不給帶走? 她放慢了腳步,思索著待會兒該如何言語。 等的時辰久了,鐘九目露不耐,起身就要出門尋人,腳步一頓,紅香現身在眾人眼前。 “聽說客人要贖我樓中的姑娘?!奔t香笑語盈盈,柔聲道,“但這小靜楠可還是未經調|教的,當前也不準備讓她服侍人,如此怕是不合規矩?!?/br> 她對著荀宴開口,但荀宴并不理會她,以目示意鐘九。 “規矩?”鐘九冷哼,“在你們這里,難道規矩還能比毛知州大?” 毛九田呵呵兩聲,并不偏幫,“我雖有幸當了一方父母官,掌些權,卻也不好做強買強賣之事。不過,荀小兄是我毛某之友,若能行個方便,紅香姑娘也要多多體諒?!?/br> 說罷,親口將靜楠與這二人的關系復述了遍。 紅香心中微微詫異,沒想到會有這等巧合,而后意識到,馬光耀給她攬了個麻煩。 好在,今日是毛知州陪同而來。 “方便倒有,只是……” 云香樓中,女人要對付男人,無非那么幾招。眼下既非恩客,紅香自是作委屈狀,連連訴苦。 她將如何買進靜楠,待小孩的好,云香樓營生之艱……舌綻蓮花道了個遍,最后垂淚,婉婉道:“非我黑了心腸,要禍害這么一個小姑娘,實則是世道不易,如靜楠這般的、比她還要苦的姑娘大有人在。人活于世,誰又真能勘破一個死字呢?入了我這樓中,好歹還能混口飯吃,日后尚可等待機緣。平素我待她們,也著實不薄,只吃穿……” 鐘九耳畔嗡嗡地響,不愿再聽這女人念經,直截了當地塞去一張百兩銀票,“拿去!不就是銀子的事,也值當你說這么多!” 紅香以帕掩目,悄悄看向毛九田,見他悠悠喝了口茶,便知不該接。 她未伸手,將方才的話翻來倒去重說了遍,又看向靜楠,“靜楠,你想走么?阿娘可是說了在此處等的?!?/br> 小孩懵懂地看她,像在思考什么,忽然,雅間響起座椅移動的聲音。 荀宴站了起來。 他幾步走至紅香身前,冷峻的神色竟令見慣風雨的紅香,一時心跳也快了不少。 非她膽小,只這眼神,和毛知州殺人時相比,也相差無幾了。 荀宴取出一疊銀票,粗略看去,竟有千兩之多。 紅香心跳再次加快,卻非嚇的,而是因銀子而心動。 毛九田往這邊看了一眼。 “夠不夠?”荀宴淡問道。 “夠了,夠了?!奔t香喜笑顏開,伸手就要去接銀票,卻見面前人手掌一張—— 十余張銀票洋洋灑灑飄落,包間眾人目光投注于此,看著它們砸落在紅香頭頂,再緩緩落地。 “滾?!睆乃纳戏?,傳來低沉的、極其輕蔑的斥聲。 紅香面上登時涌出屈辱般的紅暈,低頭彎腰,將銀票張張拾起。 實則心中笑盈盈地想:什么屈辱不屈辱的,這么多銀子面前,彎腰撿個銀票算什么。 她經營云香樓多年,這等小事,根本算不上羞辱。 這位公子到底是年輕。 看此時情狀,紅香大致明白為何毛九田要特意讓她做這一場戲了。 她再度陪了個笑臉,道靜楠重回自由身,而后款款離開。 雅間安靜了片刻,毛九田適時出聲,對荀宴的豪氣和義氣大肆夸贊了番。 荀宴勾了勾唇,重回座位,“小事而已?!?/br> 雅間氛圍漸漸重回熱鬧。 余下的時辰,荀宴便令少年照顧靜楠,他與毛九田杯盞交錯,連飲數盞。 十余美人侍奉眾人左右,嬌聲笑語,美人香氣,比佳釀更醉人。 即便在樓中待了幾日,靜楠也不曾見過這等場面,她吃著蒸蛋,舀一口,抬頭看一眼,清澈的眼中滿是好奇。 看了會兒,眼前突然一暗,她的視線被少年擋住了。 “吃東西,不要亂瞧?!鄙硢〉纳ひ魜碜陨倌?,他并未看靜楠,只說了這么一句。 靜楠點點腦袋,乖巧地聽了,果然沒有再看。 酣暢痛飲一番,眾人酒意上涌,都醉了。 毛九田道:“云香樓最有名的美人都在此了,荀小兄覺得如何?” 這話是要留人服侍的意思,房中美人頓時意動,含情目紛紛掃過荀宴,都是伺候人,如此俊俏的郎君,她們自然更愿意。 “是么?”荀宴卻似不大感興趣,含著醉意的眼掃過諸位美人,“不過爾爾?!?/br> 他道:“毛知州若喜歡,改日給你送十個八個也不成問題?!?/br> 早知他傲氣,沒想到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 毛九田初有些生氣,而后卻慢慢笑了,舉盞道:“倒是不知荀小兄見過何等國色天香,來日定要好好見識一番?!?/br> 荀宴飲下最后一杯,“這是自然,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辭了?!?/br> 說罷起身,攜鐘九和靜楠一同離開。 樓中眾人面面相覷,時辰尚早,沒想到客人竟真這樣干脆利落地走了。 心腹上前,悄聲道:“大人,可要……?” 毛九田抬手,“不用,讓他走?!?/br> 他又緩緩飲了幾口酒,這才緩緩走至窗邊。 燈火明亮,以他的目力,清楚看到了荀宴是如何踉踉蹌蹌地在隨從攙扶下坐上了馬車,隨后,那剛被贖回的小孩也緊隨而上。 噠噠幾聲,馬車駛離了這條長街。 毛九田目光幽深,毫無醉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