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誰念西風獨自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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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澈回到王府已是傍晚,一進大門便匆匆趕去玥璃院,卻未看到顏琤。若楓看到到處亂轉的蕭澈開口解釋道:“王爺不在府中,去了公主府?!?/br> “公主府?” “嗯,估計這會兒也該回來了,聽說是公主重病?!?/br> “她哪里有什么重病,只是‘公主病’犯了而已!”門外顏琤緩緩步入院內,接著若楓的話頭開口抱怨道,“子煜幾時回來的?一切可還順利?”顏琤邊說邊朝蕭澈走去。 蕭澈點點頭,倆人一同進屋,蕭澈不放心的問道:“翎兒那邊當真無事嗎?” 顏琤想到今日午膳之時,公主府家仆前來慌慌張張告知自己公主重病。他顧不得用膳連忙備轎去往公主府。 一進顏翎閨房,哪有什么病人,活蹦亂跳的顏翎纏著自己訴苦:“王兄,你已經許久未來看過翎兒了,怕不是已經忘了我了。果然有了新歡便忘了你的親妹?!毖哉Z間,哽咽之聲已起。 顏琤想到她如此胡鬧,便怒道:“哪有什么新歡?只因王府近日事多,一時走不開便沒來看你。你若想見我,派人通知便是,何須編造重病這等謊話騙我?是不是非得嚇死為兄才甘心!” 顏翎自知理虧,乖乖拉著顏琤坐下,又畢恭畢敬的倒了一杯茶遞給顏琤:“翎兒這不是怕你不來嗎?王兄別生翎兒的氣了,??!下次絕對實話實說,我保證!” 顏琤并未接過茶杯道:“你還想有下次?” “不不不,沒有下次,這是最后一次?!彪S后抱著顏琤的胳膊委屈道“翎兒就是太過思念王兄了,如今我無依無靠,只剩下王兄一人,翎兒……”說著那雙美眸中的眼淚簌簌落下。 顏琤生氣一是因為他太過在意這個meimei了,雖是孿生兄妹,可自己從小便寵著她,見不得她有任何閃失;二也是因為自己,自從蕭澈來到王府,自己只顧每日與他風花雪月,的確忘了關心翎兒,如今他有蕭澈可以依靠,可翎兒卻只有自己,以前隔三差五便來看望顏翎,如今卻到了需要翎兒誆騙自己的地步,他多少有些自責。 顏琤將顏翎臉上淚痕擦干道:“是王兄不好,不來看你還遷怒于你,不哭了。和王兄說說最近你在公主府都在干什么?” 顏翎一看顏琤不再生氣,立刻換上笑顏,眉飛色舞的將自己的近況悉數告知,隨后反問顏琤:“輪到王兄你了,你在王府忙什么呢?” 顏琤一時語塞,總不能將自己和蕭澈的事如此直接的告知顏翎,可的確每日除了與他一處,也無事可做。 他試探道:“若是王兄此生不娶妻生子,翎兒作何感想?” 顏翎想了半天道:“不給翎兒娶王嫂也好,你可以只疼翎兒一人?!?/br> 顏琤點點頭繼續問:“那若王兄鐘意之人是男子,翎兒會如何?” 這次顏翎不像方才那般淡定,她驚跳起身道:“男子?這,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br> 顏琤無奈道:“王兄只是打個比方,假如有這種可能?!?/br> 顏翎這才坐下,秀眉微蹙思量著。 顏琤并不像蕭澈那般孑然一身,哪怕與自己在一起也無需向別人交待什么。顏琤自然也不在意那些俗世的眼光,可顏翎不一樣,他們有著相似的容貌,留著相同的血,她更是自己尚未出生便認識的孿生meimei,他哪怕得不到天下人的贊同,也想得到顏翎的祝福。 “那,如果有一天王兄非得找一男子共度余生的話,這個人一定得對你非常好,特別好,超乎尋常的好,翎兒才會同意?!?/br> 顏琤好奇的問道:“為何這樣說?” “王兄你想啊,若是此人與尋常人一樣,甚至還不及翎兒待你的好,怎么值得你冒天下之大不韙同他在一起呢?世人皆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若有人偏要違背此理,自然會有無數人指責,若那人對王兄不好或是一般好,心中沒有篤定,怎么與你一起面對那些閑言穢語?那兩人在一起也不會長久?!?/br> 顏琤此刻表面維持著兄長的儀態,可內心早已感動到淚流不止。顏琤從前只能看到她古靈精怪,偶爾恃寵而驕,竟不知自己從小疼愛的王妹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顏琤不再說話,伸手將顏翎擁入懷中,用無聲的舉動表達著感激之情。 顏琤將此事告訴蕭澈,蕭澈也輕笑道:“那阿璃覺得我現在對你算是哪般好?” 顏琤思索片刻道:“不算好!” 蕭澈面露嚴肅問道“為何?” 顏琤在蕭澈耳邊輕語幾句,蕭澈哭笑不得道:“若阿璃真有此意,哪日給我下點蒙汗藥,我從了你便是?!?/br> 顏琤搖搖頭道:“這種事得清醒著來才有意思?!?/br> 蕭澈屈起食指輕點顏琤額頭道:“你??!獨有一套歪理?!?/br> 顏琤一臉自豪。 隨后兩人言歸正傳,蕭澈也將白天之事盡數告知,自然也提到了那位被蕭澈冠名以“鬼先生”的怪人。 “阿璃,前年烏桓數萬兵馬逼我大虞東境,可有此事?” 顏琤搖搖頭也十分困惑,當年他的確不問朝事一心只做風流瀟灑的貴公子,哪里會留心這些事,無奈道:“此事我的確不知,不過此人所說倒有幾分可信。大虞國境自父皇在位時便開疆擴土,以致如今幾乎能囊括四境。這些年邊境百姓常常飽受外敵sao擾,可這些外族之人并不成規模,燒殺劫掠的行徑與匪寇無異,朝廷自然不至于興師動眾的前去討伐。所以這位鬼先生所言,并非胡言亂語。至于烏桓集結兵馬一事,我的確不甚了了?!?/br> 蕭澈也知顏琤這些年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至于軍機要秘那更是不得而知了:“這個人行為古怪異常,就連說話我也分辨不出哪句真哪句假??墒撬治鍪ド洗舜挝湓嚨哪康呐c阿璃所說卻大同小異,甚至還說這完全是一場鬧劇?!?/br> “無妨!不管武試是不是鬧劇,也不管皇兄究竟意欲何為,于你都是有利無害。至于其他,你只有進入朝堂才有機會查明真相,不然你我在此思忖皆是枉費唇舌?!?/br> 隨后,蕭澈和顏琤用完晚膳便一同去了藏書閣。 丞相府中,何承正在書房與刑部尚書翟霖抱怨:“圣上這是何意?當初你從耿庭那邊得知的消息不是先策武藝嗎?如今我們找來的人,哪通曉什么縱橫之術?下月初一便是開試之日,這短短十幾天,從哪兒找一個又精通謀算又武藝高強的人?” 翟霖也無奈道:“此次武試最初的確是兵部將所擬章程遞交給圣上,可圣上是鐵了心不讓任何人有可乘之機,遂大變武試順序,讓我等防不勝防??!” “應征截止之期眼看就到了,我們的人卻連初試都過不去,這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 兩人在屋內均是一籌莫展,此時齊鴻在門外沉聲道:“大人,有貴來訪?!?/br> 何承大驚,他當然知道這貴是誰,連忙推門迎了出去。 來人一身玄衣斗篷遮著半張臉,何承將此人迎進屋內轉身便吩咐齊鴻守在門外,不得讓任何人進入。 此人進屋便坐下,何承連忙遞茶。站在旁側的翟霖顯然也很吃驚何承的這種態度,他一時好奇這黑衣人究竟是誰能讓何承如此恭敬。 正打量著此人何承卻示意自己退下,翟霖不得已只能告退。 “不必了!翟大人是自己人。今日老夫前來自然是為何相出謀劃策而來,早知何相此刻已無應對之策,我若再不來,豈不要白白錯失此次機會了?!?/br> 何承一臉尷尬道:“何某慚愧!” “我相信何相所選之人定是高手,武功身法自然不必過問,可偏偏兵法策論不佳,老夫所說,可對?” “的確如此,若是這初試便被剔除,這……” “何相莫慌,一切按原計劃進行便可。策論百人進入兵法,可若應征之人不滿百人,你覺得圣上如何裁決這策論結果?” 何承不解之處有二,一是為何策論應征便不足百人,二是策論初試由各地方僉司主持,為何是圣上裁決。對方很顯然也看出何承的困惑,也并不指望他能理解,不然自己也不會深夜前來了。 “何相只需照做便是,剩下的老夫自有安排!”黑衣人說完邊匆匆離開。 何承目送其遠走之后,和翟霖道:“一切原計劃進行,明日便去應征。另外你有空多和耿庭走動一二,很多消息還得靠他?!?/br> 翟霖連忙應承下來。 一連幾日,蕭澈和顏琤都在藏書閣里幾乎翻遍了閣中有關縱橫謀算之書。這日清晨,顏琤幫蕭澈分析初試可能考察內容:“日星象緯,占卜八卦,這自然不會考一武將,再離譜也不會如此出人意料。社會縱橫、自然地理倒是極有可能,所以子煜定要將我大虞版圖熟記于心。至于改革變法,我猜測應是皇兄此次策論的重中之重。但是我還是建議你行文之時切勿太過顯露頭角,能彰顯一二即可,初試便引起皇兄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蕭澈在旁看著顏琤眉頭微蹙,一本正經的為自己猜測考題,便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么?我說的哪里不對嗎?” 蕭澈將笑意收斂,調侃道:“我在想若圣上知曉你將他的心思全部猜中,會不會氣到暴跳如雷?”說罷便放聲大笑起來。 顏琤扶額,這人還有沒有個正經了?“皇兄知曉后會不會生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我,怒不可遏!” “好好好,阿璃繼續,我認真聽著?!?/br> 顏琤將書扔在桌上道:“你自己看!”說完便拂袖而去。 蕭澈一時興起未曾想顏琤如此生氣,他只好乖乖閉嘴。 顏琤離開藏書閣,在王府漫步目的的轉悠,他的生氣并非沒有原因。先帝還在世時,便經常當著眾人夸自己聰穎遠勝于太子,他幼年哪懂收斂,依次為傲到處炫耀。后來新帝繼位后便將自己身旁的太傅盡數辭退,他懵懵懂懂的想跑去找皇兄理論,朱門之外他聽到了自己從小親近的皇兄說:“他不是天資聰穎嗎?何須親師教導,朕便要看看他如何自學成才!” 那是顏琤第一次知道其實皇兄與自己的兄友弟恭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心中早已不滿自己多時。 至于后來為何皇上肯答應鐘潛教導自己便不得而知,他也是長大之后才漸漸明白,皇兄重利,若鐘潛沒有好處與之交換,自己哪怕老死在后宮也不會有人知曉,更別提能得天子親師養育教化,住進這富麗堂皇猶如仙境的宣親王府。 想到此處,顏琤忽然很想去看看鐘府探望冢潛,他已有三年未見老頭兒了。 可突然登門卻又太過唐突,隨即喊來若楓問道:“你近日可有回家看過?” “回王爺,并未!” “師傅致仕多年,鰥孤一人,你不時?;厝ヌ酵?,整日在我這王府瞎悠閑什么?” 若楓瞠目結舌看向顏琤,他實在不知自家王爺是改邪歸正還是被鬼怪附體,竟然對義父有這么大的轉變。 顏琤自然也覺得這樣的改變太過突然:“咳!那什么,我只是替老頭兒教育教育你一二,沒別的意思?!?/br> 若楓連忙點頭。 “要不趁著今日你我有空,去鐘府看看老頭兒,你不也多日未見他了嗎?這不正好!” 若楓這次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生怕顏琤尷尬不和自己前去。每次回家,鐘潛都會問起顏琤近況,若楓心里明白義父是想念王爺的。 兩人收拾片刻便出府,已經坐上馬車行走多時,顏琤突然問道:“本王兩手空空前去,是否不合常理?” 顏琤連忙解釋:“無妨,義父不在意這些,王爺能去便好?!?/br> 顏琤點點頭心道:我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見個人嗎?如此緊張做甚? 一路上顏琤一言不發,心里只想著待會兒見了鐘潛該說什么,做什么,以什么身份說話?他忽然覺得這種緊張似曾相識,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自己寫的文章交給鐘潛評閱時的心驚膽戰,不過后來面對鐘潛他不再手足無措的緊張了,因為他知道從老頭兒嘴里聽不到任何夸贊之語。 不一會兒,若楓提醒顏琤道:“王爺,到了!” 顏琤“哦”一聲之后便與若楓下了馬車,朱紅大門緊閉,門上“鐘府”匾額仿佛像鐘潛一般嚴肅的看向自己。這是顏琤第一次來鐘府,自從鐘潛搬離王府,自己仿佛徹底擺脫枷鎖般如釋重負。 顏琤尚未回神,若楓已經派人前去通傳,不一會兒,一個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兩鬢斑白的老人走出府門。 顏琤本想這趟就當是王爺隨下屬回家看看了,自己是王爺的身份不能丟。他想起從前鐘潛責難自己時,顏琤理直氣壯反駁道:“本王是大虞宣親王?!?/br> 誰知鐘潛說:“就算大虞天子駕到,也對我畢恭畢敬,宣親王又如何?” 可如今看到鐘潛的這一刻,心中只剩下悔恨與心酸。 鐘潛匆匆上前作揖道:“老朽鐘潛參加王爺!不知王爺……” “師傅!多年未見,您老,安好?”顏琤連忙扶起鐘潛,打斷他的套,此時顏琤眼中已有霧氣繚繞。 當年在宣親王府時,鐘潛依舊/目光如炬,每日精神抖擻同顏琤周旋,做不好文章便不能吃飯,背不出書,手心便要挨打,那個時候顏琤日日盼著鐘潛能發禿齒落,如今眼前之人已無當年英氣,顏琤心中卻惆悵難抑,因為他知道,蹉跎此人年華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這個不肖之徒。 “好,一切都好!王爺快請進?!辩姖搸е伂b等人進了正堂。 兩人坐罷,顏琤便不知開口說些什么了,他似乎從未與鐘潛交過心,而此刻滿腹心事卻不知如何說起。 “王爺今日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顏琤搖搖頭道:“無事,只是這些年一直未登門拜訪,心中慚愧,今日正好若楓要回來,徒兒便同他一道前來探望師傅了!” 若楓在旁邊站著,一言不發。 鐘潛卻看向若楓,訓斥道“讓你跟著王爺是為護他周全,你老往回跑做甚?” 若楓:“……” “師傅莫怪,若楓在王府盡心竭力的當差,忠心不二。只是如今鐘府只有師傅一人,若楓時?;貋砜纯匆彩乔槔碇??!?/br> “多謝王爺體恤!” 顏琤忽然心口生疼,也才三年時間,師徒之間竟然生分至此,這次自己果然成了大虞宣親王。 “師傅不必這般氣,在您面前,我也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br> 此語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微微錯愕,包括顏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