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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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莎曾經給治安官的小小姐念過一個童話故事。 在那個故事里,主人公的村子因為一場疫病被國王下令燒為灰燼,連同村里的人也一起被活活燒死了。 當時念的時候,艾爾莎還覺得這個故事太殘忍了,不適合小孩子聽,所以她只念了一個村子被焚燒的開頭,就直接跳到了下一個故事。 后來她自己翻看完那個故事,發現結局是國王千防萬防,自己也還是染上疫病,最終被自己的兒子,也就是下一任國王下令燒死。 通過那個童話故事,艾爾莎不但學會了“燃燒”“火焰”這些新單詞,還知道了“疫病”的存在。 這種病會讓人一個接一個地染上,只有最頂尖的醫師和光系魔導師才能從源頭解決。 而艾爾莎因為心中的夢想,恰巧了解過魔法師內部的實力劃分,分別是:法師學徒-初級法師-中級法師-大魔法師-魔導師-大魔導師。 大魔導師十分稀少,往往同一時代,整片大陸上也只有三五個人。 魔導師稍微常見點,但放在魔法協會中也是有資格成為會長的人物,放在教會中至少是紅衣主教級別。 換句話說,就拉德曼村子這么點人口數,連貴族都沒有,壓根沒有請魔導師出手的資格。 沒有魔導師,頂尖醫師也不可能自己跑來這種鄉野之地,在這種情況下,地區領主又想解決疫病源頭的話,就只有靠火焰了。 高溫基本能殺死所有病魔。 唯一的代價,只有拉德曼村人的性命。 艾爾莎知道,自己村子里這點人,在大人物們看來,根本不算什么—— 據說村長想把她送去的那位領主家中,光女仆就有一百多人!是拉德曼村人口的兩倍! 領主大人要徹底杜絕傳染可能,既不會放過村里生病的人,連目前還健康的也不會放過! “艾爾莎?艾爾莎!”小鐵匠在艾爾莎面前揮手,年輕紅潤的臉上滿是困惑,“你發什么呆???是看圣騎士大人看傻了嗎?” 艾爾莎一言不發,抓起他的手腕就往家里跑。 “誒誒誒?艾、艾爾莎?你做什么?” 艾爾莎充耳不聞,埋頭苦沖,直到回到自己家里,“砰”地一聲關上大門,她才轉身面對小鐵匠。 此時兩人都在大口喘氣,小鐵匠的耳朵都紅了,眼神亂飄:“這、這……這種時候,還是白天……做這種事不太好吧?我,我本來還打算等到我們新婚之夜的時候再……” “他們要放火燒村!”艾爾莎用顫抖的聲音打斷了小鐵匠的幻想。 后者愣了愣,居然咧嘴笑了,還伸手過來要摸艾爾莎的腦門:“你也發熱了嗎?怎么都說起胡話了?!?/br> “你沒看到那些傭兵挖的防火槽嗎?!那是為了防止待會燒村時的大火蔓延出去!”艾爾莎“啪”地打開小鐵匠的手,轉身走進內屋,她要先把兩個弟弟和母親送到河邊。 “我不信!” “那你就去小路那邊看看!看看是不是同樣有法師、圣騎士在把手,是不是有傭兵在挖槽!” “……” 背后安靜數秒,隨即響起開門聲和急促的、逐漸遠去的跑步聲。 艾爾莎將母親和兩個弟弟喚醒,幾句話說明情況,又順手拿走家里所有積蓄,就扶著他們往后河走。 走到一半,迎面撞上滿頭大汗的小鐵匠。 小鐵匠雖然滿臉汗珠,臉色卻煞白一片,連嘴唇都沒了顏色,跟眼神一起顫抖:“艾爾莎,怎么辦……真像你說的……他們要燒死我們!” 到這種時候,艾爾莎反而已經冷靜下來,她口齒清晰地命令小鐵匠:“你立刻回你家,帶你的母親和弟弟meimei出來,到河邊那棵橡樹下和我們匯合。然后我去通知愛雅嬸嬸和其他人,你去村長家里,把他家最大的那張木床床板拆下來,搬到河邊,如果來得及,我會去幫忙。村里只有那一張大木板,通過那個,我們才能渡河?!?/br> “好好好!”小鐵匠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立刻甩開腿飛奔起來,而艾爾莎扶著母親和弟弟們繼續向前。 之所以讓小鐵匠去拆床板,一來是因為鐵匠家趁手的工具會很多;二來他是男性,力氣比艾爾莎和治安官夫人大,拆起來更快;三來,小鐵匠現在慌得不行,如果去通知其他人說不定會沒頭腦地一陣大喊,到時候驚動了守在村外的法師和圣騎士就不妙。而且,說是通知其他人,并不是所有人…… 艾爾莎算過了,她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村外的人遲早會發現。 按照最壞的打算,只有她們三家人能走。就是按照最樂觀的估計,也來不及通知村里所有人,尤其是其中還有幾家全是病重到走不動路的人…… 她太沒用了。 不能讓所有人都活下去。 巴雷叔叔,恩普奶奶,小杰米,他們都…… “艾爾莎?!?/br> “怎么了,mama?”艾爾莎立刻抬頭。 “你抖得好厲害,你也生病了嗎?還是我太重了?要不你帶埃里克和尼爾先走,我先休息一會兒,待會再扶著墻慢慢走過去?!?/br> “我沒事,mama。很快就到河邊了,你再堅持一下?!?/br> 黑發黑眼的女性停住了腳步。 “mama?” 艾爾莎的mama用虛弱卻堅定的力道將艾爾莎的兩個弟弟拉過去:“去吧。去通知其他人,我們慢慢走,這樣就能多救一些人了吧?!?/br> “……” “快去,艾爾莎。你是以后要進教會的人,怎么能因為這種事心靈蒙塵?!?/br> “今天看到圣騎士,我就不會進教會了?!卑瑺柹靡滦洳恋粞蹨I,扭頭往村里跑。 沒關系的。 在耳邊的風聲中,她對自己說。 剛才離后河只有百米都不到的距離。 母親絕對能帶著埃里克和尼爾走到河邊。 而且待會小鐵匠會送他的家人去后河,說不定剛好跟mama弟弟們一起到橡樹下。 她這邊也來得及! 絕對能比預計的救更多的人! “愛雅嬸嬸!快走!他們要放火燒村除疫!快帶小艾米她們去后河橡樹下集合!我們用木板渡河走!” 丟下這句話,艾爾莎繼續奔走。 年輕的心臟在胸腔內砰砰跳動,鮮血隨著每一次跳動而被泵向全身四肢。 一道黑影在她頭頂一閃而過。 但無論是在村里四處奔跑的艾爾莎,還是村外忙著挖溝的傭兵,亦或者是叉腰觀看的法師、戒備的圣騎士,都無人發現那道黑影,自然也沒人看到黑影落在后河橡樹的茂密樹冠里,化為一道人影,發出輕笑:“只是出來覓個食,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蓱z的小東西……” 拉德曼村共有十三戶人家,當艾爾莎通知到第八戶人家時,開始有火球從天降落。 當她來到倒數第二家,村子四處都是跳躍猙獰的火焰。 眼見只剩最后一家,艾爾莎咬牙沖進噼里啪啦燃燒的茅屋里,抱起床上奄奄一息的小杰米就往外跑。 小杰米今年五歲,正是和她小弟弟一樣的年紀。 他母親早死了,只有一個大他兩歲的jiejie和父親。父親在兩天前出門去找醫師,jiejie就躺在小杰米身邊,只是沒了呼吸。 這樣的情況在如今的拉德曼村并不罕見。 艾爾莎進完十三戶人家的門,少說看到了有十多個死人,其中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 看到這樣的死亡率,艾爾莎一開始還在疑惑那位子爵怎么撐到十多天都沒死,等從小杰米家出來時,她已經想通了——那種貴族身邊,一定有光系法師在。那名法師一定在那十多天里用光元素維持了子爵的生命。直到后面發現維持不下去了,子爵才匆匆離開…… 估計到現在,子爵也沒死。 死的反而是拉德曼村的人。 艾爾莎喘著氣,她的腿和抱著小杰米的手都在發抖,喉嚨發干,嘴里有股血腥味。 身體在不斷向她叫囂著疲憊,讓她放下小杰米,坐到地上好好歇歇。 不行。 就剩最后一點距離了。 只要到后河旁的橡樹下就可以休息。 艾爾莎不斷在心里為自己鼓勁,告訴自己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再走一步…… 終于,橡樹那茂密的樹冠開始進入她視野。 身邊隨著房屋的減少,火焰也越來越微弱,夾著水氣的微風迎面而來。 艾爾莎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吐出滿腔的焦味和煙氣。 只是隨著她向橡樹樹冠靠近,除了越來越響亮的湍急水聲,還有嗖嗖的破空音。 艾爾莎臉色一變,恨不得立刻飛奔過去,兩條腿卻不顧她的意愿越來越沉重、緩慢……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陣慘烈又熟悉的哀嚎。 mama! 疲乏的身體中陡然多了股力量,讓她眨眼的功夫就沖到橡樹的綠蔭下。 那里或坐或倚著十幾名村人,還有一半人已經躺在了地上! 其中就有小鐵匠!還有…… “埃里……mama小心!” 只剩十幾步的距離了,本來艾爾莎和她的親人之間只剩十幾步。 但就是隔著這么短短的一段路程,艾爾莎看到一根箭穿過她mama的胸膛,帶著血花,射在地上。 地面上還有許多相同的血花和箭矢,每一根箭的尾羽上都沾有血跡。 橡樹下已經血流成河,多余的血液浸潤泥土幾英寸深。 空氣中,除了濕潤的水氣,樹葉的清香,更多的,是厚重到讓她想嘔吐的血腥味。 黑發黑眼的女人緩緩倒下,就倒在她兩個兒子中間,三人的胸膛幾乎在同一時刻停滯不動。 艾爾莎緩緩抬眼,隔著十幾步的距離,隔著十幾步距離之后的洶涌河面,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那名曾調戲過她、意圖行不軌的傭兵正手執長弓,站在河對岸,嬉皮笑臉地看著她。 “原來是你啊?!泵麨榘屠锏膫虮盗寺暱谏?,“我就說這附近地形怎么看起來有些眼熟,原來是你住的地方?!?/br> “喲,老大認識對面的美人兒?”巴里身后,另一名拿長弓的傭兵笑道,“這可就尷尬了。剩下這么多箭,我們是射還是不射呢?!?/br> “為什么不射?!卑屠镎f著重新抬起手,箭矢正對向艾爾莎,“我認識美人,美人卻不想認識我。對吧,小美人?你還挺聰明的,居然知道疫病這回事,猜到我們要放火燒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