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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凌雪薇沈羲遙在線閱讀 - 第四十八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第四十八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轉眼便快到新年了,我將手帕、衣服和屏風繡好,這一日打點好,與羲赫搭了村中去安陽的馬車,打算將東西交給碧蓮。

    去安陽前黃嬸已將碧蓮的住址告訴了我,就在衙門不遠處的一個大雜院里,幾戶人家合住,卻很好找。

    于是清晨出發,到了快晌午已經到了安陽。

    臨近除夕,因此城中家家張燈結彩,百姓們正是采辦年貨的高峰期,小商小販們也趕著將貨物兜售出去,因此大街小巷十分熱鬧。

    羲赫一到,便被張大哥拉去找劉公子了,直說劉公子日日在他面前念叨,若不去找他,一定會被劉公子怪罪。羲赫推脫不過,只好去了。

    碧蓮將包裹拆開,只見三十方繡帕全部繡成各式的蝶戀花圖案,兩件衣裳,蓮青色的以次第的粉色絲線繡出層疊的桃之夭夭最淺處仿佛呵氣吹出一般,而最深處,卻如同云霞蒸蔚,艷到極致。蓮青色本略有沉重,此時繡上這樣的圖樣,卻是年輕女子也可穿著了。

    那件葡萄紫的我以淺一色的紫色絲線繡上累累葡萄串子,間了碧色的枝葉,看去“滿架高撐紫絡索,一枝斜亸金瑯珰?!?/br>
    而屏風,自然按照我所想的,繡成雙面的牡丹爭艷圖,牡丹選了紅粉兩色,旁邊繡一句詩:“竟夸天下無雙艷,獨占人間第一香?!?/br>
    碧蓮自我打開包裹便一直發出“嘖嘖”稱贊之聲,待看到這幅牡丹爭艷更是睜大眼睛,手欲摸上去,卻又不敢,只是仔細看著,連連搖頭:“太美了,太美了?!?/br>
    說完站起身拉了我:“我們這就去許記綢緞莊,正好許老板一直想見你一面?!?/br>
    我有些為難,但想想早晚得見這個人,便答應了。

    許記是安陽數得上的大綢緞莊,里面有各種檔次的布料,也兼賣一些成衣。位置在安陽最熱鬧的慶瑞大街上,是一座三層樓的建筑,裝飾得十分雅致。

    “許老板在嗎?”碧蓮走進去,立刻有伙計上前招呼。

    似乎是認識碧蓮,伙計先讓我們上了2層一個小間,倒了茶水這才去喚人來。

    不一會兒,許老板到了,看年紀已過不惑之年,身材稍胖,面上十分和氣,給人一種笑瞇瞇的感覺。

    “這不是張夫人,請坐。這位是?”許老板一進門便與碧蓮打了招呼,目光才落在我身上。

    我戴了一方幃帽遮去大半面容,聽見他問站起身來,“見過許老板,我是謝氏?!?/br>
    碧蓮連忙解釋道:“那些帕子就是謝娘繡的?!?/br>
    許老板面上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立即滿臉堆笑起來:“這就是謝娘,久仰久仰??煺堊??!闭f著讓伙計拿好茶來。

    我落了座,將手中包裹打開:“許老板,這是之前您拿來的帕子、衣服和茶屏,我已繡好,您看看合不合意?”

    許老板將那些一一翻過,眼中的驚喜越來越濃,到最后看到屏風時,已是忍不住連道幾個“好”字,面上的激動之色更是無法掩飾,雙頰都紅潤起來。

    “許老板,您還沒看背面呢?!氨躺徱娫S老板只是捧著一面看,笑著提醒。

    “??!這是……”他抬頭看我。

    我端起茶杯飲一口茶,微微笑道:“是的,這是雙面繡?!?/br>
    許老板眼中精光大盛:“謝娘你這繡功,實在是尋遍安陽也找不出第二個啊?!彼潎@著:“不,恐怕放眼天下也難有媲美之人?!?/br>
    我搖搖頭:“許老板過譽了,天下繡功好的繡娘如過江之鯽,以蘇杭尤甚。不過我們地處京師周遭,故而少了很多?!?/br>
    許老板點點頭:“不過看謝娘如此年輕,之前我還以為是個中年的婦人呢?!?/br>
    我淡淡道:“我自幼便開始練習繡功,其實很多繡娘與我年紀相仿的。畢竟年紀大了,手藝雖精,但眼睛不若年輕時,繡出的繡活也許不如年輕的繡娘呢?!?/br>
    我這樣講,碧蓮和許老板以為我以前便是繡娘出身,便不再多問了。我也樂得他們這樣想,起碼能圓一些我之前所說的話。

    正好此時有伙計跑上來,告訴許老板,李老爺家的女眷來了。許老板忙拱手抱歉道:“先失陪一下。等下我做東,請張夫人與謝娘吃個便飯??汕f不要推辭!”

    我點頭算是答應了:“許老板先忙?!?/br>
    這許記綢緞莊的二樓其實是用來招呼貴客的,因此不一會兒,我便聽到有上樓的腳步聲,還有女子交談的聲音。

    “許老板,你們店里最好的料子和衣裳都拿來吧,我家小姐今年要多做幾身呢?!?/br>
    “李小姐這邊請坐,我這就讓他們都拿上來?!笔窃S老板的聲音。

    “那些料子我都看過了,和城中其他幾家相比并無出挑的地方?!边@聲音該是那李小姐的:“年后我便要準備選秀,所以一定要最好的?!?/br>
    我聽到“選秀”二字不由一怔,手中茶險些灑出。碧蓮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笑笑,低聲道:“怎么秀女不都得是官家女子么?”

    碧蓮悄聲道:“今年改了,民間有德的富戶家的女子也可應選的。李老爺是安陽出了名的大善人,他女兒又是安陽第一的美人,自然會被挑中去應選的?!闭f完又道:“城中還有安陽知府吳大人家的幺女挑去應選。聽聞最近兩家都在為女兒進京做準備,正大肆采買呢?!?/br>
    碧蓮話音剛落,便聽見又有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個清麗的嗓音響起:“這不是李jiejie嘛,你也來選衣服?”

    “吳meimei,你不是在王記選了么,怎么又來?”李小姐的聲音明顯不滿。

    “許老板,怎么還不見衣料?”說話的是李小姐的丫鬟。

    “兩位小姐,請坐請坐,我讓他們拿料子來?!痹S老板的聲音聽得出很尷尬,然后聽見他下樓的聲音。

    “李jiejie,聽說你在廖記金行里買了十幾根金釵啊。jiejie果然大手筆。只是聽聞當今圣上不喜奢華呢?!?/br>
    “十幾根釵算什么?皇上再不喜奢華,但是皇妃的架勢總要有的啊,難道就荊釵布裙的給皇上丟面子?”

    我按住心中的笑意,這李小姐還未入選,甚至都未拿到最后金殿面圣的名額,講話都這般狂妄了么?至于沈羲遙是否喜歡奢華,他們又如何能明了皇帝的心思呢?若是他喜歡,滿頭珠翠都是應該。若是他不喜歡,簡樸的裝扮只會被說成有失皇家顏面。

    我悄悄上前,透過門縫,只見外面坐了兩位佳人。一個鵝蛋粉臉,身量豐滿,一身玫瑰紅色右衽襯得人如艷艷碧桃;另一個氣質不錯,神情開滌,一襲湖水綠的襦裙顯得人濯濯如春柳早鶯。

    碧蓮也湊上前,悄聲對我道:“那個紅色衣服的,就是李小姐。綠色的,是吳小姐?!?/br>
    此時許老板帶了伙計上來,上等的面料在桌上鋪開,一時間,櫻桃紅、淺蓮紅、珊瑚紅、青草綠、淺豆綠、松石綠、花青、茶青、蟹殼青、孔雀藍、寶石藍、淺紫藍、水晶紫、葡萄紫、丁香紫……的各色錦緞使整個屋子流光溢彩。

    “兩位小姐,這匹珊瑚紅的料子可是昨日剛進的,你看這上面也是富貴吉祥的紋樣,很襯兩位呢?!痹S老板一一介紹著,但是我看得出他面上為難之色。

    “這匹、這匹、這匹還有這匹,我要了。另外那個孔雀藍的也要?!崩钚〗惝斚轮更c起來。

    “那個孔雀藍還有嗎?我也要一匹?!眳切〗悴桓适救?,也指點起來,生怕好的被李小姐搶去。

    我確微笑起來,目光落在一匹月白的緞子上,這顏色是沈羲遙最喜歡的。若裁成上裳,配各色的裙子都是極好的。若是再繡上略淺的花樣,更是十分雅致。只是看來李小姐與吳小姐都被那些艷色布料吸引,根本不去看那些素一些的花色。

    “碧蓮,我想買那匹月白的,等下你去跟許老板說說可好?”我低聲道。

    那月白的緞子看起來是杭緞,最是輕薄柔軟,做成中衣給羲赫,他穿上一定舒服。

    “許老板,你這里不是還有成衣么,拿出來看看?!眳切〗阋姄屃献邮Я死钚〗阋徊?,便又問道。

    許老板連連點頭:“是有成衣,不過多是賣給百姓的,兩位小姐出身尊貴,怕是……”他面上有難色,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連面色都明亮起來。

    我已猜到,拉了碧蓮回位置上坐好。

    “兩位且等著,正好有兩件新衣,十分漂亮?!彼f著走到我門前,輕輕敲了敲進了來。

    我微微一笑,碧蓮將衣服的包裹遞給他。他又連帕子也拿了出去。再進來將屏風抱出去。

    “李小姐,這是令尊讓我請繡娘繡的,小姐先看看合不合意?!?/br>
    “我爹買了茶屏?”李小姐疑問著上前,將蓋在屏風上的絲絹拉下,不由就驚呼起來:“這繡功真好!這牡丹真漂亮??!”

    “這詩也好!”吳小姐聞聲上前,又驚訝道:“這字也是繡的??!”

    “許老板,這屏風多少錢,我出雙倍買了?!眳切〗愕?。

    “這……”許老板有些為難,但是畢竟李老爺未付錢。

    “我爹已經買了,吳meimei何必奪人所好呢?許老板,直接和料子送去我府上,價錢嘛,自然好商量?!崩钚〗銓氊愃频刈o住,想了想又道:“吟香,你抱著,就帶回家去?!?/br>
    “許老板,衣服呢?”吳小姐沒有再爭,畢竟是李老爺先定的,她不便硬奪,不過眼中有明顯的遺憾。

    “這里,這里?!痹S老板說著打開包裹,將衣服抖開。

    我在門后,只見李小姐和吳小姐吃驚地張了嘴巴,她們身邊的丫鬟連連驚嘆:“真是美,這么美的衣服,我從未見過啊?!?/br>
    “我都要了?!眱晌恍〗惝惪谕暤?,滿眼都是狂熱的喜愛。

    然后互相看一眼,都不做聲起來。

    “兩位看這樣好不好,一人一件如何?不要為衣服傷了和氣。這也是今日剛剛拿回來的。僅此兩件?!?/br>
    兩人沉思了半晌才不情愿地點點頭。

    “李小姐富貴,這件蓮青色繡桃花的正好。吳小姐膚白,穿這件葡萄紫色更襯膚色?!痹S老板說著又把手帕拿出:“這里還有些手帕,都是同一個繡娘繡的,兩位小姐可挑一些?!?/br>
    我坐回椅子上,不再去管外面兩位小姐的明爭暗奪,只想著她們挑好了,我好出去歸家。

    不久便選好了,兩位小姐都滿意地各回各府,其中李小姐更開懷一些。吳小姐臨走前又跟許老板說,若是再有我繡的任何物件,一定第一時間到府上通知她。

    許老板自然是連聲應了。畢竟,作為安陽父母官的掌上明珠,自然沒人敢得罪的。

    待送走了兩位小姐,許老板這才回來。兩位小姐挑選衣物一個多時辰,此時已過了飯點兒。

    “謝娘,真對不住,讓你們久等了。我已讓伙計在醉仙樓訂好了酒菜,現在就去用一些吧?!痹S老板一邊擦汗一邊道:“剛才那兩位你們也見了,開春便要上京選秀,最近各家綢緞首飾店鋪都一一采買過了,我們也不能怠慢?!?/br>
    我微微一笑:“許老板不必客氣,謝娘自然是明事理的?!敝钢甘诌叺牟瑁骸霸S老板的茶和點心也都是很好的,現在倒也不是很餓?!?/br>
    “是我招待不周,招待不周,這便去吧?!痹S老板堆滿笑意。

    我這才與碧蓮一起隨他去了。

    在醉仙居正巧遇到羲赫、劉公子與張大哥一行,另有一個清瘦嚴肅的年長的男人一起。如此便在一間吃起來。不過我和碧蓮身為人婦,請店家另隔了一道竹簾,卻是可以聽到他們談話的。

    許老板落座后,赫然發現那個年長的男人正是安陽知府吳品賢,忙又起來見了禮,這才又坐下。

    我和碧蓮悄聲聊著一些鄰里的趣事,他們的談話不經意間落進耳中。

    “劉師爺,你分析分析如今朝廷的局勢吧?!眳侵?,眉間隱隱有憂色。

    “吳大人不是與戶部尚書凌大人是同一年金殿面試的進士么?”劉公子道:“您不是一直算作凌家一派?”

    吳知府點頭:“我確實與凌大人是一年的進士,不過此番是為了我那個弟弟?!彼嘈Φ溃骸澳阋仓?,我那妻弟是武舉出身,如今效力軍中。只是如今朝中形勢莫測,他不知是否改換門庭?!?/br>
    “哦?”羲赫發出一聲疑問:“不知吳大人的妻弟在哪個軍中呢?”

    “在裕王轄下的西南駐軍之中,前段時間休假回來了?!?/br>
    我心頭一跳,但面上不動聲色。羲赫盯著手中的茶杯半晌沒有說話。

    許是看到羲赫沉默,劉公子適時解釋道:“聽京中的朋友講,本應統領西南大軍的裕王,已經很久沒有上朝。而且皇帝打算更換駐守西南的將軍?!?/br>
    羲赫頓了頓問道:“皇上換將軍也屬正常,也許有其他的安排,不知吳大人又為何擔心呢?”

    吳大人搖搖頭,四下看了看,悄聲道:“聽說,裕王擁兵自重,有不臣之心,已被軟禁了?!?/br>
    羲赫的額頭明顯跳了跳,他的面色灰白,幾乎是喃喃道:“擁兵自重、不臣之心,擁兵自重、不臣之心……”他的聲音里是失望到極處的悲傷,七分克制、一分嘲諷、一分無奈,一分悲涼……

    “謝公子怎么看?”劉公子問道。

    羲赫搖搖頭:“朝廷之事我不懂,不過我想,既然皇……皇上要換將領,那便還是隨了新人好。畢竟,邊關的將軍不是說換就換的,若真的換了新將領,幾年內是不會變動了?;噬弦惨欢ㄊ墙涍^深思熟慮之后。因此,不論是否如先前所說,裕王失寵還是另有原因,既然吳大人的兄弟在西南軍中,還是隨了新將領的好?!?/br>
    他淺淺一笑,仿佛事無關己,我卻看到,他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現在就是不知道皇上要換誰?!眳谴笕说溃骸拔覀円埠迷琰c打點?!?/br>
    我心中一顫,二哥不是在西南大勝了么,按理說,該就是他了啊。

    羲赫似也想到,便問道:“我聽聞之前是凌將軍代裕王去了西南,怎么不該是他留在那邊嗎?”

    吳大人抿了嘴,微微一笑:“凌大人馬上就要變成太后的乘龍快婿,自然不會放在西南。他已經在回京路上了?!?/br>
    我心頭大喜,二哥終于回去了,也會迎娶尊貴的長公主。我凌家的地位也會更高。將來,即使沈羲遙遷怒與凌家,但看在太后與長公主的面子上,應該不會太過吧。

    羲赫想了想:“也對,朝中沒有成熟的可以駐守西北的將軍,還是要凌將軍去的?!彼了剂艘幌掠值溃骸叭缃癯?,其他地方也不便輕易變動??梢匀ノ髂系?,除了裕王手下的幾個大將,便只有孟翰之了?!?/br>
    他自嘲地道:“如果裕王真的有不臣之心,那么皇上必然不會把將軍之位給裕王的親信,所以……”他沒有說話,只是飲著茶。

    “可是孟將軍之前打了敗仗……”吳大人擔憂道:“而且,吳家與凌家并不相容。我畢竟是凌大人一派……”

    羲赫擺弄著手中的茶杯,聞言抬頭看著吳大人:“所以在下愚見,吳大人不如想辦法把您妻弟調到西北軍中去?!彼麙咭谎畚椅恢?,遲疑了下,還是說道:“凌家如今一家獨大,朝中并沒有可抗衡的勢力。雖然凌相已去,但畢竟根基還在。所以,皇上雖然一定會派凌將軍去西北,但也一定會挑選其他不錯的將領跟他去西北歷練。您的妻弟,若是能抓住這個機會,即不傷害您與凌家的交好,也不會因為西南換了將領而擔憂?!?/br>
    吳大人點頭稱是,劉公子也笑起來:“謝公子分析得十分有理啊?!?/br>
    吳大人卻又有些為難:“可是……其實這也是我的擔憂。也有一個消息,雖然可信度不高,但是還是有這個說法?!?/br>
    他見羲赫疑惑地看著自己,咳了一聲才道:“其實大家都知道,皇上之前與凌相并不和。而且凌家勢力太大,皇上雖然有心除去,但是顧忌凌相威望。如今凌相故去,皇上就可以有所行動了?!?/br>
    劉公子卻不認同:“可是皇后還在宮中?!?/br>
    吳大人悄聲道:“你不知道么?也就是那個傳言,皇后也仙去了?!?/br>
    我手一抖,杯中茶大半灑出,碧蓮低低呼了一聲,趕緊拿帕子擦著。

    “謝娘,你怎么了?”她低聲問道。

    “沒什么,聽得太入神了?!蔽业土祟^,心卻忐忑起來。

    “所以我又擔心,畢竟有皇后在宮中,皇帝還會有所顧及,念在皇后情面上不至于為難凌家??墒侨绻屎笳娴囊踩チ?,那么凌家可就危險了?!眳谴笕藘墒纸晃罩?,慢慢道。

    “不知吳大人為何相信您朋友所說屬實呢?”羲赫微微笑著,笑容中卻是冷意。

    “謝公子,之前皇上因皇后有孕大赦天下,你知道吧?!眳谴笕宿坜酆毜?。

    羲赫點點頭:“有所耳聞?!?/br>
    “那么算一算,如今,皇后該有至少有五個月身孕??墒?,卻沒有任何皇后的消息傳出。按大羲律,妃嬪有孕到后期,母親可入宮照顧,而懷孕期間,家人可以相見。以凌家勢力,即使皇后沒有身孕,想要見面也是可以的,更何況如今皇后有孕,可是皇上卻都拒絕了,這只能說明是有問題的?!眳谴笕嗣嫔系男θ菔掌穑骸巴瑫r,皇上得了新的寵妃。若皇上真如傳說中獨愛皇后,那么在皇后懷孕期間,是不會過度寵愛任何一個妃嬪的?!?/br>
    “新的……寵妃?”羲赫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卻只是低了頭,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

    “是啊,皇帝對其的寵愛甚于之前風頭正勁的柳妃娘娘呢。三月間從美人晉才人,再至貴人,如今是婕妤了?!眳谴笕苏f道,又似自語般道:“若我那女兒能夠入宮,做到婕妤,便也是我家的福氣了?!?/br>
    我心中一沉,大羲后宮的品階,除皇后外,有九級。

    其中,正一品夫人三人,分別為宸妃、貴妃、淑妃,同品級中,宸妃最尊,貴妃次之,淑妃遜之;

    正二品妃四人,分別為德妃、賢妃、惠妃、莊妃,同品級中,德妃最貴,莊妃最次;

    正三品從妃五人,以妃為綴,冠以姓氏,若得寵者,有皇帝賜稱號;

    正四品嬪九人,分別為淑媛、淑儀、淑容、昭華、昭儀、昭容、修華、修儀、修容,同品級中,淑媛最高,修容最低。

    另有正五品婕妤十八人;

    正六品的貴人、才人、美人各二十七人,同品級中,貴人最大,美人最小。

    再有正七品的寶林、御女、采女,無定數;

    正八品的常在、答應、娘子,無定數;

    正九品的選侍、更衣,無定數。

    這些,自然是寶林為首,更衣最末了。

    其中,從妃,是妃嬪中的一個“分水嶺”。從妃便可作為一宮之主,管一宮事務。

    而達到“婕妤”才能遷出掖廷,與正五品以上的妃嬪同住一宮。另外,從“婕妤”起,才有機會得到皇帝的賜號,這是榮寵的標志。

    大羲后宮等級森嚴,若僅因為寵愛,最多至貴人。其他若非自身或者家族有功,便只能在大封六宮時,才可得到晉位。

    而這個女子,在無妊的情況下,三月之間連越三級,足以見的皇帝對其的寵愛。

    這會是怎樣一個女子呢?

    察覺到羲赫擔憂的目光,我朝他微微搖頭微笑。我已出宮,已不是皇后或者凌家的女兒。我只是謝娘,一個普通的百姓,皇帝寵愛誰,與我何干呢?

    羲赫見我做出不在意的樣子,便回頭繼續與他們討論。

    “依在下之見,無論皇后情況如何,皇上應該都不會為難凌家。一方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凌家并非‘死蟲’。無論是凌相還是如今在朝的兩位凌大人,手中的權力也不容小覷。同時,皇上也不能無故對功臣之家做出什么來,除非凌家有忤逆之罪??墒?,”羲赫淡笑搖頭:“對于那樣一個家族,完全沒有必要與皇家作對?!?/br>
    “至于裕王,”羲赫微微遲疑的停頓了下:“以現在情況看,也許不會再回駐軍之中。畢竟……畢竟裕王與皇帝手足情深,也許,皇只是不想他在外辛苦了?!?/br>
    我看著他的苦笑,心中再次涌上愧疚。

    是啊,他是沈羲遙最信賴、也是最親近的兄弟。他本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尊貴親王,可謂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墒?,卻為了我,放棄了一切,甚至,他與生俱來的使命與責任。這對羲赫這樣一個責任心極重的人,該是多么的折磨啊。

    “方才劉公子說,吳大人是凌大人一派,不知是否相熟?!濒撕辙D了話題道:“若是相熟,何不托人帶給戶部尚書一封信,舉薦您的妻弟到西北軍中去呢?”

    吳大人連連點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起來:“瞧我,竟然疏忽了。三日后凌將軍的大軍將從安陽去京城,會停留一晚,我正著手安排著。如果那時跟林將軍提一提,再投其所好,該是沒差了?!眳谴笕讼氲酱?,眼睛都瞇起來。

    我卻在心里搖搖頭,我的二哥,可不是輕易能打動之人。若是真有才,無須說,便可。若是無才,便是傾國財富也不能說動他的。更何況這樣的小事,吳大人若是為此便“勞煩”了二哥,那才是斷了今后之路。

    “不可?!濒撕帐謸u了搖:“這等小事不應勞煩凌將軍。而且凌將軍不是輕易能被說服之人。其實,您大可寫信,請凌將軍交給凌大人,由凌大人來處理。不過,您的妻弟,若沒有真才實學,凌大人想必也不會幫忙的。因此,若是能將您妻弟在軍中的功績寫明,達成的機會便高很多?!?/br>
    吳大人連連點頭,對劉公子道:“振邦,這個就交給你了?!?/br>
    劉公子忙應了:“大人放心?!?/br>
    這才算是談好,之后又風花雪月地談起詩賦來。

    我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不是為了朝中的“傳聞”,而是方才吳大人說的,二哥將從安陽回京!也就是說,我有可能遠遠地見他一面了。

    羲赫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個轉,面上帶了溫和笑意,眼中染了崇拜之色,對吳大人道:“方才大人說,凌將軍要從安陽過,不知會走哪條大街,又大概是何是時辰呢?”

    吳大人想了想:“大街自然是走慶瑞大街,按之前的通知,該是晌午過半左右?!?/br>
    羲赫謝過吳大人,便不再提。

    我知他是為我打聽,心中感激。想著如果想見二哥,必然得在安陽再住三日??墒潜躺徏抑胁o空房給我和羲赫,看來,得找客棧住下了。

    又聊了不久,大家便紛紛告辭了。

    “羲赫,我想……”我拉了他衣袖正想說話。

    “我們在安陽再住三日吧,好好采辦東西,也看看這里?!濒撕拯c點我的鼻子:“你也可以見見你二哥,我這就去跟老板講,包下那邊臨窗的包間來?!?/br>
    我心頭驟暖:“謝謝你,羽桓?!?/br>
    “你我之間,何言謝字?!濒撕盏难壑?,全是溫柔。

    出了客棧,卻見劉公子等在門口,見我們出來,便笑著上前:“謝兄弟,謝娘,你們要在這里待三日么?可有去處?”

    羲赫笑著回道:“是啊,這便去找找客棧。張大哥家中住不下?!?/br>
    “若是不棄,住在我府上可好?”劉公子的笑容中全是誠意,“這幾日來安陽采辦年貨之人極多,想來客棧很難有房間?!?/br>
    羲赫一愣,想了想才答應了。

    因在醉仙居與羲赫相遇,又答應劉公子這幾日住在劉府,于是與碧蓮說好次日去集市的時間,便到了劉府。

    劉家在安陽是書香世家,族中子弟大多為官為師,在安陽也是受人尊敬的大家族。劉公子是劉家三子,不過因是正室所出,故而在家中地位不凡。

    劉府頗大,我們被安排在客人所居的“飛羽軒”中,是一座獨立的小院,栽了修竹,不過此時正值冬季,便不復春夏的青翠。不過墻角種了幾株梅花,倒是有幽香隨風傳來,令人心曠神怡。

    我推開窗,趴在窗前,看墻角下那幾株梅花,唇邊蘊了滿滿的笑意。

    羲赫將一件玫瑰色鑲兔毛的披風搭在我肩上,“風寒剛好,就這般吹風,身子怎么受得了?”

    我指著那梅花:“羽桓,你看這梅花多美?!?/br>
    羲赫順著我的手看去,其實不過是幾株紅梅,是自然生長的,比不得宮中由匠人精心修剪的各式珍稀梅花??墒谴藭r我卻覺得十分美麗。

    “這是常見的紅梅,不過比起臘梅,確實美了很多?!彼πΦ溃骸安贿^,你此時心情好,自然看什么都是好的?!?/br>
    我被他說中心事,只是微笑。他攬過我的肩膀:“過幾日就能見到你二哥,你是否想與他當面見一見呢?”

    我愕然:“不可,若是二哥知道我出宮的原因,一定不會輕易接受的。到時……”

    羲赫卻搖搖頭:“你是否想過,在他的慶功宴上,不見你這個皇后,是否會起疑?”他不等我說繼續道:“更何況他回去之后,應該不久就會和靜嫻長公主完婚,若你慶功宴上是以身體不適不出席,那么在你哥哥和皇帝的jiejie婚禮之時,再不出現,豈不是更加不合理?”

    我明白他的心思,慢慢道:“我已故去的消息安陽都有傳聞,更何況京中?到時二哥若是起疑,自然有礙皇室與凌家的和諧?!蔽蚁肓讼?,下了決心道:“好吧,若是能見二哥一面,倒也無妨。起碼,我好好活著,不論是何身份,總比我死了強的?!?/br>
    羲赫點點頭:“我會與你一同見他。這樣,相信他會放心。而且,”他羞赧一笑:“我希望我們,能夠得到你的家人的認可?!?/br>
    我靠在他懷中,心中感激。羲赫知道,我心中一直有一個心結,便是我們曾經的身份,與如今偷偷摸摸的生活。若是家中有人能夠認同,我的心中,始終會好過很多。

    “薇兒,我希望你開心,只要你開心,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濒撕杖嘀业念^發,喃喃道。

    我點了點頭:“我信。有你,我便開心?!?/br>
    晚上與劉公子吃飯,他特意選在劉府花園中的一處“聽雨閣”中,閣外種了芭蕉,窗下懸了銀鈴,十分風雅。

    菜式簡單清爽,但勝在可口。飯后,劉公子欲與羲赫手談一局,我便與他的正妻李氏在一旁“觀戰”。

    外面傳來瑟瑟風聲,李氏到窗前看了看笑道:“看這風,似是要下起雪來?!?/br>
    劉公子正在興頭上,聞言頭也不抬道:“去備些酒來?!?/br>
    李氏下去了,我站在羲赫身邊,只見他的黑子與白子旗鼓相當,再看棋局不由有些驚訝。以羲赫的水平,早該贏了才是。不過,我旋即想到,畢竟做客劉府,我們又自稱鄉野中人,自然不好鋒芒太過。

    最后劉公子的白子贏了羲赫一目半,羲赫接過一旁丫鬟遞上的熱帕子敷敷手,笑道:“劉兄好棋力?!?/br>
    劉公子看一眼羲赫:“謝兄弟的棋力也不差啊?!?/br>
    李氏正好帶了三個女子端酒進來,聞言一笑:“我家老爺的棋力,在安陽可是數一數二的呢?!毖哉Z中帶了滿滿的自豪。

    我看了一眼與李氏進來的三個女子,穿戴皆不凡,其中一位粉衫的女子肚子微微凸起,想來是有了幾個月的身孕。

    “韻兒,你怎么也來了,這么冷?!眲⒐涌粗莻€女子,語氣中都是溫柔。

    “聽聞老爺的好友來了,我們姐妹便想來見個禮?!蹦桥勇曇魷厝?,但神色卻帶了驕傲。一旁的李氏雖笑著,但冷了許多。

    我與羲赫對望一眼,明白了這幾個女子的身份。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侍妾,含韻?!眲⒐拥?。

    粉衣女子淺淺行了禮:“奴家見過兩位?!?/br>
    “這兩個,是老爺的偏房?,初柳、盛荷?!崩钍闲τ钢砗髢蓚€女子道。

    我看那兩個女子,衣飾上較含韻自然差上一些,但是看李氏的態度,想來該是這位正房安排的。

    心中是明鏡一般,后宮爭斗慘烈,各方拉攏。到了民間,雖妻妾人數不可能與皇帝相比,但是,只要不是唯一的妻,爭風吃醋、鉤心斗角,又哪家能避免的了呢?

    我的面上帶了溫和笑意,盈盈施了禮道:“各位姐妹喚我謝娘便好了?!?/br>
    劉公子笑道:“這是謝兄弟,你們過來見一見禮吧?!?/br>
    含韻的目光在我面上一掃,朝我示好地一笑:“謝娘真是花容月貌,若是好好打扮起來,一定如仙子一般。我們比起來,都自慚形穢呢?!?/br>
    我看一眼身上家常的淺碧色棉袍,微微一笑,岔開話題:“看二夫人的身子,該有四個月了吧?!?/br>
    含韻嬌羞一笑,手護在肚子上,“五個月了呢,我身子瘦弱一些,便不那么顯的?!?/br>
    我點點頭:“二夫人可要好生休養,畢竟懷孕辛苦?!?/br>
    含韻看一眼旁邊李氏,“這是老爺的第一個孩子,我自然是會小心的?!?/br>
    李氏笑得尷尬。

    劉公子回了頭:“含韻,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庇挚匆谎蹆蓚€填房:“你們也去吧?!?/br>
    正要跟李氏說話,李氏搶先一步道:“我來陪謝娘吧,老爺喜歡清凈,我便為你們溫酒如何?”

    劉公子想了想點點頭,柔聲對含韻道:“你回去小心些?!?/br>
    看著她們出去,李氏面上的笑容淡了許多,發現我再看她,又無力地笑笑。

    我看一眼正與劉老爺品畫的羲赫,又看一眼李氏,對他們施了一禮:“劉公子,羲赫,我想先回去了,不知可好?”

    羲赫看這我道:“那便回去吧,我再與劉兄品品畫?!闭f著朝我眨一眨眼。

    我知他需要通過劉公子安排見到二哥,便盈盈道:“謝郎,你與劉公子慢慢論畫。還請夫人送我回去?!?/br>
    李氏自然是答應了。

    我與她并肩走在配廊上,半晌都沒有說話。

    “謝娘,你與謝公子成婚多久了?”李氏停下腳步,看一眼廊外疏疏下著的雪點子,突然問道。

    我沉吟了一下,想來,我與羲赫相識,已有近一年的時間,便道:“有兩年了?!?/br>
    “我看著你們夫妻,真是羨慕?!彼朴茋@一口氣:“謝兄弟沒有納妾吧?!?/br>
    我點點頭:“鄉野之人,如何納妾呢?!?/br>
    “天下的男人,都一樣?!彼氖址鲈谥旒t的欄桿上,面上幽怨。

    “你們還沒有孩子吧。一定要早點生個孩子,起碼,當男人變心之后,還有個孩子做安慰。他也不會因為你無所出,去名正言順的納妾了?!?/br>
    我抿了唇,若論到納妾,沈羲遙的侍妾、偏房、通房還不少嗎?全天下,恐怕沒有能比他多,也敢比他多的了。而有沒有所出又如何?大羲律里三年一次的選秀,又有多少“妾室”入宮呢?

    但是卻不說話,只是等李氏。我知道,她需要的是一個傾聽的人。

    “我與我家老爺成婚五載,當初也是門當戶對??墒?,我一直無所出。他便留戀花叢?!崩钍蠂@一口氣:“那個含韻,不過是煙花女子出身,可如今仗著有孕,也不把我放在眼中?!?/br>
    我一愣,但一想含韻眉梢眼角的風情,確實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會有的。

    “她本是京城萬春樓里的姑娘,我家老爺兩年前上京趕考,沒考中,卻遲遲不返。我心中擔憂,托了友人去京中尋他,這才知道,他喜她的琵琶技藝,在萬春樓重金買下她的初夜,從此夜夜流連?!崩钍险f到這里,言語中有難掩的憤怒與不甘:“我本以為他就是玩玩而已,畢竟男人嘛,都是如此。卻不想,直到老爺子震怒,命他必須回來,他還執意為她贖了身帶回安陽?!崩钍戏髟跈跅U上的手因用力而透出根根筋骨,襯著瑩白的皮膚,鮮紅的欄桿,十分刺目。

    “可是,如果含韻是煙花出身,如何能進得了劉家門呢?又給了侍妾的地位?!蔽乙苫蟮?。

    “老爺子開始自然不肯,可是……”李氏的聲音中是無奈、不甘與悲傷。

    我明白了,“因為她有了身孕,是嗎?”

    李氏點了點頭:“開始她自然是不能進門的,老爺將她安在外面,我為了讓老爺回心,特意選了城中兩個不錯的良家女子,收進來做了偏房,另還有幾個通房丫鬟。哦,偏房就是你看到的初柳與盛荷??墒抢蠣數男倪€是被那個狐貍精迷住了,根本不管我們?!?/br>
    我點點頭。

    “因我無所出,想著偏房能有也好,可是,偏偏這邊沒動靜,那邊卻傳來消息。如此,為了子嗣,老爺子才同意她進門?!崩钍虾藓薜?。

    “若論身份,即使有孕,也不該是侍妾啊?!蔽覇柕?。

    “是啊,按老爺子的意思,給個通房就不錯了??墒悄筒蛔±蠣斎瑤状蔚恼埱?,那邊也說,若是通房,寧愿不進門。如此,老爺子為了孩子,便只得答應了?!崩钍系穆曇糁腥菬o奈。

    我拉了她的手:“jiejie,子嗣這上面,強求不來。不過,她始終是侍妾,又非良家出身,是越不過jiejie的?!?/br>
    李氏的聲音里全是疲憊:“越不過又如何?大家都是看誰受寵跟著誰。更何況她有孕了?!?/br>
    我低了頭,看李氏手上一只通翠的玉鐲,慢慢道:“其實jiejie,無論含韻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你畢竟是正妻,劉公子所有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你可以求老爺子將孩子給你撫養。這也不是難事,畢竟含韻出身不高,老爺子又不喜歡。到時,這孩子就是你的親子了?!?/br>
    我頓了頓再道:“至于寵愛,jiejie有了孩子還管那么多做什么?而且,我相信劉公子只是一時新鮮,畢竟,良家女子與煙花女子相比,一定是不同的。jiejie何不在丈夫面前稍稍放下身段,你們是結發,又無嫌隙,若是得回丈夫的心,也不是不可能的?!?/br>
    李氏抽出袖中繡帕按按眼睛,點了點頭:“我就是沒有主意,你這樣一講,倒是有理,我且試試?!?/br>
    我眼尖,一眼看出那帕子是我最早繡的那一批,卻道:“jiejie想明白就好,到時自己爭取便是了?!庇帧斑住绷艘宦暎骸癹iejie這帕子,是自己繡的么?”

    李氏看了看帕子,面上浮上淡淡一層紅暈:“這是老爺之前送給我的?!闭f著遞給我:“那日老爺拿了帕子回來,正巧我看到,十分喜愛,老爺便給了我。你看這繡工,真好!”

    我將帕子還給她:“這說明,劉公子心中,jiejie的分量并不小?!?/br>
    李氏點點頭:“是啊,畢竟,我們自幼相識,也算青梅竹馬了?!彼戳丝磁磷?,又道:“這帕子,后來含韻看到了,也喜歡,老爺便又去買了來,不過,卻是一人一條了。為此,我心中還是欣慰的?!?/br>
    我帶了安慰的笑容:“所以jiejie,你還是有勝算的?!蔽蚁肓讼胗值溃骸皠⒐雍蔑L雅,想來含韻也是因這一點被劉公子喜愛,jiejie不如也投其所好,不是更好?”

    李氏苦笑:“女子無才便是德。我也就是識得幾個字而已。就算我想學,那些才藝,哪個不得十幾年功夫才擅長的了?,F在又哪里來得及呢?”

    我沉思了下:“我聽謝郎提過,劉公子喜歡詩詞,jiejie既然識字,不如讀讀詩詞,不解之處向劉公子請教,夫妻間,也是一種情趣呢?!?/br>
    李氏想了想,眼中冒出歡喜:“作詩我會一點,只是不精,也不能出口成詩。不過多練練,也該是能好些的。謝謝你,謝娘?!?/br>
    我看一眼不遠處窗下羲赫與劉公子的身影,又看看眼中帶了希望的李氏,笑道:“我送jiejie一首詩,jiejie記下?!闭f著吟道:

    “綠蟻新醅酒,

    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

    李氏重復一遍,面上透出驚喜,一雙眸子亮晶晶看著我。

    我點點頭:“這詩語句簡單,jiejie可說是自己所作?!?/br>
    “多謝你,謝娘!”李氏握住我的手,眼中有點點晶瑩。

    當晚,李氏與含韻皆差人送來換替的衣服和一些簡單的首飾,也都是不錯的衣料。李氏想來一是出于主人家的禮貌,一是因為對我的謝意。而含韻,我想,該是因為劉公子重視羲赫,便存了討好拉攏之意。

    我倒是都收下了,畢竟一來我們確實沒有帶什么更換的衣物,二來確實不是什么特別貴重之物,若是不接受,可能反而會失禮。

    第二天便與碧蓮一起采辦,羲赫又被吳大人喚去。不過前一日他鋒芒露了些,想來今日會注意。

    臨近傍晚時分回到劉府,還未進到飛羽軒中,便見一青衣小丫鬟站在門口張望??吹轿夷樕狭⒖谈‖F笑意,連忙上前:“謝娘,你可回來了,我家夫人等了你很久呢?!?/br>
    我有些驚訝地問道:“夫人有事找我么?”

    小丫鬟點點頭:“夫人邀了相熟的幾位夫人在花園里賞梅,讓我來找你呢?!?/br>
    我微笑道:“容我換件衣服過去?!?/br>
    穿了吳夫人前一日送來的一件香色繡喜鵲登枝的襦裙,披了羲赫買給我的那件玫瑰色鑲兔毛的披風,又將頭發重新梳理了一遍,想了想,卸掉釵環,這才去了花園。

    花園中有三四位面容姣好的夫人們,一件件大紅猩猩貂裘滾邊的披風下露出各色織金繡花的裙袍,還有金釵銀鈿閃耀光華。我站在一棵梅樹下,看著眼前的景色,卻似乎回到了后宮中一般。

    定了定心神,帶了得體的笑意,朝已經看見我并招手的李氏走去。

    “這便是最近在我家做客的謝娘?!崩钍舷蚱渌麕孜环蛉私榻B著我,又跟我一一說明了幾位夫人的身份,皆是城中大戶的正妻。

    我低頭一一見了禮,那些夫人聽見我不過是鄉野來的婦人之后,便失了興趣,幾乎連看都沒有正眼看我一眼。不過畢竟家教都好,再加上看在李氏的面子上,倒還沒有奚落我。

    我聽她們談論哪家首飾更精,哪家衣服更美,自然無法加入討論。直到她們說起年后的選秀,各個激動起來。我凝神聽著,心中卻泛起微微漣漪。

    是啊,又到了三年一度的選秀了。

    “我看李家小姐恐怕也就是走一遭。畢竟吳小姐是官家千金,地位要高呢?!?/br>
    “那不見得,李小姐的美貌在安陽可是第一,皇帝會喜歡的?!?/br>
    “可是她是商人家的女兒,商人在大羲的地位又不高,怎么能和官家女子相比。更何況全國美貌之人多了去了,她也不算最美啊?!?/br>
    “今年第一次允許商家的女子參選,一定會選幾個以顯皇室對商賈的重視?!蔽业恍?,柔聲道。

    李氏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謝娘說得對呢?!彼A送5溃骸案螞r商賈之女自然比官家女子闊綽,想來李老爺一定也打點了不少?!?/br>
    “可不是,最近安陽城里的好東西都被她們挑去了?!币粋€夫人應和道。

    “聽說她們在許記綢緞莊得到兩件十分精美的裙子,很難得的呢?!绷硪粋€夫人忙道。

    “李小姐那條我見了,真的是非常美麗??!”之前一直為李小姐說話的夫人道:“蓮青色雖然重了些,但是正好襯得上面的桃花嬌艷極了。李小姐又長得富貴,穿上實在漂亮得很呢?!?/br>
    “吳小姐那件紫色的更漂亮,上面的葡萄好似真的一樣,襯得她膚色如白玉一般?!敝澳俏灰恢辟H低李小姐的夫人道:“而且吳小姐配了紫晶葡萄簪子,穿上更是風華無限呢?!?/br>
    “可惜我沒有見到?!崩钍贤锵У卣f:“也不知那樣的裙子,是否還有呢?!?/br>
    “不如明日我們一同去許記看看?”一位夫人建議道:“正好我還想買一件年下穿的衣服?!?/br>
    其他紛紛應和,我卻不言語。

    “謝娘,要不要一起去?”李氏問道。

    “劉夫人,許記的衣服都那么貴,謝娘去了也是白去啊?!?/br>
    “不過去也無妨,當開開眼好了?!币晃环蛉搜诳谛Φ?。

    我朝她們微微一笑:“我就不去了。那樣的衣衫,若幾位夫人買了,給謝娘飽飽眼福便好了?!?/br>
    “薇兒,你在這里嗎?”花園口傳來羲赫的聲音。幾位夫人聽見有男聲,連忙打起手中紈扇遮去面龐。

    “謝郎,我在?!蔽艺f這向幾位夫人微微失禮:“幾位夫人,我的丈夫尋來,請容我先告辭?!?/br>
    “哎呀,張夫人也在。難得難得?!?/br>
    我正欲走,卻見劉公子朗聲對其中一位夫人道,說著與羲赫走了進來。

    羲赫這日穿了一件墨藍色凹斜紋的長袍,僅在領子袖口處以銀線繡了千葉紋,是我前段日子新為他縫制的。這樣一件簡單的袍子,卻顯得他輕袍緩帶,修眉俊眼,神采端然。他笑意款款,目光濯濯,眉間一分儒雅氣,仿若春風化雨一般。

    我聽見那幾位夫人發出低低的贊嘆之聲,望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艷羨。待看清我之后,又發出驚嘆。

    我不言語,只是看這走來的羲赫微笑。他亦回報我,并且輕微地點點頭,我知,他已托劉公子安排好了。

    “夫人,你們在賞梅?可有佳作?”劉公子望這李氏的目光與昨日稍有不同。然后又對羲赫道:“這幾株雖然不曾修剪,但卻是老梅,到也是難得,這才邀你來看看?!?/br>
    羲赫點點頭:“確實不同,香氣更甚?!?/br>
    李氏為難地看一眼我,我輕輕一笑:“方才夫人正好作了一首,十分精妙?!闭f著,想到她們妻妾間的相爭,便吟道:“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猶余雪霜態,未肯十分紅?!?/br>
    李氏畢竟讀過書,待聽完也是一怔,知道我在安慰她。但若這詩歸在她名上,便是作為正妻的大度與容忍,想來劉公子也是樂見的。

    其他幾位夫人也是慢慢咀嚼著這詩,她們自然知道之前李氏并未作詩,但是當下也不好點破,便都是迎合地笑著:“劉夫人的詩確實好呢?!?/br>
    劉公子聽完也是喜不自勝:“昨夜你那首便不錯,今日更是有所進益。我聽書童說,你讓他找些古籍來讀,若是有哪里不懂,大可來問我?!?/br>
    李氏聞言喜上眉梢,面容都嬌艷起來,她柔軟了腰身:“謝過夫君?!?/br>
    之后劉公子與其他幾位夫人談笑,想來是十分熟悉的。

    羲赫看我,眼中是明了。我走到一株梅樹下,折一支梅花在手中輕輕聞著。他隨我走過去,悄聲道:“昨夜劉夫人那首‘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是你作的吧?!?/br>
    我輕言道:“我們日后少不了與劉公子他們打交道,我與他夫人相熟,也是應該?!敝笥诌駠u道:“我看著她們,便想到后宮那些女子間的相互傾軋,卻在面上還要做出一團和氣。我已脫身,她們卻還不得,也不愿。我幫一幫李氏,算做幫一個原來的自己,也是盡一盡我的心意了?!?/br>
    “薇兒,不要再去想從前了,好么?”羲赫的手拉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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