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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既為正妻在線閱讀 - 第22節

第22節

    前頭齊靳也忽然半轉了身子。

    來往之間,像是刻漏一般,一滴一滴慢慢的沉下來。

    王溪卻平靜地如同秋日里的湖水,她瞥見遠處正在招呼的人,不著痕跡地繞了開去。

    汪mama站在怡墨院的月洞門前,快步走上來,“老爺,夫人?!?/br>
    “mama?!?/br>
    “你們總算回來了,老夫人聽到衙署里頭來人接夫人去,疑心得很,打聽了幾回了,夫人恁看?要不?”

    王溪還未回話,齊靳先就上來答道,“正要去瞧瞧母親?!?/br>
    汪mama喜笑顏開,“這敢情好,我這就先去回?!?/br>
    老夫人這個年紀是最聽不得風吹草動的,凡事不能進耳朵,進了耳朵總有一番思量,今日原本就是汪mama要在她老人家面前顯神通,故意擺出一番曉事的姿態,將府衙里頭來接的消息透給她老人家,但是汪mama本知道的不全,待老夫人細問緣故,她又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弄得齊母疑神疑鬼,她自己也后悔不迭。老夫人久未見她夫妻二人一道過來,心頭一寬,那陰云如晦一舒而散,拉著王溪的手,又讓秦業他娘搬了一張扶椅,叫齊靳也一道坐下說話。

    他們二人將大略的情形一說,老夫人皺下眉,她原本想數落俞四兩句,但一是看著媳婦在坐,二因平日里頭不待見尤家姑奶奶,于是只感嘆一句:“兒女之事不可強求,與其日后曲折,不如早慮,不過,”她是做長輩的心態,語重心長地道,“你們雖如今都自己定了章程,但到底都還年輕,這樣的事,還得他們稟明父母,尚須斟酌,這樣草草議定,怕是父母聽了荒唐?!?/br>
    在齊母面前的敷衍兩人甚為一致,一個含笑應承,一個點頭表示贊同,此外別無二話。

    她做長輩見二人態度,于是更加殷勤提點,“我早說你將這樣的媒攬下來,兩處都不落好,這下應了我的話,弄成這樣的僵局,你自己做了難,讓媳婦在她娘家人面上也做了難?!?/br>
    齊靳答道,“兒子疏忽,母親慮得是?!?/br>
    正在這時,外頭一個mama打簾進來,“回老爺,丁二爺有要緊的事,在外頭候著呢?!?/br>
    齊母一聽“要緊的事”背脊一直。

    待齊靳走出去,她示意眾人不要聲響。

    丁祥的聲音急促里頭帶了些喘,聽上去比平日里頭要銳,夏日里的簾子薄,靜下來聽得出個輪廓。

    “老爺,……他家夫人沒了,差人先來告假,不知……”

    老夫人聽了一急,忙問:“誰?誰沒了?”

    外頭打簾的丫頭忙喊道,“不相干,別嚇著老夫人!”

    齊靳轉身進來,“是令公夫人,聞聽令公悲懺,我正要相問?!?/br>
    老夫人似是受了很大的驚嚇,拉著王溪道,“前陣子才一道聽的戲,怎么說沒了,就沒了,我就說伏里頭的日子不好?!?/br>
    王溪拍拍老夫人,同秦業他娘一道輕聲安慰。

    這順天府丞只在府尹之下,齊靳接事不久,自然吊唁等事要做得周到齊全,王溪做為內眷,要備的規矩也不能少,首七是他家下諸人行制,但因著天氣太熱,外客不等四九停靈,齊靳作為長官,于第八日一早同王溪各乘一轎,素服而來。

    令府門口用松枝扎起了一座牌樓,檐口掛著兩個白絹制的素紗燈,上書“令府”兩個扁宋的大黑字,令府在京城南邊,一人多高的白色粉墻,嚴嚴實實的圍住了,門口兩座石獅子上頭也圍著兩匹白麻的絹布,石獅子旁邊是豎起的兩個招魂幡,夏日里頭的氣候有些悶,招魂幡顯得無精打采,時而顫動幾下,黃白錫紙燒出的濃煙味滾出磚墻,漫得一條街上都是嗆喉的焦燎。

    令府諸人是早就聞著齊靳的動靜,府丞還有他家男眷都在門口候著。

    王溪的轎先在遠口停著,齊靳的轎子一路抬到府門口。

    才跨了下去,府丞大人先就迎了出來,“勞大人吊唁,下官輩如何敢當?!?/br>
    齊靳著一件綢制的素服,只腰間掛了一塊白玉,他拱拱手,“夫人懿德存厚,我等聽聞亦悲,令公何出此言,今與夫人同來,一道吊祭?!?/br>
    府丞望了望齊靳身后,忙推了身邊一個后生,招呼他們府里頭出來兩個mama,直往王溪的轎邊迎去。

    女眷從邊門入了內宅,他們府里頭的兩個mama引路,一直引到后頭一間內室,內室里頭掛著一張像,下方是一張黑漆的衫木長條桌,桌上擺著香爐、供果。這里的內眷頗多,她家女眷穿著孝服辨不太清,只治中錢夫人相熟,她見了王溪進來,立就過來攜住。

    待前頭幾下木魚聲響,接著就是和尚哼唱起來,她家老夫人出來,內眷站在遺像前頭鞠躬,然后各自分開,在那些各色的綢緞呢絨邊上坐了下來。

    剛剛坐定,就見她府上兩個生的極好的丫鬟在一旁嘁嘁喳喳,不時還偷偷地對眼覷笑。

    錢夫人見著王溪眼風,挨著她沉著聲:“這兩個就是那日孫太太所指?!?/br>
    王溪會意,點點頭,“府丞四十來歲,正是人生的后程?!?/br>
    錢夫人知道王溪的意思,低聲說,“恁有所不知,這位太太前頭已有了兩個,都是剛進門就沒了的,這位進了門湯藥不斷,如今也沒有熬過去?!?/br>
    王溪這才有所領悟,想見既然這樣,一般人家的小姐是斷然不肯過府了,故而這兩個丫頭才有這樣的神氣,只是瞧那輕佻模樣,即便抬了身份,也不見得能有命婦的行止,但她向來不慣說人長短,臧否人物,于是乎笑笑不答。

    內眷的吊唁不比前頭,幾盞茶過后,就都告辭回去。

    王溪的轎子從令府里頭出去,又到京城外頭的一些偏僻地方繞了一圈,才吩咐繞回齊府上頭。

    待擺過晚飯,不見齊靳回來,卻是丁祥避避影影地入內。

    王溪疑惑,問道,“二爺,何事?”

    丁祥臉上有些訕訕的,扯出一個相當難看的笑容,“小的給夫人道喜,給菖蒲姑娘道喜,令府丞要菖蒲姑娘過府料理家事,老爺已經允了?!?/br>
    第33章 烈日

    菖蒲剛準備去摸那一支象牙的剔牙小杖,手里一把紫砂的小茶壺還未放平,她幾乎以為自己會錯了意,望了望王溪,又望了望地上的丁祥,啟著唇,良久才訥訥地喊了一聲,“小姐?!?/br>
    這是積年未用的稱呼,

    菖蒲心內勃然亂跳,顯得有些緊張:“我——”

    王溪抬起手,示意她不用說下去,她看著丁祥,“老爺呢?”

    “剛領了拜匣,里頭有一封穆大人的八行,老爺適才脫了素服,現如今正在應酬,”丁祥頓了頓,“官客不熟稔,估摸著也就半個時辰的功夫?!?/br>
    這是先叫丁祥進來打個伏筆,等他進門,好直入平砥,王溪心內浮起一絲冷笑。

    丁瑞說完,抬頭看了主人的臉色,他摸不到門前鍋后,于是索性磕了頭,悄悄退了出去。

    瞥見菖蒲一臉的不安,王溪伸出手去,握著她的手心,感覺到那掌心里頭都是汗,摸著卻是透涼的,她從腰間抽出一方絹帕,拉過她的手,默默地替她拭汗。

    菖蒲縮了一下,蜷起手掌。

    她做奴婢的在這上頭不能做主,強壓心內不安,最后只是試探地喚了一句,“夫人?”

    王溪抬頭,報以寬慰一笑,“你放心?!?/br>
    菖蒲肩頭微微松了下來。

    “就算走個過場,他也要問過我的意思?!蓖跸?,卻字字清晰,聽著有些絕然的意味。

    她們主仆之間,交情深厚,一句話就能明白過來,菖蒲從惶然到焦急,又到現在的感激,五味陳雜,重重點了下頭,閉著眼睛,兩行眼淚就滾落了下來。

    窗外頭半勾斜月,這樣的天氣,院里頭靜悄悄的一絲風聲都沒有。

    半個時辰還不到,齊靳就回了怡墨院。

    菖蒲見老爺回屋,順手取走了一只茶杯,不著痕跡地走開去。

    既然準備駁回去,這第一句話誰來說,如何說就顯得尤為重要,王溪不同平日,先就開口,“老爺剛才差了丁二爺過來,說有菖蒲的事情同我商量,我見二爺神情不安,不知究竟是什么樣的事?”

    事情原本是很明了了,只這樣一說,卻讓齊靳不得不有所表示。

    這一點子手腕齊靳自然看得懂,他瞧了眼自己的夫人,不即回答。

    短暫的沉默,兩人心里都有所領悟,只是事情對于兩人皆是“休戚相關”,自然誰也不肯先做讓步。

    齊靳考慮了一會,卷了卷袖口,神態自如地答道,“正要問問夫人的意思?!?/br>
    王溪雙眼一抬,“哦?”

    迎著她的眼光,齊靳是何等角色,馬上就發覺了她的態度,他略一皺眉,“令公今日說他‘中饋乏人’,家中大小諸事沒有個得意的人料理,他向來聞得你的名聲,又見過菖蒲,想要菖蒲過府接應?!?/br>
    王溪不動聲色,“原是這樣,那老爺如何說?”

    這是明知故問,齊靳冷不防地碰了個軟釘子,他本要說眾人都在,又是頭一遭開口,他不好為了一個丫頭駁他面子,無奈答應,但這樣的軟話說不出口,只扯了一抹笑,也換了態度,“這自然是好事,菖蒲賢惠能干,從我們府里出去,將來有了結果,也是你做主人的替她著想?!?/br>
    “有了結果?”見他拿了閫教之言,說的冠冕堂皇,王溪也掛上了笑,“敢問老爺,是做妻還是做妾?”

    齊靳端了杯盞緩了一口,“這個節骨眼上,菖蒲身份所限,不能馬上當這個‘填房’,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過個兩三年,自然也要將她扶正?!?/br>
    “那就是沒有說定規,老爺,”王溪轉頭看他,半帶著笑意,“這樣的事,菖蒲畢竟是我的丫頭,怎么都應當先同我說一聲?!?/br>
    話里有著質問的意思,只是態度仍舊滴水不漏,齊靳頗感意外,但不能置諸不應,于是答到,“這不正在同夫人商量?”

    王溪瞧了瞧外頭,帶著些歉意說道,“看樣子老爺已經應允了,我這里如今不答應,倒叫老爺難做人,我婦道人家終究心中歉仄?!?/br>
    王溪這一句是峻拒,沒有留半點余地,齊靳一愣,但他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反問,“哦?這樁事情夫人覺得有何不妥?”

    “這一是年齒不相當?!?/br>
    齊靳搖搖頭,“令公精神好得很,看上去像三十多歲,才干和脾氣都是沒話說的?!?/br>
    王溪看了看他,并不接話,自顧說下去,“二來丁二爺來的時候菖蒲也在我身旁,她跟了我多年,從江蘇到這里,我日日辛苦,她也沒個空閑,見她淌眼抹淚的,我做主人的不能在終身大事上逼她,更不能讓她委屈,不論他根基深淺,至少要明媒正娶,斷不與人為妾的?!?/br>
    這是敞開天窗說亮話,也不避諱前頭的故意做作,話是沒必要再談下去,齊靳也不愿太傷和氣,他想了想,覺得事情不應cao之過急,于是找了個借口,先就出了屋。

    離了院不知何往,夏日里頭蟲聲四起,從月洞里頭望出去,見三折橋下頭月印池中,于是踱著步子,過去散一散。

    方走了幾步,只聽后頭喚了一聲,“大哥!”

    回頭一見原是齊斯。

    “大哥,正要尋你,愚弟有事相商?!?/br>
    齊靳帶著一絲倦意,淡道,“你說?!?/br>
    “愚弟聽說今日秦酉秦侍郎登門拜訪,可確有其事?”

    見他大哥點了點頭,齊斯精神一震,“我聽聞他學富五車,文倒三峽,且很通時學,聲名赫赫,我見過他替人寫的八行,著實佩服,還勞大哥替我引見?!?/br>
    齊斯說罷,先就做了個揖,但見他大哥面上似有愁容,不等他點頭,用關切的語氣問道:“大哥可是有煩難之事?”

    齊靳從不是個多話的人,并不回答,只搖了搖頭。

    齊斯笑笑,“那就是今日吊唁,有所感懷了?!褒R靳覺得很奇怪,眼底現出一絲疑惑。

    齊斯抬起兩手,看了看周身,“他們家公子是我同年,如今在業館里頭是同一個翰林教習,我今日去時已在午牌時候,大哥那樣鄭重,我不好沾了你的光,倒讓同年也一道敬了我?!?/br>
    這行事很是通達,齊靳點頭,“你做得對?!?/br>
    “今日聽聞令府丞要抬舉嫂子的心腹丫頭,這樣子‘堂客’,‘官客’一道,交情就不一般了?!?/br>
    聽到這話,又想起適才之事,齊靳皺了皺眉,“事情興許要有些變故?!?/br>
    齊斯一聽有些納悶,但他向來腦筋快,立馬就想到癥結所在,“可是嫂子離不開她?要留在身邊?”

    齊靳搖了搖頭,未免有所誤會,約略將意思說了。

    沒成想齊斯聽后,竟呵呵地笑了起來,他覺得有些不尊重,繼而又按了下去,“我常說大哥見得事明,這‘薄言往朔,逢彼之怒’,如今的丫頭,這都是有心思的,我見菖蒲姑娘平日里頭的行事,像是存了些志氣在身上,嫂子講的是情分,不愿強人所難,”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大哥,為弟的有個主意,你可愿一聽?”

    “你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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