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江小樓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默念了一遍:“不是病,而是毒……” “對,有人給謝老爺投放了慢性毒藥,師傅已經馬不停蹄趕回來了,但他最快也要幾日才能趕到京城,所以讓我先用尋常解毒劑來緩和……” “你說的,可確實?”江小樓唇畔從來掛著溫和的笑容,此刻卻能夠煙消云散了。 “句句屬實?!备党敛华q豫地道。 謝家 謝康河開始陷入昏迷,王姨娘急得六神無主,其他人也都是一片愁云慘霧。經過一整夜的煎熬,王姨娘居然也跟著病倒,一時無人能撐大局。謝月因為是大小姐,要忙于替母親掌管家務,謝香便湊在她的旁邊指手畫腳,死活也不肯在病榻前照顧謝康河。謝柔是風一吹就倒的才女,讓她吟風弄月、養花侍草還好,要讓她照顧一個病人,簡直比登天還難。至于謝春,她根本就是個孩子,接連兩次好心從婢女手中搶過藥盞卻失手打翻,一時之間整個謝家亂成一團。 直到謝瑜出面親自照顧謝康河,事情的局面才穩定下來。謝瑜是一個十分細致體貼的女子,照顧謝康河也很是精心,整日親自伺候湯藥,衣不解帶。別人勸她去休息,她卻淚眼瑩然,很是堅持:“父親對我恩重如山,我更應該守在病床前盡孝,又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離他而去?” 于是謝家人人都在背地里議論,說這四小姐平日里看起不聲不響,想不到還是個大孝女,總算沒辜負老爺的一番疼愛。 下午,江小樓卻請了伍淳風來,一時引起軒然大波,人人側目。 謝瑜攔在門口,柔弱的身軀隱隱帶出一種威懾:“江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父親是生病,又不是被鬼附身,你把一個道士請來家里算什么?” 江小樓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伍道長可不光會驅鬼,他還會治病。四小姐,請你讓開!” 謝瑜皺緊了眉頭,卻是半步不退,美麗的眸子滿眼憤然:“江小姐,枉父親那樣疼愛你,現在他生了病,你不思在他身邊照顧也就算了,居然還帶來外人吵鬧。不論你如何說,我都不會讓你們去打擾父親清靜!” 聽她這樣說,房中的婢女們雖然口不能言,心中卻都贊同她的想法。江小樓把伍淳風請到家中來,如果一鬧騰,謝老爺的病更重了,這責任有誰擔得起? 一只修長的手推開了謝瑜阻擋的動作:“四妹,讓她進去,出了任何問題,由我來承擔?!?/br> 謝瑜一驚,驚詫地瞪著對方,仿若不敢置信:“大哥,你怎么可以聽她妖言惑眾,似這等道士若放進房去,驚擾了父親養病,那可怎么辦?”她說的情真意切,眼淚更是撲簌簌地落下,不知情的人都要被她感動了。 江小樓見她一副哀傷模樣,卻是嘴角帶笑,隱含嘲諷。 謝連城臉上沒有半絲猶豫:“我已經說過,一切由我負責!伍道長,請進去替父親看病吧。來人,把四小姐拉開?!?/br> 屋中的婢女不得已,便上前攙著謝瑜避到一邊,謝瑜衣袖掩面,面露哀戚。 伍淳風點頭,卻既不把脈也不看謝康河,只是徑直吩咐婢女準備筆墨紙硯。待一切準備就緒,他手握毛筆,口中念念有詞,身邊道童恭敬地送上朱砂。他龍飛鳳舞,不一會兒符就畫成了。他對著符,面色沉凝,雙手合十,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稍停,將符拿在手里吹一口氣,那符竟然無火自燃。 眾人吃了一驚,皆目瞪口呆地瞧著,直到那張符在他手掌里慢慢燃盡,變成一堆灰燼。他才冷聲道:“取水來!” 等婢女端著裝了清水的瓷碗上來,伍淳風目不斜視,徑直把符灰放進水中,輕輕吹了一口氣,端了碗大步走向床邊,高聲道:“把這符水給謝老爺喝下,保準藥到病除!” 謝連城看向江小樓,卻見她只是微微含笑,便道:“照道長說的做?!?/br> 婢女連忙扶起謝康河上半截身子,用小勺一點點把符水喂下去。謝康河喝喝停停,半碗水喝了好一會兒才下肚。 謝瑜在一旁洞若觀火,眸色染霜:“道長,敢問一句,你這符水是用什么做的?” 伍淳風矜持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我向天師借了法,這符水有天山頂上的雪水、千年的靈芝,百年的雪蓮,謝老爺體內燥熱,這符水下去自然會藥到病除?!?/br> 謝瑜只覺對方滿口胡言,神色卻是一松,只似笑非笑地瞧著江小樓。 床上的謝康河猛然嘔吐起來,婢女還來不及攙扶,他竟然趴在床邊,吐出了無數黑色的嘔吐物,整個房間里瞬間布滿一種腥臭的味道。 眾人見到這種情形,盡皆變色。 謝瑜臉色一變:“江小樓,你安的什么心思!竟然串通這道士來害我父親!” 老天爺簡直像是在與謝瑜作對,她這句話剛說完,謝康河卻直起身子:“好舒服,舒服多了!” 只是把污濁之物全都吐出來,謝康河原本青中帶黃的臉色,慢慢恢復了往日的顏色。 伍淳風道:“現在熬一些暖心的湯藥給謝老爺服下,不出三日,我保管他就能站起來走路!” 謝瑜的臉色瞬間一白,旋即卻滿是關切地道:“父親,真的覺得好些了嗎?” 謝康河點頭,道:“聽道長的,立刻去熬藥!” 婢女不一會兒便端了藥碗來,謝瑜一雙素手正要接過,誰知謝康河用手一撐,竟自己坐了起來,他大口把藥喝完,暢快地呼出一口氣:“道長,你救了我的命,我要重重謝你!” 謝瑜的手瞬間僵住,卻又不著痕跡地收回,臉上繼續帶著笑意,仿佛無限歡喜。 伍淳風只是微笑:“謝老爺,你一生多做福報,絕不該命喪于此。人的壽命乃是天注定,其他人根本控制不了!” 謝瑜越發體貼孝順:“是啊,父親命不該絕,真是謝天謝地!” 伍淳風卻繼續提醒:“從今日起,謝老爺尚需臥床十日,到那時候才能完全康復?!?/br> 謝連城親自送伍道長離開,謝瑜站在床邊,眼睛紅紅,泫然欲泣,怯生生地道:“父親,您從今往后可得保重身體,千萬不要再這樣嚇我了,我哪里經得起您這樣嚇?!?/br> 謝康河只是微笑看她:“道長不是說我沒事了嗎,傻孩子,快別擔心了。你這兩日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br> 謝瑜又再三關懷,才滿臉欣慰地退了出來。 出了門,謝瑜看著江小樓,神色充滿感激:“江小姐果然請來好道士,藥到病除,讓人佩服?!?/br> 江小樓看了謝瑜一眼,神情略帶審視。 謝瑜面色微變:“剛才是我誤會了你,真是對不住。不過,父親原先還好好的,不過和你在書房談了幾句話,當即就病倒了……我一直心里納悶,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謝瑜聲音婉轉,猶如黃鸝,可字字句句卻隱含深意,似乎在指責江小樓的不是,江小樓唇角微翹,眼神冰涼:“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若不希望伯父痊愈,為何要帶人來醫治?” 謝瑜輕輕一嘆:“那可未必,為了博取父親的歡心,有些人是無所不為?!彼@樣說完,素來冷艷的面孔粲然一笑,目光落在江小樓的臉上。 一瞬間,江小樓只覺得那目光如同一條陰冷的蛇,滑滑膩膩的直接鉆入人的心扉,不經意咬上一口,剎那鮮血淋漓、白骨可現…… ------題外話------ 當然,秦甜兒嫁人后的美好事跡還未寫完。大家猜測說江小樓會不會頂替雪凝,獲得慶王府的青睞和支持,我想說,她是苦命悲催女主,怎么可能輕易就轉運了,不能夠啊…… 小秦:我給配發了一頂小紅帽,明天開始去大馬路…… 編輯:我知道,全國文明衛生城市創建,你要去執勤嘛小秦:可以這樣說⊙▂⊙ 編輯:我每天都看見有人揮舞著小紅旗,讓電動車靠邊行駛,你也是吧小秦:別人都被分配去執勤,我拎著小袋子……撿垃圾→_→ 第85章 刻骨之仇 謝瑜回到自己的房間,也不換衣,只是坐在燭火之前,盯著躍動的火光,神色明暗不定。 婢女阿秀戰戰兢兢道:“四小姐,時辰不早,您早些休息吧?!?/br> 謝瑜猛然抬起頭盯著阿,神情格外古怪。阿秀覺得背后一股冷氣竄上來,渾身涼嗖嗖的,忐忑地道:“四小姐,您怎么這樣看著奴婢?” 謝瑜微微一笑,似在自言自語:“父親明明病的那么嚴重,怎么一劑符水下去就能恢復健康,這事不是很稀奇嗎?” 阿秀忍不住猜測道:“或許…那位伍道長真有什么神通?” 謝瑜清冷的面孔籠罩上一層薄薄的嘲諷:“騙騙別人還行,想要騙我,火候還淺一點!我才不信天底下有這種神通,偏偏連大哥都那么相信她!”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帕子,眉宇之間的麗容全化為絲絲扣扣的怨恨。 阿秀面對這樣的四小姐實在是害怕得很,可她又不敢多說什么,只能垂頭不語。 謝瑜冷不丁道:“傅朝宣醫術高明,又是太無先生高徒,可能早已看出這是毒不是??!她讓伍淳風來治病,分明是希望借此機會讓父親對她更加信服,在大哥面前討巧。我猜…這符水只是一般的解毒劑?!?/br> 謝瑜腦子轉得很快,迅速把所有事情串在了一起。 阿秀只是唯唯諾諾,不敢接話。 謝瑜唇角輕翹,笑容慢慢變得輕飄飄的:“既然他說符水能治百病,我倒想要看看到底有多靈驗!” 阿秀聽謝瑜的話中有話,面上更加忐忑:“四小姐,您這是要做什么?” 謝瑜冷冷看了阿秀一眼,沉吟道:“如今我身邊就只剩下你這個體貼的丫頭,你應該知道如何為我分憂吧?!?/br> 阿秀咬唇不語,陌兒怎么死的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眼前的四小姐柔柔弱弱、輕言細語,單從外表看實在不像那種狠毒的人,可她的心思藏得太深,她們又怎能揣測?她連忙跪下,埋頭道:“奴婢不敢,小姐對奴婢恩重如山,若有什么吩咐,您盡管說就是,奴婢肝腦涂地也一定替小姐辦到?!?/br> 謝瑜含笑:“你放心吧,我是不會叫你去死的,畢竟我身邊可用的人已經不多了。我只是希望你替我盯緊了那邊,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及早報告” “是?!卑⑿阗橘朐诘厣?,戰戰兢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康河病體初愈,食欲不振,王寶珍替他準備了早膳,他也只喝下半碗稀粥,心里惦記著書房里還沒有處理完的那些帳本,便掙扎著來到書房坐下。還未來得及翻開,就聽婢女進來稟報:“老爺,江小姐求見?!?/br> 謝康河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道:“讓她進來吧?!?/br> 江小樓一進門,便瞧見謝康河正坐在書桌前,嘆息一聲:“伯父你也太心急了,身體剛有好轉,萬一受了風,病情不是更嚴重?” 謝康河闔上書頁:“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身子骨都麻了,好容易才能起來走一走,你可別像王姨娘一樣整日里嘮嘮叨叨的,我只是出來坐一坐,不妨事?!?/br> 江小樓聲音緩和如春風:“俗語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想要好利索了不是一日兩日,伯父還是暫且放下這些俗務回去好好歇著才是。若有什么事情要處理,交給大公子就好?!?/br> 謝康河笑道:“你這孩子,我當然知道你的心意,但很多生意都是由我經手,不能假手于人,還是親自處理更為妥當?!?/br> 江小樓聞言不再勸阻,只是靜靜坐著,捧起茶盞卻不喝,似是不經意地道:“伯父身體向來康健,怎么這次說病就病,竟然半點征兆都沒有?!?/br> 謝康河自己也覺得蹊蹺:“大夫說過這病是偶感風寒、內急炙熱而發,或許是我經絡不通,身體底子弱,邪風長驅直入,才會病入膏肓?!?/br> 江小樓低垂著眼瞼,掩住眸子里的淺淺寒芒:“伯父先是咳嗽、不思飲食,接著便是高燒不退、頭疼體軟,直至臥床不起、氣息奄奄。若是普通的風寒,為什么那么多大夫都沒有辦法救治,伯父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嗎?” 謝康河聽了,眉頭一下子打了結:“小樓,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小樓只是神色和緩,不疾不徐:“如果伯父不怪罪我,我才能把話說清楚?!?/br> 這個舉動倒把謝康河弄糊涂了,他尋思自己只不過是生了一場病,可看小樓這樣鄭重其事,難道還有什么內情嗎? “你說吧,我會認真聽著?!?/br> 江小樓微笑:“傅大夫診治后說你不是尋常風寒,不能輕易開藥,便向太無先生寫了一封信,詳細描述了伯父得病的癥狀。后來太無先生回信,信中說——”江小樓稍微頓了頓,“伯父的病癥應當是中毒?!?/br> 謝康河滿面震驚,豁然站了起來:“你是說——中毒?” 江小樓點頭道:“不錯,不是風寒而是中毒,這是太無先生的判斷。然而此事事關重大,我不敢向他人說起?!?/br> 謝康河又坐回了椅子上,愣了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中毒… 江小樓知他很難接受,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追問:“最近這段時日,你的飲食有什么變化嗎?” 謝康河瞬間變色,只覺手腳發涼:“和往常也沒有什么不同,而且我的飲食都是由王姨娘親自cao辦,如果要出問題,難道是她——” 看到謝康河懷疑王寶珍,卻又露出滿面不敢置信的神情,江小樓并不點破,只是輕輕一笑:“那個人既然打定主意要害伯父,一次不成還會害第二回。伯父只要清楚一點,能夠下毒的必定是你身邊親近的人。小樓敢問一句,如果揪出下毒者,您能狠下心腸處置嗎?” 謝康河神色凝重:“如果真是王姨娘所為…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br> 江小樓見他只懷疑王姨娘一人,略微一頓,終究只是嘆息:“伯父身邊有人常來常往,有些人…也許你壓根就沒有留意到?!?/br> “小樓,你說的話只讓我越來越迷糊,王姨娘經手我的一切,除了她還能有別人嗎?” 江小樓面上出現一絲淡淡笑意:“你不必心急,凡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br> 兩人正說著話,書房門卻突然被人叩響。謝康河心頭一驚,抬頭道:“進來!” 謝瑜穿著一襲石榴裙,烏黑的發間只有一根晶瑩的蝴蝶簪子,蝶翼在陽光下玲瓏剔透,隨著她走路的姿態輕輕顫動。這一身妝容,越發襯得那烏漆眸子冷冽瀲滟。 她的手中端著一個紅漆木的托盤,里面放著一盞芬芳四溢的銀耳羹,面上溫柔笑道:“父親,你早上只用了些稀粥,女兒特意備了一碗點心,請父親先用著,墊墊饑?!闭f完她婷婷裊裊地走上來,將那盞銀耳羹動作輕巧地放在了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