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坐上步輦,又一次在嚴寒的冬日里離開了那個燈火通明的宣明殿。 想到皇上方才告訴自己的事情,容真的表情有些出神,看來這一次的祈福之行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枯燥乏味,反而……會有趣得多。 從宣明殿回來的時候,夜幕已然低垂,冬日的風有些刺骨,放肆地刮在面頰上,很有種刀子的凜冽感。 容真攏了攏肩上的狐裘,心情并未因為這寒風而變得低落,反而有些莫名的喜悅。 當一個人失去所有牽掛的時候,擁有一個既定并且清晰的目標其實是一件很幸福事情,至少你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立志要活得有價值,并且不再軟弱,不再懼怕一切從前顧慮的事情。 容真這么久以來,頭一次露出一抹明朗的笑容,哪怕沒有了家人,她也要活得很好很驕傲。 步輦就這么緩緩地在夜里行著,寂靜無聲,四周連一片落葉的聲音都能聽到。 離前面的宮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容真忽然聽見一陣細微且急促的腳步聲,于是揮了揮手,讓人停下了步輦。 仔細一看,一個黑影背著包袱從那個宮殿里走了出來,四下張望了一下,沒瞧見恰好被一顆榕樹遮住的步輦,于是匆匆離開。 為他開門的宮女看不清楚模樣,手里拿著盞燈籠,見他走后又打量了一下附近有沒有人,確定無誤后才又進去,然后關好大門。 閑云顯然也聽見了這聲音,神情緊張地回過頭來看了眼容真,卻見容真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出聲。 于是那個黑影飛快地消失在視線里。 過了好一會兒,容真才說了句,“走吧?!?/br> 步輦繼續緩緩前行,抬步輦的太監仿佛聞所未聞,清楚這宮里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裝聾作啞的人才是壽命最長的人。 經過那宮殿時,容真瞇著眼看了眼木匾,只見氣勢恢宏的宮殿之上寫著三個大字:彩云閣。 可不正是如貴嬪的宮殿? 容真的面容在黑夜的掩映下有些捉摸不透,卻什么也沒說,安安靜靜地回了惜華宮。 珠玉已經讓人從御膳房端了碗銀耳蓮子羹回來,想著天寒地凍的,主子回來也好喝了暖暖身子。 看著那一碗熱在炭盆上的熱氣騰騰的銀耳蓮子羹,容真笑了起來,用冷冰冰的手一下子握住了珠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br> “說的這是什么話!”珠玉也笑起來,一邊幫她脫掉狐裘,一邊說,“你是主子,我們是奴才,這些事情不都是理所應當的么?!?/br> 只是觸到那松軟溫暖的狐裘,她一怔,隨即不解地問,“這披風……” 閑云從內室走出來,笑吟吟地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用剛拿出來的竹衣架給掛上,“這是萬歲爺讓鄭公公拿來給主子御寒的,怕夜里風大,主子禁不住吹?!?/br> “看來皇上是真的對你上了心?!敝橛裼行┬老?,看著那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狐裘,“只盼著你得了皇上的寵愛,一路平步青云,越走越好才是?!?/br> 容真一點也不愿意把她扯進這些紛繁蕪雜的是非里來,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她想要保護的人,那便是珠玉和長順。 后宮的陰謀只要她自己一人去斗就好,同樣的,她也不希望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被珠玉知道。心里最坦誠的地方留給了這兩個人,那么穿上了厚重偽裝的那一個傅容真,就不應該再留給他們。 她只字不提皇上的事情,只拍了拍珠玉的手,笑笑說,“好啦,我想喝蓮子羹了?!?/br> 珠玉看著她安安靜靜地喝完湯,然后就去沐浴就寢,大殿里空空蕩蕩的,只剩下為她沐浴完后出來的閑云,兩個人忙忙碌碌地收拾著炭盆和碗筷。 “你從前是在哪個姑姑手下當差?”閑云笑著與她找話說。 “瓊枝姑姑?!?/br> “瓊枝姑姑?就是那個總愛穿花裙子的姑姑?” 珠玉一怔,原以為她只是隨意問問,沒想到她竟真的知道,“你認識?” “那可不?”閑云笑吟吟地想了想,“她為人和氣,愛穿花裙子,誰要是送了她那樣的裙子,她保管對人熱情得像是一家人似的,對么?” “沒錯,是她?!敝橛褚裁虼叫α诵?,卻若有所思地嘆了句,“難怪主子走哪兒都愛帶著你,你知道的事情多,認識的人也多,哪里像我,過去只是御膳房洗碗的宮女,什么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閑云剛開始的時候沒說話,仔細瞧了瞧她面上的神色,那雙烏黑的眼睛里似乎蘊藏著失落、無奈、寂寥之類的情緒。 心里恍然大悟,于是閑云笑著寬慰她,“你放心好了,雖說如今都是我陪著主子,但在主子心里,你我是不同的?!?/br> 珠玉是姐妹一樣的存在,所以不舍得讓她涉險,甚至連一些伺候主子的瑣事都免了,只因在主子心里,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奴才。 可是自己不一樣,自己確確實實只是個宮女,做著分內事,只求忠心護主,能被信任。 珠玉垂下頭來笑了笑,只是無奈地把那炭盆子熄了,“不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br> 她捧著那盆子出了大殿,外面確實有些冷,寒風一陣一陣地襲來,鉆進衣領里帶來一陣顫栗。 她知道容真打心里對她好,可是從前的兩人還能親如姐妹,現如今卻只能是主子和奴才了。不管她們心里怎么想,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身份的差異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這也似乎注定了她們再也回不到從前的親密無間。 冬日的寒意在一點一點加深,錦裳的死仍舊不明不白,皇后將汀竹宮的奴才們都喊去問過幾次話,最終沒人發現過錦裳死前有任何異樣。 這就說明她并沒有求死之心,一定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殺害的。 這樣殘忍的事情在后宮十分罕見,畢竟這群女人們勾心斗角是一回事,牽扯到謀殺無辜宮女又是一回事了。 皇后十分痛心,下定決心要徹查此事。 晨省時,沐貴妃照例沒有來,因著皇后叫她近日不要隨意走動,也就免了她的請安,沈芳儀因為燙傷未愈,也沒有來,倒是一直以來稱自己抱恙在身的修儀來了。 說到錦裳之死,妃嬪們議論紛紛。 皇后也就聽著,最后問了幾個高位妃嬪的看法。 蔣充儀似是對這件事情并無什么意見,還是一貫的置身事外,“嬪妾無能,看不出事情原委,只覺得沐貴妃似乎不是這樣窮兇極惡的人,只是錦裳之死令人十分惋惜,嬪妾也希望能早日查出真兇,還她個公平?!?/br> “修儀呢,你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