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顧淵從未得到先皇的一丁點垂愛,凌嬪去得也早,不曾陪伴左右。從一個受盡冷眼的皇子到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未曾體會過人與人之間的哪怕一丁點溫情,又如何懂得去愛一個人呢? 從顧祁到自己,容真忽然覺得奪得帝王心這個任務也許更像是帶孩子,教會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何去愛,實在是可笑得緊。 第二回見到顧祁時,顧淵尚在早朝,容真剛進大殿,顧祁卻已在殿內等候。 她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奴婢參見大皇子?!?/br> 卻聽那孩子冷冷地對她說,“你就是傅容真?” 容真有些吃驚,抬頭便對上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那孩子不過七歲,竟然用這樣仇視的目光看著她,如臨大敵。 她立馬就意識到,一定是淑儀跟他說了些什么。 “回大皇子的話,奴婢正是傅容真?!彼湃崃寺曇?,眼眸含笑地望著他。 顧祁猛地跳下椅子,用孩童的聲音對她喝道,“大膽賤婢,成日在這大殿里引誘我父皇,害得我母妃連父皇的面都見不著,你可知罪?” 他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尚帶嬰兒肥的笑臉漲得通紅,言語里卻是飽含怒意。 容真無奈,只得故作驚惶地垂下眸去,眼里染上些許淚光,“大皇子何出此言?奴婢昔日伺候淑儀娘娘,盡心盡力,不曾有過半點差池,還幫娘娘留得皇上半月內去了元熙殿多次。若是奴婢想對娘娘不利,當初又何必那樣做?” 顧祁半信半疑地看著她,這個女人并不像母妃和那些奴才說得那樣,什么狐媚子,什么女妖精,她甚至連妝容都化得極淺極淡,一點不像后宮里那些妃嬪,濃妝艷抹,成日里爭妍斗艷。 可他仍然一口咬死,“我母妃不會騙我?!?/br> 容真輕而易舉看出了他眼里的猶疑,溫言道,“大皇子不信奴婢,奴婢也無可奈何,但奴婢仍舊希望能幫到大皇子。若是大皇子能與奴婢保守秘密,奴婢愿意助大皇子一臂之力,得到皇上的愛憐?!?/br> 小孩子再怎么精明,也始終還是個孩子,區區三年的歷練如何能看盡宮中的人心譎詐? 顧祁做夢也想得到父皇的寵愛,偏生容真的表情是那樣溫柔,那樣信誓旦旦,仿佛已然為他展現出父子和樂融融的場面。 他狐疑地望著她,“此話當真?” 容真含笑道,“奴婢愿以性命擔保,絕無虛言?!?/br> 后來,顧淵回來了。 鄭安推開殿門,大殿里一大一小趴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看的顧淵一愣。 還是顧祁先聽到推門聲,回過頭來笑得一臉燦爛,“父皇!” 他猛地跑過來拉住顧淵的手,動作十分自然,但顧淵卻輕而易舉看出了他眼里的忐忑不安,仿佛怕極了這樣的親昵舉動會被拒絕。 顧淵頓了頓,還未做出下一步舉動,就見容真也站了起來,用和顧祁一模一樣小心翼翼的目光看著他,眼里充滿希冀。 她還是沒有死心。 顧淵沒什么表情,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失去了爹娘,明明自己被人算計得體無完膚,家破人亡,此刻卻還是這樣執著地去心疼著一個孩子,該說她傻還是天真? 被淑儀當做棋子,被太妃太后當做棋子,如今竟然還是這么愚蠢,做著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桌上的硯臺里,似是看到了那日落進墨里的淚水,那種痛失親人的感受,自己也曾經歷過。 眼下,握著他的那只小手有些顫抖,掌心里全是汗水。 眼前,容真安安靜靜望著他,用眼神做著無聲的祈求。 顧淵有了片刻的遲疑,想嘆氣,卻終于沒有松開那只手,只是淡淡地問了顧祁一句,“你們在做什么?” 顧祁的眼里閃過又驚又喜的光芒,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容真教他這樣不顧禮節,這樣大膽而不懂事地去表達自己的感情,這與母妃和太傅素來教導的都不一樣。 可她說以性命擔?;噬喜粫优?,對父愛的渴望讓顧祁咬著牙關決定試一次,結果真的成功了! 容真也松了口氣,充滿感激地望著顧淵,下一刻卻跪了下去,“奴婢有罪,請皇上責罰。奴婢不應擅自教大皇子下什么五子棋,叫大皇子失儀?!?/br> 顧淵眼眸一沉,冷聲道,“傅容真,你的膽子當真是越來越大了,你以為朕不敢罰你么?” 他要罰她,不是因為她教大皇子玩這些不成體統的東西,也不是因為她自以為是地教大皇子如何博得父愛,而是她當真仗著自己對她失去雙親的事情抱有一絲憐憫,反復揣測著他的心意。 他豈會看不出她教顧祁下五子棋的用意?無非是希望顧祁與他多一個話題,可以滔滔不絕地在這殿里講上幾柱香的功夫。 可是她要明白的是,這宮里最忌諱的就是擅自揣測圣意。 “去外面跪著,沒朕的吩咐,不準起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某容這邊打雷閃電下暴雨,然后因為人懶,所以沒舍得爬起來蓋被子,大熱天的居然發燒了,去醫院輸了一天的液。 回來以后,熬夜碼了這么點字實在熬不下去了,所以先遁走睡覺。 余下的字數明天補齊,實在很抱歉,說好的零點更新也沒做到,立刻乖乖躺下任大家調戲! 預計明天中午會補全字數的,再次道歉t^t ☆、第28章.上位【二】 第二十八章 容真早就知道自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碰顧淵的底線,他肯定不會一直容忍下去的。 這些日子里,她看慣了顧淵還算有人情味的一面,卻自始至終也不曾忘記,他畢竟還是個皇帝。 為君者,權勢在手,至高無上。你一次挑釁,他倍感新鮮;二次挑釁,他尚可容忍;但正所謂事不過三,這一次,他是于情于理都不會再輕易饒過她了。 容真看了顧祁一眼,低下頭去磕頭謝恩,“謝皇上手下留情?!?/br> 顧祁像是被噎住了一樣站在那兒,愣愣地看著她出去受罰,他沒有忘記母妃是怎么告訴他的——“傅容真那個賤婢,勾引皇上,罪大惡極,離間了母妃與父皇的感情?!?/br> 可他也清楚,容真是因為自己才會被責罰,她教他五子棋,教他親近父皇,這些事情原本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心里好像天人交戰,可他終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慢慢地把頭垂了下去。 容真早就料到他不會站出來幫自己,而這頓打卻是她存心討來給他看的。 當下也只是默默的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刑具擺好,大殿外傳來木板打在皮rou上的沉悶聲音。 顧淵像是沒聽見似的,徑自走到桌后坐了下來,而顧祁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面色蒼白,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往外面瞧上一眼。 顧淵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這幾日學了些什么?” 顧祁神情有些恍惚,注意力全部在殿外,似乎在努力分辨那些嘈雜的聲音里有沒有那個女人的哭聲。 “祁兒?!钡统恋穆曇舴糯罅诵?,終于拉回了顧祁的思緒。 他猛地抬起頭來,一臉驚慌地望著桌后的顧淵,囁嚅道,“兒臣……兒臣在?!?/br> 顧淵嚴厲地看著他,眉頭微皺,“周太傅難道沒有教過你,什么叫做不因物喜,不以己悲嗎?” 顧祁一張小臉蒼白蒼白的,咬著嘴唇不知如何是好,明明為容真受罰而愧疚,卻又不肯開口求情。 顧淵看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終于扶額,嘆了口氣,“鄭安,派人送大皇子回去?!?/br> 顧祁被帶走之后,顧淵也沒能靜下心來處理政事。外面的板子還在繼續,一聲一聲,極有規律地傳進大殿里。 昔日他在竇太后身邊時,也曾因犯錯挨過板子,知道那滋味是什么樣的。 眼下,容真清瘦柔弱的模樣浮現在眼前,他知道那種痛苦于她而言比自己還要難以承受。 最后,外面沒有聲音了,容真滿色慘白地趴在凳子上,一動不動,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她死死咬著嘴唇,血跡都出來了。 那些板子一下一下打在身上,像是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毀掉,最初是火辣辣的疼痛感,到最后皮開rou綻,終于麻木。 眼前一片白光,什么東西都模模糊糊的,她好像只剩最后一口氣,緩緩地、艱難地,抬頭像大殿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