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自此之后,幾何更不敢和戴龍城多接觸了。他的好言好語,他的風趣幽默,他的玩笑捉弄,只能讓她心里越來越恨。她每日里都在與自己做天人斗爭,但萬分糾結之后,還是得繼續做一個啞巴。因為她太清楚了,自己禁不住誘惑搭話的后果。 木香作為其中最重要的傳話人,很有成就感。她很開心的來說,適才四爺偷偷問她:這上杉郡主是不是長的太丑了?或是被毀了容?要不怎么說死不肯摘下面紗呢? 幾何死死地絞著手帕,欲哭無淚。 一行人到達京師時,已是春暖花開的三月末。 離了運河,轎子轉了小半圈,就停在北城的一戶朱門外。戴府雖富非貴,只能居于北城,這些知識戴長云事先都跟幾何普及過。 換了輕便小轎,幾何就入了這戴宅之門。一路上,她透過起伏的簾縫仔細瞧著,見這宅子高不算高,但規模很大,縱深不知多少,有很多丫鬟小廝媽子們魚貫出入??磥砟青嵰还僬f的不錯,戴家在京師確是個很富的商賈之家。 過了垂花門,就入了大宅后院。戴母早收了戴長云的急信,這會兒帶著眾兒媳姑娘,齊齊地候在后院花廳。幾何下了小轎,見那戴母竟攜眾迎了出來。這可是對尊長的禮儀啊,幾何著實有些頭皮發麻!她不由開始擔憂,她這個所謂番邦郡主,日后露餡了可怎么辦…… 未等戴母開口,幾何趕緊先遙遙躬了身??墒?,她口中還沒來得及變音開言,就被戴母一把攙了起來?!翱蓱z見的,這原都是尊貴的主兒啊,孩子,從今后這兒就是你的家了,來來來?!贝髂缸е椭苯油◤d里拉。 幾何被動地走在釵環簇擁中間,感覺四周的目光火辣辣地向她射了過來。她不想弄出這百鳥朝鳳般的行走排場,可那戴龍城就跟在身后,她也不敢說出什么推辭的話來;就這樣觍顏走著,也著實不妥,還令人生疑……幾何當下急中生智,趕緊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假裝感言拭淚。這一路好長,她只能不停地拭淚掩飾。 進得堂內,戴母落座,眾人按次序坐立好。滿屋子珠翠搖曳,晃得幾何有些眼暈。 “娘,大哥……”戴龍城上前一步,正要開口介紹,就聽得一個尖細干脆地女聲冷丁冒了出來,“木香,怎么這么沒眼色!” 作者有話要說: 1、明代捐官稱資郎,這個重科舉重知識的時代,資郎很被人瞧不起。 2、戴龍城打算盤的那一套“稅”:據《東西洋考?餉稅考》記載,明代此時的稅收共有以下四種:(一)引稅。海商出海貿易,首先要到督餉領取文引(在督餉館設立前由海防館發給),這就要交納引稅,實際上就是許可證稅。這種稅起初不分東洋、西洋,每引稅銀3兩。后來又增加稅額,將原額提高一倍。 (二)水餉。按船的太小向船商征收。往販西洋的船只寬1丈6尺以上者,征銀5兩;每多1尺,加征銀5錢往東洋呂宋等地去的船只較小,比去西洋的船只減十分之三。(三)陸餉。商船回港后,按船上貨物多少計值征稅,后來由于物品價格時有變化,征稅的具體辦法也時有改變。例如,萬歷十七年(1589)每百斤征銀2錢5分,萬歷四十三年(1615)則每百斤征銀2錢1分6厘。但稅率大體為2%。(四)加征餉。這種稅是針對販運呂宋的船只征收的。當時呂宋已變為西班牙人的殖民地,當地沒有什么可向中國出口的物品。西班牙人在美洲掠奪了大量白銀,除運往歐洲本土外也運了大量白銀到呂宋,在那里與中國海商交易,購買中國的絲綢等物品。中國海商回航時無貨可載,故督餉館無法按貨物的價值征收陸餉。為此,凡屬去呂宋貿易的船只,“每船更追銀百五十兩,謂之加征?!比f歷十八年(1590)屢屢訴求征稅太重,故減為每船征銀120兩。 3、商人居于北城:自元開始,大都的城市空間布局是按照“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原則設計建造的。其作為前朝的百官衙署設于宮殿的南面,而商業區則位于宮殿的北面,即所謂“后市”。于是,宮殿北面的鐘鼓樓一帶便成為元代的商業區??疾煳覈糯膫鹘y城市,環繞鐘鼓樓的商業區并非鮮見。但元代大都北京的鐘鼓樓一帶成為商業中心,除了統治者的規劃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就是當時貫穿南北的京杭大運河,其北端的終點碼頭就在鐘鼓樓西側的積水潭。所謂“元時開通惠河,運船直至積水潭”。作為水路交通的總匯,鐘鼓樓一帶匯集了南來北往的大賈豪商,商船、漕船川流不息。但是,在明代宣德以后,由于實施了對京城的改建,改建的一個直接行為就是將通惠河圈入了城中。如此一來,大運河的商船不能再進入城中,積水潭碼頭遂被廢棄。此后,鐘鼓樓一帶的商鋪銳減,失去了它商業中心的地位。自清軍入關,即在北京實施了旗民分城居住的政策,在將“漢官及商民人等盡徙南城居住”的同時,也下令將所有的店鋪和市肆通統遷往外城。北京的南邊欠發達,始作俑者在此…… ☆、初入宅門 幾何一驚,心想是誰如此氣勢,截話不提,竟敢在老夫人前開口厲聲訓人。這應該是戴家說的算的當家奶奶吧?難道是戴長云的正室娘子?她趕緊仔細瞧去。 開口的是一位三十左右歲的美婦人,立在戴母右首位置,渾身耀目的打扮不予累述,那細眉彎目,櫻唇一點,頗有些江南女子的韻味。見幾何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這位美婦得意地挑了眉毛,“上杉小姐還戴著面紗呢,你怎么伺候的!” 幾何一顫,不由瞄了眼近在咫尺的戴龍城。戴龍城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那雙眼睛,期待地露了些幸災樂禍的精光。若現在就亮底……就功虧一簣了吧!幾何趕緊向后退了一下,向木香擺了擺手,又沖戴龍城萬福致歉。 ——自杭州至京師,幾何在途中可謂是百無聊賴,諸事不能,但好歹也是共度了一月時光,她總算混熟了丫鬟木香。所以她動作一出,伶俐的木香便心領神會。 “回二奶奶的話,”木香上前躬身,“上杉小姐的意思是,初次相見,因有男丁在場,她不便撤下面紗,還請老夫人和奶奶小姐們體諒?!?/br> 此言一出,滿堂肅靜。旋即,又爆發出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這就是高貴人家的孩子,青霞、紫霞你們都學著點?!贝髂笢赝竦匦α?,“龍城啊,你就先下去吧,反正你大哥在信里說的很明白了,對上杉小姐,娘定會以上賓看待。這頭一回碰面,還是讓娘兒們和上杉小姐好好敘敘,等大家都熟絡了,成一家人了,自然她就不避諱你了?!?/br> 戴龍城一臉失落,當下只有告辭離去。 幾何松了口氣,待他徹底走遠,才慢慢將面紗拿下。因眾人是初次見面,彼此又無親戚關系,所以彼此間言行都有些生疏。戴母也沒刻意尋親昵,先介紹了全家: 除她之外,堂上還有姨太太耿氏;大爺戴長云的夫人張氏、妾王氏胡氏,及女兒寶珠,珍珠;二爺戴仲玉的夫人楊氏、妾室柳氏,及兒子連起、連升;三爺戴書煌的夫人劉氏及襁褓中的兒子福兒;還有戴家兩位未出閣的小姐,青霞、紫霞。大爺戴長云遠在杭州,二爺戴仲玉遠在登州,兩人都常年駐外照料生意,極少還家。三爺戴書煌就近料理京師商事,但有些事情滯留在大興州,明早就趕回來了。老四嘛……就不用介紹了。幾何一一見禮,拼命記住這些女人孩子的長相特征。 介紹完畢,戴母又問起了幾何的父母。幾何將背誦好的內容復述了出來,還沒忘不間斷地哽咽低頭做拭淚狀。見堂上有些冷場,木香適時指揮家丁抬上了紅木箱?!吧仙夹〗憬o老夫人和奶奶小姐們帶了點薄禮?!蹦鞠阈Σ[瞇地開了箱,內中禮物早已分包置好,打理的井井有條。 東海珍珠,戴家人皆有份。戴長云想的很周到,連給這些人的見面禮都預備好了。見木香在眾人面前游刃有余地應付著,幾何心里頓時安慰了許多,戴長云說的不錯,有這大丫頭在,能保她內宅不愁。 “嗯?這是日本的東西嗎?”突然,人群中冒出一個軟綿綿的聲音來。幾何心下一驚,趕緊循聲望去。說話的是戴家三奶奶,此時正捏著一枚珍珠,眉峰微蹙,“我娘家常去日本販貨的,怎么就沒聽過日本產這個呢?” 幾何面上一燒,許是做賊心虛,她感覺眾人都將審視的目光齊齊投了來?!皩Α毡緹o貨’,這確實不是東瀛產的物件,三奶奶真是行家?!彼龥]忘先送出去個高帽,“這都是……養父家的義兄送來的,給老夫人和少奶奶們表個心意。因家門不幸,幾何不得不來叨擾了,日后還得請老夫人、奶奶小姐們多多關照了?!睅缀坞x座一個萬福。 “唉!你家兄弟想的太多了?!贝髂竾@息著搖了搖頭,“既然看得起我們戴家,住來就是,哪用廢銀子置辦這些客套家什。我們家雖不是什么高門貴閥,但多個姑娘還是養的起的。裕環啊,上杉小姐的用度按照我的配給,日后嫁妝脂粉都是姑娘們的兩倍,切莫委屈了?!?/br> “是,娘?!毕惹澳俏粴鈩莸拿缷D,也就是二爺戴仲玉的夫人楊氏笑著應聲。 體恤幾何舟車勞頓,是夜戴府就沒有晚宴相邀了。戴母吩咐小廚房送來些清淡的菜,讓幾何在房內吃了,早早閉門休憩,正式的歡迎宴設在第二日正午。如此正合幾何心思,她正想和木香好好說說話。這一路因有戴龍城“監視”左右,她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和木香交流,這廂梳洗完畢,關窗閉戶,她友好地將木香喚至床前。 木香也是個聰明人,一下就猜出了幾何的心思,“小姐您躺著,木香給您講講這府里邊的事兒。這一路上礙著四爺,木香也不便落個搬弄是非的罪名?!彼w貼地給幾何背后墊好了靠枕,“在宅子里,老夫人和奶奶們都是出身大戶商賈人家。老夫人戴柳氏是潮州人,娘家明著是販賣瓷器的,暗地里卻倒騰鐵器的。如今這營生,就是在登州的二爺干的事?!?/br> 幾何一怔,沒料到木香能暢言如此,這一張嘴就是直搗人心窩子的私密話。她趕緊感激地笑了下,示意木香坐在床榻邊上說話?!拔页鮼碚У?,眾人的脾性家世禁忌皆不清楚,還得木香你多多提醒呢?!?/br> “放心吧小姐,大爺都吩咐過了,絕不能讓您在家里受委屈?!蹦鞠汩_始對府上女眷進行了逐一講解。 “大奶奶張金娣是蘇州太倉人氏。娘家是綢布商,當年生意做的可大。不過因國朝出洋的稅銀一直不降,船隊經營不下去了,這些年就漸敗落了些。如今她娘家散了船隊,開始在國朝販販蘇州扇子,還冒制日本用具四處賣呢。大奶奶是個謹慎人,一般少言語,但也不是個善菩薩,小姐您敬而遠之即可?!?/br> 幾何趕緊點頭。 “二奶奶楊裕環是漳州人氏。這二奶奶是個極壞心腸的人,小姐您日后可得好好提防著?!蹦鞠阃蝗焕溲郧旋X起來,“哼,她嫁來的時候風光著呢,脾氣也大。那是因為她娘家當時闊綽,海上生意做的大,可惜啊沒兩年就倒勢了。說來也真倒霉呢,那年呂宋那邊的海商遭了歐邏巴人屠殺,她父兄當時正好在,就趕上了!之后,她娘家就改成了異母兄弟當家,她就沒倚靠指望了?!?/br> “嗯?”幾何對這位二奶奶還是很有印象的,“怎么我看著,她好像是當家奶奶呢?”她遲疑地插話了,這位楊裕環看起來在戴家頗受姑寵信,且地位卓然,對丫頭頤指氣使的,一點后臺破落的樣子都沒有。 “那是她命好?!蹦鞠銘崙嵢?,“該著她肚子爭氣,大奶奶連生了兩個丫頭,卻讓她連得兩男,生了長孫?!?/br> “哦……”幾何轉瞬明白了。原來是母以子貴,二奶奶作為長孫的娘親越位管家,誰也說不出什么來。這日后就算是戴家四子分家,這二房也比別家多分一塊長孫田,怪不得那二奶奶在戴母面前腰桿硬氣著呢?!拔艺f呢,這二奶奶光鮮遠勝于旁人?!彼B聲感慨。 “不過三奶奶如今也生了兒子了?!蹦鞠阋黄沧?,“我聽茯苓說,二奶奶的娘家現在都改賣藍靛糊口了,自顧不迭早斷了她的體己錢。她現在那光亮,就是倒驢不倒架,硬撐著呢?!?/br> 幾何聽得這北方俗語,噗嗤一聲,笑噴了出來?!澳氵@丫頭,牙尖嘴利的,可真能寒磣個人!” “小姐您不知道,這二奶奶為了銀子,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娘家都這樣了,她卻不思收斂節儉,出手還那么闊綽,她辦那些事兒啊,把戴家的顏面都丟光了!”木香神色甚為不齒?!盀榱私o自己賺點額外的體己錢,她居然和外面那些牙婆子一般,賺起買賣婢女的差價利錢來!” “天,”幾何馬上對這位二奶奶好生佩服。大戶人家的當家奶奶,能如此拉下身段來賺錢,真是罕見啊…… “也不知二奶奶都哪來的進項,整日花錢如流水似的。不提她了,反正日后小姐一定小心就是?!蹦鞠戕D了正題,繼續講解開來,“三奶奶劉金英是寧波人,娘家背景殷實,又剛剛生了兒子。我覺得她最可能和小姐相好?!?/br> “為什么?”幾何有些驚愕。 “三奶奶娘家是販絲的,劉家在雙嶼名聲大著呢,據說那船隊明著往滿刺加國發,暗地里,卻都開到了日本!”木香得意地講述著,“我可是聽老夫人說的,南洋都讓弗朗機人占去了,紅毛橫行,如今哪兒還有大利?只有日本了!膽大的商戶都往日本簍銀子去了!” 幾何面上一燒,其實日本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怎么都出洋呢?”她輕聲插話了,“還偏偏往日本去,擔多大風險啊……在國朝經營不也好好的嗎?” “國朝的生意不好做。銀子控的嚴不說,尤其在京師,那些皇商太狠太貪,都得罪不起,很多商戶都是賠錢賺吆喝呢?!蹦鞠銚u頭,“如今都賴著大少爺在杭州,二少爺在登州忙活,全都是跑外補貼家用呢?!?/br> “哦……那四奶奶呢?”幾何明知故問,她很想聽聽有關戴龍城的事兒。 “四爺還未娶親呢,”木香笑了,“說起四奶奶,這可是戴家如今的第一大事呢?!?/br> “為何?”幾何沒來由地一緊張。 “這四爺可是老夫人的心病,”木香嘆了口氣,“四爺的娘不知是外面的什么仙人,據說在生產的時候去了,后來老爺單把四爺接了回來,寵的很,也不太管教他。小姐您也見到了,四爺的性子被慣的有那么點……頑劣??墒钦f來怪啊,老爺在辭世前偏偏留了遺命,一定要給四爺找一個拿的上臺面的媳婦,必須是朝廷命官的千金!說前面那三位奶奶都是商賈人家之女,雖然嫁妝豐厚了些,但畢竟抬不得門面??墒?,官家小姐哪好娶???所以四爺這都虛年快二十了,還沒定下親事呢!” 朝廷命官之女……幾何心里一黯,頓覺失力?!坝邢嘀械娜思伊藛??”她覺得自己話語都飄忽了起來。 “別提了?!蹦鞠汔土艘宦?,“去年,四爺在西山戒壇春游時瞧上了一府小姐。但那小姐狂傲著呢,眼睛都長在天上,不搭理不算,居然還說四爺有銅臭味,怕玷污了她的清氣!后來一打聽,人家爹爹是朝廷禮部郎中,五品大員,還是東林黨人呢?!?/br> “想必那小姐書香門第,看不上商賈出身吧?!睅缀沃甭实亻_口了。既然木香暢言,她也不想藏著掖著,“我聽說過東林黨人,名聲很盛,權勢滔天。好像門檻很高,想加入他們很難?!?/br> “是,哦不不,”木香搖頭,“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可不是東林黨人一手遮天的時候了。九千歲小姐您知道吧,皇上御封的東廠提督,如今好多人都投奔九千歲去了,一樣可以升官發財的,還不像東林黨人那么多講究毛病?!?/br> “九千歲?”幾何不只一次聽到此人大名了,看來這廝的知名度好像除了皇上無人可比了?!八吘故莻€太監,投奔他門下……”她對閹人還是有些歧視的,戲文中的太監都是jian惡角色,那個指鹿為馬的趙高不就是大太監嗎。 “唉,其實我哪知道誰好誰壞啊,”木香低低笑了起來,“這些話呀,也就敢關著門偷著說說,出門了都是我的大爺,哪敢亂嚼舌頭!我只是看不慣那小姐自命清高的樣子,就想滅滅他們東林黨人的氣焰!” “可憐的四爺……”幾何想象著當時的場景,有點幸災樂禍了。 “老太太都托人去說了,若能嫁來就是戴家的當家奶奶,這么大的家業,絕虧不了她?!蹦鞠闫沧?,“況且那小姐在家里面也不是什么掌上明珠,有五個姊妹不說,她還是個庶出的?!?/br> “庶出的?那不至于很難攀啊?!睅缀斡行@訝,當年她隨父母四海行商時,可見識了國朝嫡庶有別的?!袄咸_出這么好的條件,不答應?” “不答應?!蹦鞠爿p哼,“小姐,您是日本人,不知道國朝東林黨人心氣之高,這女人的爹雖是個五品官,您猜他老師是誰?當朝首輔,葉向高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1、明末適應時局稍放開海商,但卻單嚴令禁止對日本國貿易。明末國內限制開采白銀,而日本卻盛產白銀,在金錢的刺激下,大的海商都走私貨物到日本去了。(多么有發展性的眼光啊,現今美國等發達國家不就如此嗎,封閉自己國土的資源,去用貿易令第三世界國家拼命開采能源……當年大明也是如此,嫌國內開采成本死傷不值,逼著日本將地下資源消耗殆盡……唉,一個明,一個宋,我都懷疑皇帝是學經濟的人穿越過去的。。。) 2、呂宋(菲律賓)那邊的海商遭了歐邏巴人屠殺,確有其事。該行為間接導致了海商漳州派的敗落、以鄭一官為首泉州派的興起。 3、明中后期皇商乃一大毒瘤。統治階級與民爭利的產物,管事者多為太監。 4、戴家老太太、三位奶奶的籍貫及娘家經營項目都是選用明末當時比較有代表性的地域經商行當,來自各種論文資料,不予累敘了。 5、葉向高:東林黨人,時任首輔。1624年夏天后,馬上就要倒臺了。 ☆、風云再會 “首輔?”幾何著實被震驚了。多么可怕的兩個字,這可是市井小說中僅此于皇帝的傳奇人物!“那這就算了?” “可能是吧。四爺這人雖說平素嘻嘻哈哈的,但也有性子脾氣,當時說既然無緣就罷了。我這半年在杭州,沒見著,也不知道四爺身邊有沒新情況了?!蹦鞠銦o奈一攤手。 “哦……”幾何覺得再問下去會讓人疑心了。反正來日方長,都住進他家了,還怕了解不了這個人?反正歡迎宴之后,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他面前了。 是日午宴,幾何早早就來到了花廳。木香說,如今戴府人丁不旺,雖是男女分席,但也同在一廳。盛宴之前,先是府中女眷圍攏一處,聊聊家常,待到正時飯菜布置完畢后,男人們才一同入席。這是戴家歡迎貴賓的大場合,又是各房聚首爭奇斗妍的好時機,所以府中的三位奶奶皆精心打扮過了,連同身后的丫鬟都是一身盛裝,光彩照人。 眾人寒暄落座后,丫鬟們上前看茶。幾何不懂大戶規矩,也不敢直言讓木香來教,當下只能偷偷用眼瞄著戴母,見戴母如何,她也如何。 “上杉小姐,日本國的規矩和國朝不一樣吧?”大奶奶張金娣笑瞇瞇地發話了。 幾何陪笑,想反正這群人也不知真正日本郡主什么樣子,索性坦然承認了自己的無知,“上杉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太太奶奶們不吝賜教?!彼Ь吹仄鹱卸Y。戴云長說了,日本女人謙卑得很,她索性見人就施禮了。 “別老這么客氣!快回去坐下!”戴母趕緊擺手,示意幾何落座,“正好,上衫小姐啊,今兒個在這兒,老身要跟你商量個正事?!?/br> 幾何剛坐下,聞言不由一怔。 “上杉小姐,長云來信說了你的狀況。但這里畢竟是京師重地,是非極多,我們在家不便稱呼你為上杉郡主、上杉小姐。讓心思壞的人聽去,會惹來些不必要的麻煩的?!贝髂感Σ[瞇地慢言細語,“聽說……你義父姓鄭,祖籍泉州,戶帖齊全。老身想啊,那就委屈下你,按此報備于官府,日后,明著就是鄭家小姐如何?” “那多謝老夫人了!”幾何喜出望外,居然能回歸本姓,她頓覺敞亮舒服多了。 “那今日宴會上,老身還一并請了順天府管轄戶帖的官員。這投靠的原因,就說老身是你的遠房舅母,不知……”戴母遲疑停頓了下,“鄭家小姐可否愿意屈就?” “舅母在上,請受甥女一拜!”幾何驚喜不已,趕緊離座大禮拜見。 “快起來,快起來?!贝髂笜泛呛堑叵伦銎?,“好日子啊,老身平添了這么個福氣,不過,還不知我這乖甥女叫什么名字呢?” “甥女賤名幾何?!睅缀未嗦曌鞔?。 “‘幾何’?”戴母不由驚異了下,“這名兒可真有趣,一聽就不是國朝女子的?!?/br> 眾人附和,皆頻頻點頭。幾何在心內不由暗笑,這新奇勁兒也真是歪打正著了,但她見戴母呈若有所思狀,又怕給亂改名字,當下趕緊解釋開來:“這是一個傳教士送我的名字,還是父親定下的呢?!?/br> “幾何這名挺好,別致,好記!”戴母自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音,“反正國朝的傳教士甚多,人起個洋名兒也算不得稀奇。老身聽說朝中的大人們,很多就叫彼得、約翰、保祿的。這‘幾何’啊,讓人一下就記住了。日后啊,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就直呼名字吧,親切些。下人們……就以‘表小姐’稱呼幾何吧?!鳖D時,四周“妹子”、“表小姐”的搭訕聲不絕于耳。 時辰到。前廳小廝快步來報,順天府管轄戶帖的官員們和戴家三爺、四爺一并入席了。男人們一來,花廳的氣立即歡騰了起來。先是官員們上前恭賀戴母見親,又是花枝招展的媳婦們依次出來見禮。只是,那戴龍城公事般的笑容沒在臉上掛多久,就僵化砸地了。 ——他看到了幾何。 戴龍城目瞪口呆地看到了幾何!幾何竟笑吟吟地站在他母親的身邊,成了他遠房姨媽家的表妹! “泉州鄭氏見過官爺?!睅缀蜗认驊籼賯內f福施禮?!耙娺^三爺,四爺?!彼蝗辉掞L一轉,“四爺千里護衛之恩,這廂才得道謝,還請多多包涵?!?/br> “叫什么三爺四爺,叫三哥四哥就是?!贝髂复认榈馗?。 “三哥,四哥?!睅缀雾槒牡赜质┝藗€萬福,多了兩個玉樹臨風的哥哥,甚好。 “自家表兄妹,日后就不用那么拘禮了。書煌還沒見過呢,這是為娘的遠房外甥女,你們的表妹,鄭幾何?!贝髂搁_始向家人正式介紹了。 由于事先早就有過鋪墊,戴書煌很自然地一拱手,“表妹春祺,此番表妹能來京師長住,娘親在數月前就歡喜得很啊?!?/br> 下一句該戴龍城接了,可眾人久候無語,只見他直直地盯著幾何看…… “龍城?”戴母不由輕聲喚了一聲。 “失禮了!”戴龍城尷尬地向來客致歉,“你!跟我來!”他突然板起臉,一把扣住了幾何的手腕,將她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