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青玉一夜不得睡,眼下一片青,見青素出來喚她,心中大喜拿著抄好的《心經》進了屋子。 袁瑤不說話,青玉也不敢說話,默默跪著。 晾了青玉好一會兒,袁瑤這才道:“我讓你思過,可有心得了?” 方才青素對袁瑤說的話,青玉在外頭是有聽見的,便道:“奴婢不該僭越了本分?!闭f到這青玉跪趴到袁瑤腳下,“可奴婢也是為了姑娘著想,當時就怕姑娘錯過良機?!?/br> 袁瑤清透的眼睛看著青玉,慢慢地開始搖頭,“你還是未全說真話。但你說,怕我錯過機會,這句倒是真心的?!?/br> 端起青素續了水的茶碗,袁瑤呷了口,“只不過你這真心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自己?!?/br> 青玉想辯解,見袁瑤又道:“倘若我進了候府,你在我跟前伺候那可是近水樓臺,只要略施手段伺候了霍大人,一準能得個名分,自然就能和我平起平坐,那時別說是鞭長莫及的十三娘,就是我也不能拿捏你了?!?/br> 青素難以置信地看著青玉,沒想到青玉有這般心思。 心中盤算盡被道出,青玉說不慌亂是假,急忙辯解道:“姑娘冤枉奴婢了,奴婢那里敢有這樣的心思,一心只盼姑娘能好?!?/br> 袁瑤放下茶碗,“既然你沒這份心思,那便安心跟我在寺中渡一生吧,這世間也沒有比佛門更清凈的地界了?!?/br> 青玉頓時萎蔫了,無力應道:“是?!笨尚闹杏珠_始盤算別的出路了。 當日,周老太太讓程僖家的帶著田嬤嬤和蘇嬤嬤來找袁瑤,并送來房契給袁瑤備下后路之事,青素和青玉都是不知的。 袁瑤沒告訴她們,也是顧忌了不安分的青玉。 倘若青玉知道,保不準十三娘不會知道。 袁瑤是打算大隱隱于市的,可不想讓這兩人攪了她的平靜生活。 雖說殺人滅口她下不了這手,可逼人心甘情愿的遠走他鄉,她還是有法子的。 正文26第五回青玉叛逃(二) 離晚課還有些許時候,袁瑤帶著青素往寺中大殿的方向信步而去。 “那些個銀票兌了多少了?”袁瑤問道。 青玉掰著手指算了下,“除了頭一個月在韓家時,姑娘只讓奴婢們去兌了十兩銀子,到寺中這些日子,每月都兌一百兩銀子,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攏共兌了五百一十兩銀子?!?/br> “銀票如今還是青玉收著?”袁瑤又問。 青素點頭,“如今青玉起了二心,要不奴婢去把銀票也要過來吧?!?/br> 袁瑤思忖片刻,搖頭,“不,給她拿著,但銀子你得藏好,別讓她知道了。信物她知道你藏哪了嗎?” 青素憨實的臉上,露出希望能得贊許的笑容道:“哪能讓她知道,我藏得可嚴實了?!?/br> 袁瑤抬手將青素額前的劉海撥了撥,“那下次讓她知道?!?/br> “???”青素張目結舌的,“為……為什么?” 袁瑤卻笑而不答了。 若是青玉不知信物藏哪,如何去偷?只要有了信物和銀票,她才會自作聰明的遠走他鄉。 而袁瑤手中有五百兩現銀子和周老太太給的銀子,只要勤儉些,以后的日子還是能過得很殷實的。 入秋后晝短夜長,到了大殿天便顯了暗沉,只是今夜的大殿比往時似乎隆重了不少。 青素一把揪住正往外跑的姑子——渡己。 渡己活潑熱情,是從小被人遺棄在南山寺山門外的,出世師太撿回收為弟子。 平日里也正是渡己給袁瑤她們主仆三人送的齋飯,青素憨厚性子對渡己的脾胃,袁瑤待渡己也是和善親切,一來二去的結下了情誼。 渡己的師父出世師太是掌管南山寺全寺上下的衣食用度,因而得了什么小好處,渡己都會偷偷地捎來給她們主仆,多有照應。 “渡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素問道。 渡己擺出一副高深莫測道:“主持師伯出關了,今夜要開壇說法?!?/br> 青素一臉不懂掩飾的失望,“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呢?!?/br> 袁瑤卻道:“不對,出塵主持參枯禪不到年前不出關的,怎么提早出關了?!?/br> 渡己神秘兮兮地看看四周,將袁瑤和青玉拉到偏僻些的角落,“告訴你們,你們可別對旁人說去了?!?/br> 青素的好奇心成功給渡己給勾起了,“你說,我絕不告訴旁人?!?/br> 渡己招招手,讓袁瑤和青素附耳過來,“太后娘娘要來我們寺中為國祈福了?!?/br> 袁瑤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全身一僵。 當然,袁瑤也不會庸人自擾到以為太后是因為她在這,而來的南山寺。 怕是太后連十三娘派的是誰去協助王姮都不知道的,只是為何太后會突然駕臨? 韓施巧的進宮,讓袁瑤總有心或無意地關切起宮中的動靜。 袁瑤的記憶中,太后離宮可是從未有過的。太后出宮非同小可。 青素則慌慌張張地捂住渡己的嘴,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出家人不打誑語,太后可不是你能隨便編排的?!?/br> 渡己使盡吃奶的氣力才扒開青素的說,對于青素的不信任她很是氣憤,指天為誓道:“我說的是真的?!?/br> 青素依然不信,“就算是真的,這等機密的大事,又怎的就讓你一個小尼姑給知道了?!?/br> 渡己不得不自揭老底了,“昨個我同師姐一道給掌院師叔送袈裟時,無意中聽到的?!?/br> 見青素還是一臉的不信,渡己又補充道:“昨日寺里來了大內的公公,你們是知道的吧?!?/br> 青素點點頭。 渡己手括成弧狀,放青素耳邊,“聽說就是來宣太后密旨的?!?/br> 太后到底是為何出宮?袁瑤抬頭看向只余最后一絲光亮的西方,也許霍大人知道這里頭的原由。 三尊佛像下的出塵大師,虔誠十分,臉上的顴骨高突,雙眼深陷,枯瘦蒼老。 因出塵大師說法,晚課便比往日用時長了些。 散去時幸得月色正好,讓袁瑤她們不至于摸黑難行。 只是越往她們所在的精舍去,就越是偏僻靜謐,置身其中還真有些讓人發憷。 也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夜風拂動枝葉發出的聲音,一陣窸窸窣窣的由遠逼近。 就在假山怪石頭堆里,忽然便竄出一位比丘尼來,把袁瑤和青素嚇得不輕。 那比丘尼似乎受傷了。 青素提著燈籠,狀著膽子問道:“誰……誰在那里?” “別過來,有蛇?!北惹鹉嵯忍嵝阉齻儎e過來,然后才告訴她們,她是誰,“我是明過?!?/br> “明過?”青素想了下,記起來了,是齋房那個毀了容的燒火姑子。 “法師可是被蛇咬傷了?”袁瑤問道。 明過借著月光看了看腳上的傷,“不妨事?!?/br> 青素一聽,松了口氣,“蛇……跑了嗎?” 明過點頭。 袁瑤心細,雖然明過嘴上說不礙事,可若是真的沒事為何不站起來走,而是癱坐在地?難道蛇有毒? 想到此處,袁瑤走了過去,不顧反抗摘下明過的鞋襪。 傷口雖說不大流血也不多,可在微黃的燈籠下,還是能看到傷口四周微微的青紫。 “蛇果然有毒?!痹幠贸鍪纸亴⒚鬟^的腳踝扎緊,后囑咐青素趕緊卻去找人來救人,她可不識半點救治人的法子。 明過卻不愿驚動別人,拉住青素,“別,別去,我自己便懂些醫術。這蛇雖有毒,所幸毒性不強?!敝钢偕焦质牙?,“能麻煩二位施主,幫我采些野鳳仙花來嗎?” 袁瑤和青素不懂,但既然懂醫的這般說了,她們便照做。 此時已過了鳳仙花開花的季節,只有寥寥的幾朵,袁瑤和青素全部摘來遞給明過。 就見明過將花包進在一塊麻布中,拾起路邊的石塊就開始敲打,將鳳仙花搗碎,然后用力擰著麻布,絞出汁水滴入口中服用,又將鳳仙花的殘渣敷在傷口上。 “大師,難道這鳳仙花有解毒的功效?”袁瑤虛心請教。 明過點頭道:“鳳仙花在藥石之中又名透骨草。其花,性甘、溫,有活血通絡,祛風止痛,外用可解毒的功效?!?/br> 主仆二人是長見識了,頭回知道花亦是能治病救人的。 往日里,頂多就知道菊花可平肝明目之類的而已。 袁瑤方才只關注明過的傷勢沒留意,忽然抬頭卻對上一張不知被何物腐蝕過的凹凸不平的臉。 乍一看,說不嚇人是假的,袁瑤倒吸了幾口冷氣,稍后才慢慢平復了心中的驚悸。 明過見狀,也早用衣袖遮住了毀掉的那張臉,“貧尼的罪過,驚嚇著施主了?!闭f著便掙扎著從地上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 袁瑤因自己的失態而傷害了明過有些內疚,見精舍也是不遠了便讓青素打燈籠先送明過回寮房。 翌日,袁瑤請渡己幫著買來些果品,正要和青素一同看望明過,得知霍榷來了,便命青素先行送去。 今日的霍榷頭戴八寶珍珠素冠,身穿純白緞面滾金絲鳳眼紋邊的圓領長褶通身式常服,腰圍靛青鑲白玉的腰帶,想是從周家吊唁出來便到寺中來了吧。 霍榷也不進去,就和袁瑤站在精舍院外,問道:“老太太可是留東西給你了?” 袁瑤怔,答道:“二月里,老太太讓程僖家的給我送來一張房契、五百兩銀票和兩位嬤嬤。說是讓我日后不至于無家可歸?!?/br> 霍榷點點頭,很滿意袁瑤并未欺瞞他。他也能夠明白周老太太的用意。 “周家可是要要回?”袁瑤倒是不在意,若是真要回了,她留在寺中也不是不可的,只是不自在些罷了。 霍榷的劍眉微微蹙起,露出了疲憊之色。 其實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可耐不住有人存心要無事生非。 話要從周家分家開始說起。 周家家規,雙親在不分家,如今連老太太都走了,周家各房便開始打分家的主意了。 周廣博只有周祺嶸一子,可兄弟卻是不少的。周廣博為官后雖另置了房舍在京,老家的老宅和那點田產他是無心去與幾個兄弟計較。 可他大方那是他的事,他的兄弟特別是那幾個弟妹卻是吝嗇小氣的。 你不計較老家的田產,他們計較常年在你眼皮子底下的老太太私房。 自接到消息后,幾兄弟便拖家帶口進京了,死活要算清老太太的私房。 最后查出,少了份房契和五百兩銀子。